“這個信,要不要念?”


    鄭敏敏指著從竹筒裏拿出來的黃色紙卷問道。


    此時天色已晚,她依然待在高伯逸所在的簽押房內,沒有去歇著。看來,高伯逸前兩天的那番話,對她刺激很大。


    人總是要努力一下,證明自己存在過,而不是渾渾噩噩的活著。


    這份密信,高伯逸隻是拆開了,正要看的時候獨孤信派人送來消息,答應跟神策軍換防,所以他就順手用竹筒壓住了沒看。


    既然鄭敏敏問起了,高伯逸隨意遞給她道:“念吧,反正閑著不也閑著麽。”


    這話說得好像有什麽不對勁,鄭敏敏想了半天也沒察覺出來,隻好打開紙卷念了起來。紙上如雞爪的字,比她五歲時寫的還差,也不知道是什麽人能寫出這麽醜的字來。


    “主公,高歡十四子高潤,年紀雖輕(17歲),卻頗有城府,對主公是個大威脅。卑職已經準備好材料構陷高潤,請主公示下……”


    鄭敏敏讀到這裏,就有點讀不下去了。


    原因很簡單,因為高潤是她表侄,鄭大車的兒子。而鄭大車是滎陽鄭氏六房鄭嚴祖的女兒,鄭嚴祖跟鄭敏敏的父親鄭述祖是親兄弟!


    聽到高伯逸的手下,要用卑鄙手段陷害自己的表侄,好像有點尷尬了。


    “此人乃是我心腹,平日裏行事比較狠辣一點,你不必在意。”


    高伯逸也有點不好意思,好在臉皮甚厚,鄭敏敏年輕不更事,看不出來他的異常。


    “高都督,這封信要迴麽?”


    高潤如何,鄭敏敏不好評價,更不好幹預這件事。畢竟,鄭大車的父親不是自己的父親,滎陽鄭氏內部利益,有時候並不是完全一致的。


    比如說,現在鄭氏的其他人,就很想跟高氏一族脫離關係,去緊緊抱住高伯逸的大腿!所以,高潤被高伯逸的手下收拾,對於他們來說,未必是壞事。


    或者說這件事隻是傷害了鄭大車一人而已。


    鄭敏敏雖然不諳世事,但是她人並不蠢,平日裏話也不多,這個時候並不會多說什麽。從父親鄭述祖的態度看,高伯逸這個人,對鄭家來說,異常重要。


    當然,高潤能不死自然是最好的。


    “迴信是一定要迴的,我來說,你來代筆。”


    “好。”


    鄭敏敏麻利的磨好墨,坐在高伯逸對麵,準備寫信。


    “殺高潤完全不必,弓箭在沒有射出來的時候,威脅是最大的。高元海一脈曾經幫助高湛造反,收拾他們就行了。


    能示之以不能,善之善也。等洛陽之戰,班師迴朝之後,再行部署,切不可輕舉妄動。”


    高伯逸的迴複很短,然而意思卻令人雲裏霧裏,至少鄭敏敏很難理解。


    她有點明白高伯逸為什麽要讓自己這樣一個對軍略戰略完全不懂的人當“秘書”了,正是因為“不懂”,所以才無法在某些事情上做手腳。


    果然,能做大事的人,看問題的方式,跟其他人是不一樣的。


    鄭敏敏麻利的將高伯逸說的話,寫完,還潤色了一番,說得委婉了點。她將其遞給高伯逸,沒想到對方隻看了一眼,就揉成團道:“重寫,語氣直接一點,不用客氣,我怎麽說的你就怎麽寫。”


    對魚讚這樣的人,你軟弱,他就會蹬鼻子上臉。隻有狠狠的教訓,這廝才會按你的思路來走,不會跑偏。


    鄭敏敏又寫了一遍,墨跡幹了以後遞給高伯逸看,不得不說,此女的文采確實不錯,這也是世家女的特點,小時候開始就讀書的,讀過書的人,學東西就快。


    高伯逸看了下,在語句不失文雅的基礎上,又表現出了嚴肅,很不錯。


    “可以的,你學東西學得很快。把信裝進這個竹筒裏,用火漆封好,你今天的事情就做完了。你現在算是我的文書,每個月都有月錢,現在用不上你可以先存著。”


    月錢?


    鄭敏敏活到現在,就不知道世上有一種東西叫錢,她從來不會去操心這樣的事情,或者說輪不到她來操心。


    事實上,鄭敏敏老爹鄭述祖也不操心這樣的事情,鄭家自然有專門人才來管理錢財。人的精力是有限的,如果能從瑣事中解放出來,就能集中精神,去解決一些“大問題”。


    “高都督,我能問一個問題麽?”


    鄭敏敏小聲問道。


    “說吧,我盡量迴答你。”高伯逸大方的說道。


    對於那些對自己沒有惡意的人,他總是盡可能的大方。


    “獨孤信,嗯,他帶著兵馬剛剛經曆過大戰,現在按道理說要休息了。可是為什麽都督讓他們跟神策軍換防呢?


    這些文書裏麵,我記得神策軍好像一直在修整吧?”


    讓累的人更累,無論怎麽看,這都是不合理的。


    “獨孤信是周國人,對周軍更熟悉。”高伯逸隨口答道。


    這當然不是事實的全部。


    因為他要消耗獨孤信的軍事實力,同時,也是讓獨孤信為齊國立功,那樣,就能給他大肆封賞,高官厚祿都不是問題。


    這樣對他和獨孤信兩人都好。


    隻是這些話,不能擺到台麵上說。隻要窗戶紙沒有捅破,那就能一直維持下去。


    “妾身聽過田忌賽馬的故事,大都督是想讓自己的上等馬一直養精蓄銳,等周軍打累了以後,再一口氣打出去。”


    鄭敏敏若有所思的說道,這讓高伯逸微微有些吃驚,他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的計謀太淺顯了,居然連一個弱女子都能看出來。


    “你如何得知?”


    高伯逸好奇問道。


    鄭敏敏微笑著指了指桌案上的那一疊紙說道:“都在這裏呢,大都督還命王琳在黃河北岸打造戰船,應該是反擊的時候用吧?”


    果然,秘書這個職務,實在是太重要了。


    高伯逸有點明白當年高歡手下第一謀士,雷打不動的就是陳元康了。這位就是高歡最器重的機要秘書,每次都能得到第一手情報,高歡留給兒子高澄當宰相的。


    沒想到這兩人一起死了,便宜了高洋和楊愔。


    “以後,隻要我不在鄴城,你要隨時跟在我身邊。在鄴城的時候,你獨居,除了送飯的人以外,不得與任何人接觸。”


    高伯逸肅然道。


    這話讓鄭敏敏不明所以,不過她還是木然點頭,心中湧起一個奇怪的心思:這不就是男人養外室麽?把我當外室又不碰我,到底是個什麽意思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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