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伯逸現在有些明悟,為什麽那些雄才偉略的帝王,對於權臣,都是打壓和防備,隻要他們一有機會,就會把權臣幹掉。


    能夠和睦相處的,曆史上一隻手都能數的過來!


    無論這位權臣是多麽忠心,多麽能幹,似乎都逃脫不了這樣的命運。以前高伯逸覺得隻要沒有“造反的心”,那麽就是比較安全,也能從容應對的。


    然而魚讚的事情,讓他意識到這種想法,是多麽的危險。


    無論是對自己還是對坐在龍椅上的皇帝而言,都是一件極為危險的事情。


    政治上的局麵,不在於你有沒有這個心思,而在於你有沒有這個能力!如果你有了這個能力,那麽哪怕你不是逆臣反賊,在皇帝眼中其實也是一樣的,甚至更危險!


    你不去想謀反的事,但是你的身邊人,你的下屬,都會“替你”想。因為隻有你站到了更高的地方,他們才能攝取更大的權力,得到更多的好處!


    也就是說,哪怕你不想往前走,你身後的人也會推著你往前走。你沒有想到的事情,他們會幫你想,你沒有做的事情,他們會逼你做。


    最後半推半就,或者……玩脫了兵敗身死!


    這次魚讚不就是打著“為你好”的名義,推著自己往前走麽?


    書房裏,高伯逸深深一歎,腦袋如同漿糊一般。


    “主公,神策軍那邊的軍務已經安排好了,最近農閑,神策軍也在招募兵員,一切有條不紊。”


    楊素將整理好的花名冊遞給高伯逸,似乎有話要說。


    “說吧,別藏著掖著了。”


    高伯逸正煩著呢。


    “主公,在下覺得魚讚這種人,遲早會惹禍的。”


    楊素來了一句“馬後炮”,不過他說得不錯,或者說高伯逸手下很多親信都這麽覺得,包括魚讚老哥魚俱羅。


    “現在說這些,還有意思麽?”


    高伯逸不悅的瞪了楊素一眼,這話聽著真是惡心人。


    這就好比說一個女人的閨蜜對她說:你前男友果然不是好鳥。


    確實不是好鳥,隻是你早幹嘛去了?


    “但是卑職覺得,這次主公無論如何,要把魚讚保下來,去掉他的職務就行了,而且還不能一擼到底。”


    嗯?這話有點意思嘛!


    高伯逸有些意外的看了楊素一眼,點點頭道:“可以的,你繼續說,你到底是怎麽想的。”


    “魚讚雖然做事魯莽,但是這次他打擊高澄一脈,對主公是絕對有好處的,這點毋庸置疑!”


    楊素根本就不懷疑高孝琬是不是魚讚殺的,傻子也知道高孝琬這麽金貴,生怕少活了十年的家夥,又怎麽會撞牆自盡呢?想必鄴城其他權貴也是這麽想的。


    “確實如此,隻是很多事情要徐徐圖之,何必用如此酷烈的手段呢?”


    高伯逸又歎息了一聲。高孝琬死也已經死了,現在多說也無意義,想想怎麽善後比較好。


    “如果高孝琬該死,那麽魚讚的做法就沒問題。所以這一次,高孝琬一定不能平反!魚讚是主公的下屬,更是高洋的臣子,他這麽做,大義上是沒問題的!”


    楊素義正言辭的說道。


    要不怎麽說有文化的流氓最可怕呢!


    楊素這種做法,就是有文化的流氓。你跟他講情理,他跟你講法律,你跟他講法律,他跟你講皇權,總之是不按套路出牌。


    “話雖如此,為何我要死保魚讚呢?”高伯逸覺得楊素還沒有把話說完。


    “因為魚讚就算是狗,那也是主公養的狗。別人把主公的狗殺了,主公雖然不疼,但下次別人就有可能到主公家偷東西,或者在半路盯著主公的夫人什麽的。


    這股風氣,一定要殺下去。如此良機,若是不能顯示出主公在鄴城的權威與手段,那將來的麻煩事隻會更多!


    更何況,高澄一脈,現在沒了婁昭君撐腰,已經是沒有牙齒的老虎!不打他們打誰?


    強化庶出,打擊嫡係,不是主公定下來的既定策略麽?”


    對哦,確實是這樣!


    “那麽,要如何保住魚讚呢?”


    “主公,高洋的權威不在了,實際上則是處於人人都想奪權,卻也人人自危的狀況。高洋在的時候不是組織編撰了《北齊律》,現在還在審麽?不如就將《北齊律》搬出來,作為準繩,來審理魚讚和高孝琬的案子!


    這樣做的最大好處,就是能堵住所有人的嘴。”


    高伯逸點點頭,楊素說的,正是他也在考慮的事情,隻是沒想得這樣細這樣清楚。楊素果然是有才幹的人。


    “其實現在還差了那麽點意思你明白麽?”


    高伯逸幽幽一歎道:“高睿已經辭去宗正寺卿的職務了,現在這個位置空著,你覺得讓誰來擔任比較好?”


    高孝琬不是一般人,他是高氏皇族,更是婁昭君一脈的嫡係!大理寺是沒有資格審理他謀刺高洋的案子與他疑似被魚讚害死的案子的。


    所以專門管理皇族,平日裏根本鳥事都沒有的宗正寺,此刻變得無比重要起來。


    “主公,高浟已經卸任東河泊司的職務,不久就會迴到鄴城。不如以朝廷的名義,讓他快點迴來!


    當初,是主公的運作,他才能在濟州賺飽了,吃撐了迴來。如今要審理魚讚的案子,怎樣也要給主公幾分薄麵不是麽?


    再者,他母親爾朱氏,高洋每次想非禮她的時候,都是主公勸說的,這份恩情,主公派人去宮裏跟爾朱氏說說就行了。


    這種人情此時不用,難道等魚讚被殺以後再說麽?”


    看來楊素是把事情想周全了。


    高伯逸點點頭道:“確實,於公於私,我也應該死保魚讚。”


    如今他手下的親信也很不少了。這次保了魚讚,雖然會大大的得罪高澄一脈,但是對於自己這邊,則是會極大的凝聚人心!


    魚讚要怎麽收拾,那是自己的事情,還輪不到外人來處置!這就是作為一個主公的基本要求。你不能護著手下,手下何必跟著你混?


    沒有凝聚力的團體,很容易被逐個擊破的。


    “那些上不得台麵的事情,你去安排一下。高孝琬平日裏就飛揚跋扈,找他的茬不難。魚讚本身就是做這種事情的,看來也真是一飲一啄。


    其他的你就不必操心了。總之,看看這次誰跳出來要打魚讚,將來收拾我就會秋後算賬。”


    以權謀私,幫親不幫理,顛倒黑白,蠅營狗苟。


    經過多年奮鬥,高伯逸終於活成了當年最討厭的人,也轉變成了不同的思維邏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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