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城陰雨綿綿,下得人心煩意亂。江南戰敗的消息早已傳到這裏,但是高洋似乎很平靜,並未發怒。


    他似乎是在等什麽人……亦或是在醞釀著什麽情緒。


    一輛馬車停在崇明門外,風塵仆仆的楊愔下了馬車,撐起竹傘朝城裏走去。


    在淮南呆了小半年,他清減了不少,人看起來也有些憔悴,眉頭上的皺紋,更是緊緊的凝固在一起,怎麽也化不開。


    “這鄴城倒是更繁華了,集齊國之精華於一身,嘿!”


    楊愔嗟歎一聲,也不知道是想表達什麽意思。街上多了許多店鋪,人群如潮如水,往來如織,一副盛世景象。


    來到鄴南城皇宮的禦書房,早就收到消息的高洋,陰沉著臉,坐在書案前。


    書案上堆著厚厚的一疊戰報,用白玉鎮紙壓著。


    “陛下,微臣有罪。此番江南失利,微臣……”


    楊愔還要再說,高洋卻擺擺手道:“說說,你看到了什麽?是不是跟段韶在戰報裏說的一樣?”


    此刻高洋的情緒還算穩定,楊愔隻好點點頭道:“段大都督已經攻下京口,下一步將會逐步絞殺建康周邊重鎮。


    哪知道巢湖水寨士卒嘩變,糧庫又被陳霸先麾下章昭達所部一把火燒了,所以才功敗垂成。


    若不是及時撤退,隻怕此刻淮南之地都難以保全。”


    楊愔說的是實話,嗯,實話的一部分。


    比如說段韶為什麽要厙狄伏連守水寨和糧庫?


    梁軍為什麽會知道糧庫的位置?


    軍中是不是出了叛徒,叛徒到底是誰?


    這些問題才是高洋想知道的,但是楊愔什麽都沒說,哪怕他有些猜測,也不會直接說。


    “來人啊,將厙狄伏連全族男子無分老幼皆下獄,秋後問斬。女子充後宮為奴。”


    戰敗總是要有替罪羊的,不是他高洋無道,也不是段韶不能打仗,厙狄伏連自然是一個最合適的替罪羊。


    “喏!”貼身太監下去傳令了,可憐厙狄伏連一家,因為主人吝嗇,平日裏沒過好日子,今日又不明不白的下獄。投胎到這家真是倒了大黴。


    高洋確認了導致段韶慘敗的直接原因後,就立刻收拾了罪魁禍首厙狄伏連。


    至於會不會收拾段韶,那就是另外一個故事了。


    “那麽你告訴我,梁軍怎麽知道巢湖是屯糧的地方?那地方離長江邊百餘裏,他們是怎麽知道的?


    你是不是要給我個交待?”


    高洋咄咄逼人的問道,就差沒說是不是你泄露了消息!


    “這個……陛下,微臣也很疑惑。但微臣乃是陛下連襟,有什麽理由去討好陳霸先呢?”


    楊愔打了個太極,暗示這一切與自己無關。


    “當年我大哥慘死,也是頗為蹊蹺。今日又是這樣蹊蹺的大敗,是不是哪天朕蹊蹺的死在宮裏,你們才開心,啊!啊!”


    高洋憤怒的拍打著桌案,然後衝過來揪住楊愔的衣領,很久以後才鬆開。


    “罷了,段韶也是久經戰陣,居然不如高伯逸。那高伯逸手裏軍隊不過三千人,其中宿衛軍不過五百而已,居然能在江州縱橫捭闔……段韶太讓朕失望了。


    中樞的政務還需要你來打理,先迴去歇著吧。”


    高洋將楊愔打發走之後,就立刻掀翻了書房裏的桌案!拿出環刀瘋狂劈砍。


    此番段韶大敗,高洋深深後悔,當初自己為什麽沒有魄力啟用高伯逸為主將!


    若是此戰讓高伯逸來指揮,結局是不是會不一樣呢?


    隻是現在說這些已經晚了。


    想到這裏,高洋感覺有一口氣堵在胸口,根本發泄不出來,憋得人要爆炸了。


    “來人啊,上酒,朕要喝酒!”


    高洋大喊了一聲,美酒很快上來,他拿起酒壇,直接對著豪飲起來。


    ……


    “稟夫人,主公在江州橫掃千軍,那些豪酋無不歸順麾下。


    論到戰功,可以說近年來從未有之事。”


    齊州府衙的庭院裏,斷劍跪在地上稟告。李沐檀背對著他,挺著大肚子在給庭院裏的盆栽剪掉多餘的枝丫。


    “此戰經曆了危險嗎?你要說實話。”


    李沐檀的聲音依然是那麽清脆悅耳,卻不知不覺帶了幾分威嚴。


    “稟夫人,並不危險。主公好似閑庭信步一樣,不知道怎麽的就贏了。麾下將士無不愛戴,捧若神明。”


    斷劍一臉恭敬道,那樣子絕不是作偽。


    “行了,你迴去吧。替我帶句話,嗯,就說讓他忙完了來齊州一趟。”


    “喏,在下告退。”


    斷劍退出庭院就離開了,此刻他還不知道段韶在建康已經功敗垂成,不然會更加誇耀高伯逸一番。


    等他走後,李沐檀這才興奮擊掌,大聲喊道:“爹,你聽見沒有,我夫君他又立功了。”


    李祖升從房間裏走出來,手裏拿著一封信,在李沐檀眼前晃了晃道:“段韶江南大敗,損失了全部水軍。


    如果不出意外,高伯逸將來絕對會鎮守淮南。”


    他麵帶笑容,心裏卻是擔憂天真又爽朗的女兒能不能壓得住高伯逸這尊大神。


    就算是之前再怎麽高估高伯逸的人,此刻也感覺當初是低估了此人。


    但聽說他收了侯瑱幾萬兵馬,還有江州幾個豪酋洞主,為何此番卻不配合段韶攻城掠地呢?


    李祖升覺得高伯逸這個人,心思相當深沉。


    “老爺,南房那邊送來的消息,江南密報!”


    一個下人遞了個竹筒到李祖升手裏。


    趙郡李氏分東房西房南房,現在南房有一支在荊襄之地。


    “爹,什麽事情啊?”


    李沐檀挽著李祖升的胳膊撒嬌道。


    “就是…嗯?”


    李祖升看到字條,上麵寫著:昨日高伯逸於鄱陽縣伏擊梁軍陳霸先部,斬獲四千餘,戰馬無算。


    陳霸先,蕭摩柯逃逸。


    “這還真是……”


    李祖升一臉苦笑,女婿太兇猛了,高洋還會像以前一樣信任他嗎?段韶那幫人還像以前一樣坐的住嗎?


    ……


    “來人啊,擺駕去李府!朕要去看看皇後。”


    喝多了的高洋在禦書房裏大叫道。


    “陛下,現在天色已晚,要不要提前去通知一下李家?”


    “那麽多話幹嘛?走,去皇後娘家,找找樂子唄!”


    高洋大著舌頭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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