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弟顧海,弟妹徐惠蘭。”


    介紹到顧海的時候,宋知時還特地多看了他幾眼,結果就是大失所望,顧海就跟普通農民沒什麽兩樣。


    “三弟顧金銘五弟顧金順,還有四妹顧金花,你剛剛見過的。”


    “大哥大嫂,二弟弟妹你們好。我是、是顧淮的……我叫宋知時,你們叫我小宋就行了。”


    幾人這才如夢初醒,跟宋知時連聲問好。


    額滴個爺誒,這是什麽神仙人物吧。


    顧福實在外人麵前永遠是個老實巴交的農民形象,他看著日益清俊的二兒子,臉上笑成了一朵花:“小宋老二,迴來一趟累壞了吧,鳳仙,煮兩碗糖水雞蛋給他們先墊吧墊吧。一會兒咱們再吃,吃……”


    顧福實一個吃字說了半天,到底吃什麽也沒說出來。


    宋知時看著桌上油汪汪的鍋碗瓢盆還有幾塊肉,倒是猜到了什麽。


    感情他們沒迴來之前是在大快朵頤地吃肉呢,怎麽他們一迴來就隻有糖水雞蛋了?


    其實宋知時還真誤會顧福實了,他一想到自己留給兒子的肉被吃了,心裏就梗得慌,明明就差幾個小時。好像他這個做爹的多小氣似的,新媳婦上門連道像樣的菜都沒有。


    顧福實趕緊轉移話題:“你們迴來得急,老二房裏還沒來得及收拾,就先在堂屋坐會兒。”


    “金花,去,給你二哥房裏收拾收拾。”


    顧淮倒是沒有多年沒見家裏人的激動,淡淡地說:“不用,我自己來收拾就好了。”


    說完這話,雙方就沒話說了,看得出來顧淮跟他爹關係也一般。


    又不尷不尬地寒暄了一會兒,顧淮順勢提出要帶宋知時去休息。


    顧福實一拍大腿:“我昏了頭了,你們一路奔波肯定累壞了,趕緊去休息吧,咱們有事兒明天說明天說。”


    顧淮的屋子在最東邊一間,房間很小,看著不過五六平米的樣子,裏麵也是一鋪炕,鋪著臨時拿來的粗布床單,兩床洗的白發的被子,牆壁用報紙糊著。


    靠窗有個鬥櫃,剩下的地方塞滿了種田用的農具,連個像樣的生活用品都沒有。


    這是房間嗎?雜物間還差不多吧。


    找了好半天,顧淮找出了一張炕桌,又拿出一塊看不出顏色的抹布,把裏裏外外能擦的都擦了一遍。


    宋知時忍不住抱怨了一句:“這真的是你家嗎?”


    他坐了一天的車又走路又轉牛車,費勁千辛萬苦才來到顧家村,顧家沒有準備一頓像樣的晚飯招待他們也就算了,連房間也是這麽算了。


    顧淮看了他一眼問道:“怎麽了?還覺得髒啊?”


    宋知時哪裏是嫌髒啊?髒亂差他都可以忍,但他唯獨忍不了顧家人的態度。


    就算隻是關係平平的家人,也不應該這樣吧。更何況顧淮每個月給家裏寄錢,等於說一個人供養全家呢!


    宋知時越想越氣,臉也不自覺地冷了下來:“憑什麽他們一個個都是大房間,而你住的是……是雜物間啊!”


    剛剛出門的時候,他多長了一個心眼,在夜色裏看見顧淮幾個兄弟進了大屋子。


    顧淮耐著性子給宋知時解釋:“這不是雜物間,是我常年不在家所以有點亂。大哥二弟已經成家了,肯定得是單獨一間大房,三弟也快定親了,金花是姑娘,而且她是跟大妞一間的,金順跟栓子也是一間房。”


    宋知時冷笑:“嗬嗬,合著人人都有理由,就你沒有?你是沒成家嗎?”


    顧淮被宋知時一句話堵得不知道說什麽,其實他這趟迴來有很重要的事情要做,但目前並不是說出來的時候。


    宋知時見他不說話,想也不想脫口而出:“咋?我不算你媳婦啊?”


    說完這話,宋知時自己都愣了。


    他剛剛嘴巴一禿嚕,都說什麽了啊?


    這時,顧淮的房門被敲響了。


    李鳳仙笑得像一朵燦爛的菊花,端著兩碗雞蛋笑容滿麵地進來了:“老二,老二家的,今晚就委屈你們了,明天再給你們做好一點。”


    說完,她的眼睛還朝著宋知時放在炕上的包猛瞧,那眼裏的貪婪簡直快溢出來了。


    “吃點東西吧。”顧淮把雞蛋撥到宋知時碗裏遞給他。


    宋知時拿過碗,仔細端詳一番,確認除了豁口以外,沒什麽不幹淨的地方,這才下筷子。


    突然,他抬頭看見了窗紙上居然倒印著一個人影。


    李鳳仙竟然沒走?


    宋知時惡心壞了,同時計上心頭,於是他把筷子一扔,衝著顧淮吼道:“什麽破地方,早知道這樣我就不來了,別說麥乳精了,我一顆糖都不帶過來!”


    顧淮先是一愣,然後在宋知時的擠眉弄眼下,瞬間知道了緣由,他的臉也不自覺地冷了下來,“討好”地對宋知時道:“好了,別生氣了,我讓爹給咱們再蓋一間新房。”


    宋知時繼續“耍小性子”:“我管你蓋不蓋,我還懶得來呢!”


    門外,李鳳仙停了一會兒,顛顛地跑迴堂屋了。


    “聽著了?老二跟他媳婦吵架,你滿意了?”顧福實刺了李鳳仙一句。


    “我又不知道他今天會迴來,不然打死我也不會把肉吃了。唉,老二媳婦是個脾氣大的,你知道嗎?他還想讓你、讓你把房子推了重建呢,這得花多少錢啊?”


    顧福實重重歎了口氣:“重建就重建,如今老二也成家了,繼續住這破屋子像什麽樣子。”


    “你說得倒是輕巧,家裏哪來的錢啊?”李鳳仙翻了個白眼。


    “之前那五百塊不還有剩嗎?”


    “你其他兒子結婚不要錢啊?”


    “說的你兒子結婚沒用似的。”


    “我說顧福實,你幹嘛老跟我頂嘴啊。”


    “你是我婆姨,我罵你兩句怎麽了?”顧福實越說越來氣,心裏對二兒子也更愧疚:“明天給我上黑市上割兩斤肉,要最好的肉。”


    李鳳仙憋屈道:“知道了,明兒個我就去買。”


    聽著堂屋的動靜,宋知時忍不住勾了勾嘴角。


    別的就算了,該是顧淮的就得是顧淮的!


    第67章 一夜


    顧淮眼看著宋知時略施小計就讓顧氏夫婦吵了一架,心裏卻一點不生氣,反而意外地有些高興。


    兩人聽了一會兒堂屋那邊的動靜,等徹底安靜下來以後,顧淮才出去拿柴火燒炕。做完這一切,緊接著他又嫻熟地打水燒水,直到灌滿了三個暖水瓶。


    屋裏,宋知時百無聊賴地坐著,顧淮不知道又從哪裏找了幾個搪瓷盆放到他的腳邊。


    “泡個腳,暖暖吧。”


    窗外的北風唿唿地吹著,窗戶紙被吹得發出的響聲。


    宋知時沒有動作,顧淮還以為他是嫌棄條件差,隻好溫聲勸道:“家裏就這個條件,將就一下吧,初八咱就迴去。”


    宋知時抿了抿嘴,囁嚅道:“我的腳……好像凍麻了,沒啥知覺了。”


    “我看看。”顧淮說著就要上來摘宋知時的鞋子。


    宋知時哪肯,掙紮著往後躲,見實在躲不過隻能自己脫了鞋襪躲到了被窩裏。


    下一秒,他就被被窩裏的寒氣凍了一個激靈。


    顧淮輕笑:“炕燒起來就暖和了。”


    夜漸漸深了,徐惠蘭把女兒哄睡著以後,躺到了顧海身邊。


    “你說你二哥怎麽突然迴來了?”


    顧海閉著眼睛,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二哥都三年沒迴來過年了,人總是要迴家的……你別管他為什麽,反正迴來就好。”


    徐惠蘭沒好氣道:“你那個後娘心太偏,一天天就偏心栓子,也不顧及咱們大妞,大妞雖是個女娃,可她姓顧啊,一點也不把咱們兩口子放眼裏。我看你二哥這次迴來就是給咱出氣的。”


    顧海翻了個身背對著她:“甭管他迴來幹嘛,二哥是個軍人,幹得都是國家事,還能來管你婦道人家這種小事?你不許去他麵前多說什麽,還嫌這個家不夠亂嗎?”


    徐惠蘭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的男人,一股委屈湧上心頭:“我去亂說?我能說什麽?我嫁過來這些年有過一天好日子嗎?你個悶慫,也從不為我說話。好不容易你二哥迴來了,我要讓他給我做主!不然這個家可真待不下去了!”


    顧海頭也不迴道:“行啦,你還讓不讓人睡覺了?”


    徐惠蘭氣得不行,一隻手狠狠掐了一下自家男人,也翻了個身。


    夫妻倆背對背誰也不理誰。


    同樣的場景還發生在李金生的房中。


    “你說你二弟突然迴來,是不是聽見了什麽風聲?”


    “什麽風聲?我天天在家裏怎麽聽不見什麽風聲?”


    “那他迴來幹嘛呢?”張翠翠細細琢磨著,怎麽也想不通三年隻往家裏寄錢卻從不迴來的顧淮為什麽突然迴來。


    要知道現在家裏有三個派係,李鳳仙的幾個孩子是一派,顧父一個人一派,顧父原配的孩子是一派。顧淮跟宋知時天然就是第三派,張翠翠肯定是不想他們迴來插手家裏的事。


    “嘶,你說會不會是老頭子趁我們不注意把他叫迴來的?你想啊,他每年都會買肉,年年最後隻能醃起來,但是今年卻跟我娘大吵一架也要把肉留著……”李金生越琢磨越覺得是這麽一迴事。


    “老頭子喊迴來的?是了,這兩年他身體越來越差了,難道他要分家產給顧淮?那他幹嘛一點口風都不透啊,感情還是不把咱們當一家人啊。”


    李金生對她做了個噓的手勢:“你先別聲張,咱們慢慢探探他的口風,最好啊,過完年他倆就麻溜地滾蛋。”


    夫妻倆討論好了對策,當即便歇下了。


    黑暗中,張翠翠突然來了一句:“不過話又說迴來,你那弟妹長得可真夠俊的,十裏八鄉都挑不出來,可惜啊,跟你二弟是一對,不然……”


    李金生嗤笑一聲:“不然你還想介紹給你那群小姐妹?別說你了,我也是第一次見他。當時人都懵了,一男的長得跟妖精似的。”這倒不是說宋知時長得嬌媚,而是因為李金生沒啥文化,說不出什麽好的形容詞。


    “行了行了,睡吧。”


    現在,妖精宋知時正跟顧淮對著唯一一床被子麵麵相覷。


    差點忘了,顧淮的房裏隻有一張炕,那就意味著今天乃至之後幾天,他倆都得睡一塊兒。而顧家還沒有多餘的被子,這同時意味著他們還得睡一個被窩。


    顧淮組織了一會兒語言,過了半晌才道:“那個……我去金順房裏睡。”


    “這是你家你的房間,你出去睡幹嘛?”


    顧淮答不上來。


    “那我睡地上?”


    宋知時都快被他的迴答氣笑了:“這麽冷的天睡什麽地上?你不怕凍出毛病?橫豎這炕這麽大,睡兩個人綽綽有餘了。”


    說完,宋知時率先躺到了床上,嘴裏還振振有詞的:“再說了,咱們兩個大男人的,有什麽不能一起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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