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次燉那麽多呐?”


    “嗯,多燉些,這不是要搬走了嘛,顧淮哥說想請大家好好吃一頓,順道感謝大家這些年的照顧了。”


    多年的教養讓宋知時的笑容看著真摯又無懈可擊,果真沒人看出有什麽端倪。


    一聽有人請客吃飯,在場所有婦女都來勁了,紛紛朝宋知時圍過去,你一言我一語地討論起來:“小宋,你們都準備邀請誰啊?”


    “都可以來,大家都做了那麽久的鄰居了。”


    “那可得趕緊跟我男人說說。”


    “哎喲,小宋啊,你們也忒大方了。”


    “就是,這怎麽好意思呢。”


    接下來宋知時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了,隻知道應付完這些人他嗓子都快冒煙了。


    迴家以後宋知時坐在書桌前枯等顧淮迴來,重生後他每天都盡力去做一些自己力所能及的事情,把時間安排地滿滿當當。


    第一次,他有了一種身心俱疲的感覺。


    就這樣得過且過吧,反正劇情也無法更改,宋知時這樣告訴自己。


    可自己又真的甘心嘛?姐姐和爺爺還等著他救命呢!


    重生前的他為了這次進入文工團的機會,連工作都辭了,導致現在自己隻能做一個無業遊民,總一直靠顧淮養著吧?


    傍晚時分,顧淮到家,發現宋知時已經趴在書桌上睡著了。


    即便是睡著,宋知時也並不踏實,眉頭緊蹙著,落日餘暉把他白嫩的小臉曬得通紅。


    這是在等自己迴家?


    顧淮趕緊上前拉上窗簾,宋知時反而醒了,他站起身下意識去拿顧淮手裏的東西:“你迴來啦。”


    顧淮抬手摸了一記宋知時的額頭:“不舒服嗎?怎麽在這裏就睡了?”


    宋知時手掩著嘴,打了個哈欠:“我就打了個盹兒,現在去熱飯。”


    顧淮一把把人攔下,無奈道:“我來就行。”


    宋知時還想做點什麽,卻被顧淮製止了。


    顧淮正色道:“宋知時,我們談談吧。”


    “談、談什麽?”重生以後第一次被這麽連名帶姓地叫著,宋知時的氣勢瞬間就弱了。


    他開始反複迴憶這幾天的所作所為:自己最近應該沒惹禍吧,不但沒惹禍反而同家屬們的關係也轉危為安了。


    顧淮沒給宋知時思考的時間,直接拖了一條長凳在他麵前坐下。


    “你”他本想直接問你最近怎麽迴事,有什麽目的趕緊老實交代,但是又覺得這話像是在訓犯人,鑒於某人最近表現良好,好到跟換了個人似的,顧淮一時語塞。


    “你要談什麽?”宋知時睜著一雙小鹿般的眸子,嘴唇微抿,嘴角的梨渦若隱若現,顯得十分無辜。


    顧淮抹了把臉,他想自己是不是太草木皆兵了,就算是犯人也要給改過自新的機會,更何況眼前這個少年終究還是個孩子,他現在一心想著學好,自己卻質疑他的目的,會不會無形之中打擊他的積極性?


    想到這裏,顧淮無聲地歎了口氣,然後快步起身,從包裏拿了一個禮盒遞給宋知時:“這個給你”


    宋知時的注意力立馬被這華麗的外包裝所吸引,兩眼放光地望著顧淮問:“這是什麽?”


    顧淮沒有正麵迴複他,而是說:“打開看看。”


    宋知時也沒客氣,三下五除二就把包裝給拆了,露出一雙柔軟的黑色鞋子。


    是舞蹈鞋?


    宋知時欣喜又好奇地摸了摸,這鞋麵通身是絲質的,鞋底不知道是用了什麽皮料,特別柔軟,他又把鞋子拿出來跟自己的腳反複比對,分毫不差!


    正合適!


    “給我的?”


    “嗯,喜歡嗎?”


    “喜歡,謝謝你!”宋知時不住地點頭,寶貝似的把鞋子摟在胸口。


    顧淮看見他這動作,臉上不由一熱,不自然道:“隨便買的,也不知道這個牌子你穿不穿得慣。”


    宋知時拿起舞鞋的外包裝,上麵印著花體的外文,他不認識這種語言,但這麽高檔的舞鞋可不是內陸能買到的,八成是黑市的進口貨。


    他突然想起,前世顧淮也送過他一雙舞蹈鞋,可惜一直到死他都沒有穿過。


    宋知時有些怔愣,眼睛裏酸酸的,他最擔心的事情還是發生了,顧淮送他舞鞋,是不是意味著他真的要把自己送到文工團。


    這樣兩個人就能分開了。


    也是,他家庭成分不好,是個大累贅,顧淮即便是轉業去了煤礦也有遠大的前程,自然是離他越遠越好。


    注意到宋知時突然沉默不語,顧淮有些奇怪:“怎麽了?不開心嗎?”


    宋知時眼瞼低垂,笑容僵硬:“沒……沒有。”


    顧淮沒有深究,繼續道:“我的申請轉業通過了,就是本市的陝甘煤礦……下周我們就搬家。”


    “你有機會去文工團入職了,這是報名表。”


    前世聽到朝思暮想的事情終於成了,宋知時高興得一蹦三尺高,現在重來一次,再度聽說這個“好消息”,他心裏卻怪不是滋味的。


    宋知時接過這滿是油墨味的紙張,手裏仿佛有千斤之重。


    顧淮又幫了他一次。


    他總是這樣一次又一次地幫助自己,不求迴報,自己除了乖乖接受,好像也別無他法了,而且他需要這份工作。


    宋知時在心裏苦笑,誰能想到曾經的蜜糖如今變成了砒霜,到了這個節骨眼,他要是臨時反悔說不去,才是真的不懂事吧。


    眼下他除了好好工作,努力適應那裏的環境,然後就是別跟上輩子一樣惹出那麽多禍事,讓顧淮給他擦屁股,就是對顧淮最好的報答了吧。


    “填好報名表,這周五是初試,我能幫你要到這個機會,可是進不進得去還得靠你自己。”顧淮給宋知時提前打了個預防針。


    沉默良久,宋知時乖乖點頭:“好,謝謝你。”


    這時,顧淮才終於察覺出不對,這小子今天也太安靜了,完全沒有自己料想中的開心雀躍。


    哪裏出岔子了?


    “你怎麽了?”顧淮為人耿直,哪怕是關切的話,問出口也是硬邦邦的,他正懊惱如何彌補,宋知時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情緒。


    宋知時問他:“咱們什麽時候搬走?”


    他一副不欲多說的樣子,顧淮反倒不好繼續問了,他道:“這周日吧。”


    95年之前國內還是實行單休製,休息日為第七日,即星期日,所有人都會抓緊把事情集中在一天完成,所以周日搬家也很正常。


    “對了,搬家那天,我可以請大家吃頓飯嗎?”宋知時趁機把事情全問了,說完以後他心裏也挺忐忑的,自己大言不慚地邀請了顧淮的戰友們吃飯,卻沒有提前告知對方,算先斬後奏吧。


    顧淮深深地看了一眼宋知時,良久才道:“可以。”


    周五一大早,宋知時就坐車從扶岐縣來到了市裏。


    陝甘煤礦文工團在市裏有一個辦事處,遠遠望去隊伍好似一條蜿蜒的龍,盤繞在城區大街上,一眼看不見頭,大家都自顧自地說著話,報名的人源源不斷地增多。


    一切的一切都跟前世一模一樣,宋知時緊緊捏著報名表排到了人群最後麵,心裏不由泛起一絲緊張。


    自打東北黑省雞西建立煤礦文工團以來,文工團創建、發展、壯大的曆程得到了黨和國家曆代領導人的親切關懷和熱情支持。因此,這幾年全國各地的鐵路、煤礦、軍區文工團四處開花,大肆招攬優秀人才。


    去年,河洛市市政府也有心準備好好搞一搞文娛,陝甘煤礦欣然接受了這一項重任,從籌備到正式招收演員僅僅用了三個月的時間。


    這是他們第二次招演員,消息一經公布,整個河洛市都沸騰了。


    文工團福利好啊,要是能入職,別的不說,光吃住就全包了,每個月還能往家裏拿錢,更不用說這是多大的一份榮譽,將來找對象都比旁人容易三分。


    宋知時估摸著此刻現場,十裏八鄉的小姑娘小夥子都來了,她們要麽麵容姣好,要麽就是揣著真本事,想趁機一飛衝天呢。


    第11章 競選


    河洛夏日的溫度可不是說說而已,排了幾個小時的隊,即便是熱得滿頭大汗,也沒人敢有絲毫怨言,你要排不動幹脆現在就走,誰攔著你了?


    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炎炎烈日把大地都快烤焦了,從早晨八點一直到下午一點,宋知時滴水未進,隨著隊伍越來越短,終於輪到了他了。


    進門之前,宋知時掏出一塊幹淨的手絹,把臉上的汗漬擦幹,又舔了舔嘴唇,整理了一下著裝才走進去。


    夏天燥熱,登記報名的小姑娘本來還有點不耐煩呢,隻因相同的問題每個人都要問上幾遍,碰上極個別文盲,反複說了多次對方還不一定懂呢,所以當她看見如涼風般清爽地宋知時進來時,眼睛都亮了。


    姑娘拿起宋知時的報名表看了又看,又核對了一下照片:“宋知時?”


    “嗯。”宋知時點點頭。


    見他一言不發了,不得已那姑娘直接問:“你有什麽疑問嗎?”這要是換了別人,她巴不得對方是個啞巴,可到了宋知時這裏,對方一句話不說,她反倒不自在了。


    宋知時搖搖頭:“沒有。”


    姑娘略感遺憾:“行,你跟我進來體檢吧。”


    說是體檢,其實就是最簡單測身高體重和視力,再然後會有醫生問一下有沒有家族遺傳病史和傳染病等等。


    宋知時自然一遍就通過了。


    “身高一米七四,體重一百一十斤。”


    “謝謝。”


    “誒,等等同誌,你報名表沒有填報名內容,你是要報歌唱隊還是舞蹈隊?”


    其實宋知時唱歌跳舞都挺擅長的,所以報什麽都一樣,對他而言都隻是一份工作,但他突然想到前兩天顧淮送的那雙舞蹈鞋,鬼使神差地就說了:“舞蹈隊吧。”


    “行,你拿著報名表去市政府後門口排隊吧,老師們都在那裏等著呢。”


    這姑娘說的市政府,是河洛為數不多超過五層樓的建築,也是河洛市的標誌性建築。這次陝甘煤礦文工團招新演員,特地問市政府借了辦公樓,可見是下了血本。


    剛剛的體檢雖然簡單,但是也能基本排除身體殘疾,有疾病史和文盲的選手了。所以到了正式的初試,排隊的人已經少了很多。


    這裏涇渭分明地分成了兩個區,一處熙熙攘攘,大家三五成群湊一塊兒聊天,另一處隻零零散散站著幾個人。


    宋知時稍微一想,心裏便明白了幾分。


    秦地人人都有一副好嗓子,唱秦腔那是又豪邁又嘹亮。


    嗓音是天生的,唱功後天還可以練,但是舞蹈不行,這是考驗童子功的。而河洛地處偏遠,根本沒有專業的舞蹈老師。大家對於舞蹈的認知還停留在辟如“安塞腰鼓”這種階段,更不必說什麽古典舞現代舞民族舞了。


    所以名義上是兩個隊在招人,實際上舞蹈隊更缺人。


    前世宋知時想著自己歌舞都行,所以隨著大流報名了歌唱隊,這些問題根本沒有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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