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瑁在收到李隆基傳詔的聖旨後便即刻啟程,一路北行,走了十多日後終於又迴到了他小別兩載的長安。


    長安城外十裏,灞水依舊奔騰不息,冬日的寒風中,在詩家眼中象征著別離的灞橋牢牢地矗立灞水兩岸,不過現在不是時候,春夏濃密的柳葉早已掉光,隻剩下光禿禿的柳枝掛在樹幹上隨風擺動。


    樹梢胡『亂』擺動的柳條就仿佛李瑁此刻的內心,多了幾分狂『亂』,卻少了些離別的愁緒。


    在原本的曆史中,李林甫亡於天寶十一年,而如今不過是天寶九年的冬天,李林甫已經死了一年有餘,相同的,楊家進京,安祿山得河東,身兼三鎮節度使,和楊國忠拜相都比他記憶中的曆史早上了幾年。


    大唐比本該的情況敗落地更快,更徹底。如今的大唐已經和原本的曆史上大不相同。


    根據李瑁得到的消息,安祿山反意依舊,但他何時反,能否如曆史上那般聲勢浩大,李瑁已經沒了底。


    未來的東西李瑁自然不知,但李瑁知道的是此次如今絕不簡單,他現在唯一在盤算的便是如何全身而退,安然離開長安。


    李瑁坐在王府的馬車中沉思這這個問題,楊玉瑤坐在李瑁的右側,安靜地看著夫君,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響。


    楊玉環和李瑁同床共枕十年,她很清楚李瑁的習慣,她絕不會在這個時候打攪李瑁。


    李瑁此次迴長安乃是返京述職,所以擺出的自然是劍南節度使的儀仗。長安城高官權貴雖多,但在裏麵麵前終究不是個個兒,哪怕是近來飛揚跋扈慣了的楊家人見了李瑁的儀仗也隻能乖乖地退避,讓到一邊,所以李瑁的車駕幾乎毫無阻撓地就過了本該擁擠的灞橋。


    灞橋內外,無論是官僚還是百姓,遠遠地看著這幅威嚴的儀仗,心裏都知道,那個在西南攪動風雲的靖王殿下迴來了。


    在灞橋另一端,一個站在橋邊觀望的年輕男子看著緩緩過來的儀仗,對身旁那個身著錦袍,麵容威嚴的男子道:“大帥,靖王過橋了。”


    “恩。”


    這男子不是旁人,正是安西四鎮節度使高仙芝,高仙芝點頭應了一聲,自己走向了李瑁的儀仗。


    “末將安西節度使高仙芝拜見靖王殿下,拜見靖王妃。”高仙芝走到李瑁的儀仗前,躬身拜道。


    高仙芝乃堂堂節度使,不同於尋常官吏,又是李瑁重點拉攏的方鎮大員,王府中人自然不敢隨意嗬斥,連忙將消息報到了南霽雲處。


    南霽雲知道在前方求見的高仙芝,也不敢有絲毫怠慢,連忙來到了李瑁地車駕前,請示道:“啟稟殿下,安西節度使高仙芝求見。”


    李瑁聽到高仙芝的名字,先是微微有些詫異。


    李隆基招十節度進京本就是為了試探忠心,在這個節骨眼高仙芝還不知道避嫌,來找他,著實有些怪異,不過李瑁想了想,還是走下了馬車。


    “仙芝常年坐鎮安西,本王早欲一麵而不可得,可是稀客啊。”李瑁走下馬車迎麵走向高仙芝笑道。


    高仙芝拜道:“殿下有命,末將本該時常拜訪,無奈邊務在身,末將恐有怠慢了,還望殿下勿怪。”


    李瑁將高仙芝扶起道:“仙芝不必如此,仙芝官拜安西節度使,駐防四鎮,乃我大唐西北屏障,自然是脫不開身的,本王豈會責怪?不知仙芝此次專程拜訪可是有要事相商?”


    高仙芝看了看四周道:“此處人多口雜,不是說話的地方,不知可否勞煩殿下屈尊移步。”


    李瑁本也不想在這人前和高仙芝表現地太過親切,於是道:“自無不可,仙芝前方帶路。”


    高仙芝帶著李瑁到了一處僻靜的茶館雅間,李瑁丟著南霽雲在屋外等候,自己則跟著高仙芝進了內室。


    “仙芝如此謹慎,莫不是有什麽機密之事?”李瑁進屋入座,看著高仙芝問道。


    高仙芝忽然『露』出一絲凝重,俯身拜道:“高仙芝有罪,辜負殿下信任。”


    李瑁聽見高仙芝的話,先是微微一愣,但緊接著便反應了過來,他想起了一件事坦羅斯兵敗。


    坦羅斯位於大唐之西,唐史有載,天寶十年,高仙芝與大食國一戰損失慘重,近乎全軍覆沒,這一戰堪稱大唐天寶年間最喪士氣的一戰。


    大食和大唐居為天下有數的強國,大食居中亞,大唐居東亞,李瑁早知將有此戰,所以去歲年底便專程去信安西,提醒高仙芝千萬謹慎大食,難不成是高仙芝沒聽進去,安西還是戰敗了?


    李瑁凝眉問道:“仙芝說的可是黑衣大食之事?”


    高仙芝聞言羞愧道:“今年九月,末將與黑衣大食戰於坦羅斯,安西軍本是必勝之局,怎奈葛邏祿部臨陣叛變,投降與大食,兩相夾擊之下安西大敗,折軍兩萬,末將有愧殿下。”


    坦羅斯之戰,唐軍三萬,大食十萬,唐軍驍勇善戰,靠著步兵的強弓勁弩一度壓製大食騎兵,無奈唐軍生了內『亂』,自然造成大敗。


    李瑁問道:“本王也算耳目聰明,為了至今未得到坦羅斯兵敗的消息?”


    高仙芝迴道:“末將已命人暫壓此訊,不過末將壓不了多久,恐怕再有幾日就該傳過來了,到時末將恐怕免不了牢獄之災,還望殿下相救。”


    李瑁聽了高仙芝的話,頓時明白了他的用意,原來他是故意壓下了兵敗的消息,先行進京活動人脈了。


    安西鎮統兵不過三萬,坦羅斯一戰損失了安西鎮大半精銳,作為主帥的高仙芝自然難辭其咎。李隆基最重邊功,若是知道高仙芝大敗,恐怕免不了要大發雷霆了。


    今年來李隆基的『性』子越發地執拗,想要為高仙芝求情並不容易,李瑁不禁陷入了沉思。


    這些年來,益州商會靠著高仙芝的關係在西域將生意做的風生水起,一年上百萬貫的進益也是常有的,而且高仙芝本人也既有才幹,李瑁也想要拉他一把。


    不過高仙芝此次倒也不是必死之局,至少高仙芝有舊功在身,李隆基就算再怒也不會為了殺一個高仙芝寒了各鎮節度使的心,關鍵還得看其中的運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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