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承疇一臉焦急地在衙門的大堂上來迴踱步,階下站著的分別是遊擊將軍左雲龍、江寧巡撫蔣國柱。這二人對視一眼,心下淒然。


    洪承疇忽將步子一頓,側頭說:“鎮江乃江寧門戶斷不可失。此次海寇來得兇,切勿輕敵。”


    左雲龍懷著惴惴不安的心,躬身一拜,顫聲道:“洪大人,鎮江已失了。”


    “什麽?”洪承疇轉過身來,瞪大了驚恐地眼睛,說:“這是何時的事?”


    “一個時辰前得到的塘報。”左雲龍急忙說道:“海寇鄭森以火器優勢摧毀鎮江岸防,總兵高謙、知府戴可進投降。”


    聞聽此言,洪承疇猶遭五雷轟頂。他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了椅子上。


    左雲龍踏步上前,又說:“洪大人不必心憂。鄭賊若要攻江寧,必進吳淞口。咱們不如將所有漁船、艦船全部鑿沉,再以鐵鏈貫穿,將吳淞口牢牢鎖死。鄭賊要打進來也是不易。”


    洪承疇目光中閃過一絲驚喜,忙道:“好!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


    “是!”左雲龍應了一聲,轉身便走。


    洪承疇抹了抹腦門上的汗水,正要端起桌上的茶碗來呷一口,卻又見一個驛卒快步奔來。於是,端起的茶碗又被他放了下來。


    “報!”驛卒奔到洪承疇跟前,跪下奏道:“前明偽晉王李定國已兵發荊州,麾下大將馮雙禮已向武昌逼去。博洛貝勒再催援兵!”


    “催催催!就知道催!”洪承疇怒而憤起,大聲叫喊著:“江寧都快保不住了,要武昌又有何用!”


    驛卒誠惶誠恐地低下頭去,不敢接話。


    蔣國柱忙靠上去,溫言勸道:“大人息怒,武昌也是兵家要地,萬不可失呀。”


    洪承疇拍了拍腦門,頗為煩躁地說:“我又何嚐不知?隻是江寧已危如累卵,哪還有兵派去救他!”


    蔣國柱黑溜溜地眼珠子一轉,低聲道:“四川李國翰的兵可行否?”


    “李國翰?”洪承疇麵相詫異之色,思索了半晌,才不無顧慮地說:“可是,李國翰和吳三桂要防著劉文秀呀。若是將他的兵力抽走,隻怕劉文秀大舉反攻,那四川可就危險了。”


    “哎呀,大人怎麽這時候犯糊塗了。”蔣國柱也有些心急:“平西王已將劉文秀打得潰不成軍,他又哪有反攻之力?再說,成都與武昌相比,哪個更重要,大人心裏應該明白呀。”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洪承疇連連點頭,說:“不錯不錯,保住武昌當是關鍵。好吧,我這就給李國翰寫手劄,要他立即帶兵馳援武昌。”


    蔣國柱微微一笑,說:“大人英明。”


    洪承疇坐下來,舒了一口氣,提筆便寫,一揮而就。


    他將寫好的手劄交給那個驛卒,說:“立即備快馬趕去成都,務必將此劄親手交給定西將軍李國翰,不得有誤!”


    “是!”驛卒答應了一聲,雙手舉過頭頂,接過手劄便退了下去。


    洪承疇仍是憂心難解,問身旁的蔣國柱:“孫可望那廝呢?”


    “依大人的吩咐,軟禁在鴻臚寺中。”蔣國柱答道。


    “他每日都做什麽?”洪承疇又問。


    蔣國柱說:“還能做什麽?吃飯喝酒,要不就悶頭睡覺,有時候還會打罵下人。”


    洪承疇哂笑一聲,說:“據聞這個孫可望整頓了大西南,頗有才幹。哼!如此看來,竟與那福王朱由崧一樣,區區庸人耳。”


    蔣國柱俯身說:“此人於我們的價值,不在有才無才,而在他深知明軍的部署。若他能全盤告知,不僅江寧得保,平定天下或也不一定。”


    洪承疇點了點頭,麵色凝重地說:“帶我去見他。”


    自從朱由崧被遷到了洪承疇的宅邸之後,孫可望便又成為了鴻臚寺的“新主人”。


    洪承疇正要進門時,隻聽屋裏一聲暴喝:“這什麽酒!滾!”正說間,一支酒杯便飛了出來,正摔在門框上,碎片紛飛。


    洪承疇嚇了一跳,本能地閃了開來。


    蔣國柱大怒,厲聲喝道:“大膽孫可望,竟如此猖狂!你眼中真無法紀嗎?”


    洪承疇進屋一瞧,隻見屋中淩亂一片,孫可望正盤膝坐在一張矮腳桌前,桌上杯盤狼藉,酒肉合汙。在他的身旁,一個侍女正頷首跪著,瑟瑟發抖。


    孫可望將二人一望,抄起一根牙簽來,一邊剔牙一邊說:“這不是洪承疇洪先生嗎?不知是那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洪承疇望著那侍女,說道:“你先下去吧。”


    侍女聞言如獲大赦,應了一聲“是”,便匆匆向孫可望一拜,起身趨步退出去了。


    洪承疇一抖袍袖,上步來說:“孫可望,你當知,對於我朝而言,你唯一有用的地方就是你對明軍的了解。我不需你帶兵出征,不需你運籌糧草,隻要你把你知道的關於明廷的事都說出來,我可保你一個王爵。”


    孫可望與他對視良久,不禁哈哈大笑,說:“洪先生恐怕是誤會了。我可沒打算做韃子皇帝的奴才。”


    洪承疇雙眉一豎,問道:“你這話是什麽意思?”


    “我隻是要報仇!”孫可望說:“我要借滿洲之兵,去桂林將徐楓那廝擒來!然後我要親手將他千刀萬剮,臠割而死!”


    他的話是從牙縫中擠出來的,眼中也迸發著洶湧地怒火。洪承疇閱人無數,深知他不是在演戲。


    “你為什麽這麽恨徐楓?”洪承疇皺眉問道。


    孫可望將他一瞥,癡癡發笑,說:“洪先生,這些話我要親口對你們的大皇帝說。你唯一要做的,就是送我去北京。”


    洪承疇也盤膝坐了下來,笑著說:“你若不願做我朝之官,何必要見我們的皇上?哼哼!你始終不開金口,就真的這麽在意功勞被搶嗎?”


    孫可望惱羞成怒,雙拳狠狠地砸在矮腳桌上,桌上的杯盤也為之一振。“你胡說!”他大聲咆哮著。


    洪承疇也變了臉色,厲聲道:“我告訴你!鄭森的水師已兵臨江寧城下,若是城破,你我皆作俘囚!於你,於我又有何益?”


    聞言,孫可望也是勃然色變,叫道:“鄭森打來了?”


    “信不信由你!”洪承疇怒氣衝衝地說。


    孫可望的精神為之一頹,垂首歎氣,說:“鄭森水師隻聽徐楓一人號令,我亦無可奈何呀。”


    洪承疇雙眉一揚,說:“如你所言,鄭森來攻,是徐楓的意思?”


    孫可望冷冷一笑,道:“不是他,還能有誰?”


    洪承疇瞠目結舌,牙關打顫。看來,他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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