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算過了,以隆平府和周邊地區這兩年的收成來算,給張士誠留夠養兵的錢糧,他估計還能留下六十萬石的糧食。


    他也不多要,五十萬石怎麽樣?


    既讓老張換迴了他的好弟弟,又給他留了十萬石糧食應急,天底下再沒有比他更貼心的了。


    議事廳裏的其他人:額……


    就是說,誰也別嫌誰臉皮厚,上梁不正下梁歪,他們缺德也是有原因的。


    李善長想了想,感覺這個獅子大開口開的有點太大了,“要不降一點,三十萬石如何?”


    三十萬石,不至於讓張士誠肉疼到不要弟弟,也不至於讓那邊覺得他們這邊答應的太輕鬆。


    真要直接要五十萬石,張士誠放棄張士德的可能性更大。


    朱元璋覺得不太夠,“四十萬?”


    李善長湊過去低聲道,“大帥別忘了,張士誠過些日子可能要投降朝廷,他若是投降朝廷,咱們這邊可就不安穩了。”


    張士誠投降朝廷得有個理由,平白無故的他也不會想不開去投降。


    南邊起義軍多,朝廷分身乏術,不止一次派人過來招降,張士誠那裏也不例外。


    但是老張不給朝廷麵子,招降的使臣來一個他殺一個,來兩個他殺一雙,弄得現在朝廷都不敢往那邊派人了。


    張士誠投降朝廷隻有一個可能,那就是他自己主動向朝廷求和。


    發生什麽事情能讓張士誠放棄和朝廷作對轉而投降朝廷?


    李善長琢磨了一下,隻想出了一種可能,那就是周邊出來了一個比朝廷更讓他恨之入骨的敵人。


    張士誠周邊都有誰?


    除了朝廷就隻剩下他們了啊。


    他本來一直想不明白張士誠為什麽會投降朝廷,畢竟就算他們家大帥文化水平不高寫了封不能交好反結仇的信送過去,那也不至於把張士誠氣到投降朝廷。


    比起他們家大帥送過去的那封信,明顯是楊完者更能拉仇恨。


    前些日子楊完者火燒連營四十裏,打的張士誠的大軍狼狽逃竄,那一仗張士誠的損失不算小,即便老張家底豐厚也得肉疼許久才能緩過來。


    不是要命的大仇的話,張士誠肯定緊盯著楊完者來,即便要分心攻打他們也隻是小打小鬧,不會把全部兵力都用來和他們搶地盤。


    要是張士德死在應天府,那可就不一定了。


    天音透露的消息有限,和他們相關的更是寥寥無幾,隻憑那點消息根本沒有辦法確定他們這邊是什麽情況。


    如果張士誠真的投降朝廷,契機很有可能就在張士德身上。


    李善長耐著性子分析一番,最後抬頭看向他們家大帥,“現在隻看大帥是想和張士誠不死不休,還是想睜隻眼閉隻眼就這麽算了。”


    朱元璋嘖了一聲,以他們現在的實力,當然是少點敵人專心打朝廷最好。


    長江以北的官兵主力交給劉福通,長江以南這邊交給他和張士誠徐壽輝一起打,不管他們這些人之間有怎樣的恩怨情仇,在蒙古人麵前總歸要往後放一放的。


    唔,不把人得罪太狠的話,應該可以放一放。


    先把蒙古人打退,之後如何他們各憑本事就是。


    天音之前說張士誠降了之後和方國珍一個出糧一個出船給大都送糧食,也就是說,再過不久方國珍也會投降。


    方國珍投降不是什麽稀罕事兒,那家夥本來就是個反複無常的人,心情不好了造個反發泄一下,心情好了造個反慶祝一下,順便還能再給自己升個官。


    至正八年,蔡亂頭造反,那家夥和方國珍關係不好,被官府抓了之後就說誣告方國珍和他勾結,老方不受這委屈,都說他造反了他不反簡直對不起父老鄉親,於是他就反了。


    老方反了之後聚眾數千人在海上當海盜,專挑朝廷的海運漕糧劫,朝廷派兵圍剿過,但是沒打過他,還被他俘虜了個行省參政。


    朝廷打不過,打不過就招降,於是方國珍就降了,順便還當了個官。


    之後沒多久,他心情不好又棄朝廷而去,朝廷又派兵來打他,又沒打過,又被他俘虜了個大官,這次是行省的左丞。


    還是老套路,打不過就招降,於是方國珍又降了,順便還升了個官。


    之後又沒多久,他又不高興了,這次還是和之前一樣殺了頂頭上司扭頭繼續當海盜。


    這迴在海上沒多久他自己又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於是派人去大都賄賂權貴,在那些權貴的耳旁風之下,大都的皇帝又給他升了個官。


    升官歸升官,該劫官船還是得劫。


    總之就是隨心所欲,什麽時候造反都不稀奇。


    方國珍這次再被朝廷招降估計要和張士誠幹一架,因為運河那邊又堵了,海運再不通的話,大都又得斷糧,而走海路得過張士誠的地盤,隻靠方國珍自己不太行。


    朱元璋眯了眯眼睛,“讓張士誠和方國珍幹仗去,咱這邊不出風頭,該怎麽過還是怎麽過。”


    他們不出風頭,拿了糧食悄悄壯大自身,堅決貫徹落實“高築牆,廣積糧,緩稱王”的方針,盡可能的不讓遠在大都的朝廷注意到他們。


    徐達撓撓頭,“咱這就不往外打了?”


    朱元璋瞥了他一眼,“隻是不出風頭,沒說什麽都不幹。”


    隻要周邊的人動靜足夠大,他們攻城略地就都是小打小鬧。


    一群人七嘴八舌的說著自己的想法,直到傍晚才敲定接下來怎麽打。


    張士誠那邊繼續防著,他們不主動招惹,但也絕對不是挨打不還手,就守著常州、長興、江陰一線讓老張打不過來就行。


    至於別的,等事情到眼前了再說。


    朱大帥像模像樣的給張士誠寫了封迴信,這次是張士誠先動的手,他寫起信也沒多少顧忌,甚至在信上明裏暗裏說老張做人不坦誠,要不是看在他們有共同敵人的份兒上,給多少錢糧他都不會把張士德放迴去。


    老朱揮毫落墨筆走龍蛇,一封信很快寫好,李善長看著他們家大帥開開心心寫完的信表情有一瞬間的扭曲,“真要這樣寫?”


    朱元璋豪氣的擺擺手,“放心,張士誠不會那麽小心眼,再說咱也是有脾氣的,沒道理他主動打過來還不讓咱這個挨打的出來罵兩句。”


    李善長欲言又止。


    就是說,有沒有可能,張士誠這個主動打過來的也是挨打的呢?


    算了,一封信而已,不重要。


    朱大帥把信塞進信封裏封好,敲敲桌子讓大家夥兒都打起精神注意聽,“張士德被贖迴去後不一定會服氣,你們都給咱管好手底下的兵,範孟的教訓就在前頭,張飛是怎麽死的你們也清楚,要是再出現軍中將領投敵的情況,到時候就不是官降一級的事情了。”


    此話一出,所有人的視線都集中到當事人徐達身上。


    徐達這些天沒少因為這事兒被笑話,現在已經沒什麽感覺了,聽到他們家大哥提起這事兒甚至還能大聲迴話,“曉得了。”


    他又不是死要麵子的人,錯了就是錯了,以後改了就行,他要是知錯不改那才是真攤上事兒了。


    大哥在這種場合舊事重提不是對他有意見,而是安在場的降將的心,這點道理他還是懂的。


    勿輕小事,小隙沉舟;勿輕小物,小蟲毒身;勿輕小人,小人賊國。能周小事,然後能成大事;能積小物,然後能成大物;能善小人,然後能契大人。


    這句話大哥讓他抄了整整三百遍,這輩子不敢忘這個教訓。


    以後誰再縱容手下將領欺負排擠新來的將領,他一定提議大哥讓他們抄一千遍,不把手抄斷決不罷休。


    他吃過的苦別人也別想逃,抄書可以修身養性,這麽好的事兒不能他一個人獨占。


    徐達答應的爽利,在場的將領也都知道他們家大帥是什麽意思,一個個的也都表示絕對不會讓底下的將領胡鬧。


    不過舊人知道範孟是怎麽迴事兒,新來的降將卻不太清楚,直到出去之後還滿頭霧水摸不著頭腦。


    張飛之死他們知道一二,據說是治軍不當被手底下的將領給殺死的,但是範孟是怎麽迴事?他們之中有叫範孟的嗎?


    來的晚的都不清楚是怎麽迴事,偏偏其他人都心照不宣,弄得他們心裏跟貓爪兒在撓一樣怎麽想怎麽不得勁兒。


    朱亮祖被幾個交好的將領推出去,他是降將中官職最高的將領,來到應天府後那些曾經是朝廷的官現在是龍鳳政權的官的將領不自覺的就以他馬首是瞻。


    為了更好的融入這個新的大家庭,亮祖兄不要怕,快去打聽消息。


    朱亮祖:……


    這是看他仇家不夠多?


    得,問就問,不問清楚他心裏也不踏實。


    朱亮祖打仗很猛,私底下也是個粗糙的性子,左看右看找了一遍,感覺李善長應該和他沒仇,於是清清嗓子理理衣裳迎上去,“李參議,可否借一步說話?”


    朱大帥現在自稱吳國公,正經官職是江南行中書省平章,李善長是他身邊最受重用的參議,軍機進退賞罰章程皆由這位李參議決定,妥妥是朱大帥身邊的大紅人。


    李善長挑了挑眉,雙手負後無有不可,“朱將軍可是要問範孟之事?”


    這人雖是降將,但卻不是走正經路子進的官場,而是早年召聚鄉兵保禦鄉裏,戰績出眾才被朝廷授為義兵元帥,後來各地起義軍越來越多,官府能用的將領不夠,礙於形勢才讓他率軍南下江東駐守寧國府。


    範孟那事兒發生在十幾年前,連他在天音出現之前都隻是略有耳聞,其他人沒聽過再正常不過。


    這朱亮祖還挺會找人,換成其他人還真不一定能把事情講全乎了。


    徐達瞧見他們去路邊說悄悄話撇撇嘴什麽也沒說,大哥說出門在外要與人為善,他今後見誰都笑就完事兒了,反正被嚇到的不會是他。


    趁天色還早,他去大牢裏看看張士德。


    為了後續還能有更多的三十萬石糧食,張士德這個關鍵人物不能得罪的太狠。


    徐達踱著步子去大牢,剛進去就發現有點不對勁。


    張士德是重要俘虜,蹲大牢住的也是單間,門口和他說話的是誰?


    老徐眉頭一皺意識到事情並不簡單,當即大手一揮吩咐左右,“來呀,把人綁了。”


    牢房裏的張士德聽到動靜表情突變,牢門外麵和他接應的人更是臉色煞白。


    徐達也不和他們廢話,綁了人之後立刻搜身,還真讓他搜出了點兒東西。


    嘖嘖嘖,想偷偷給張士誠送信?這奸細安插的還怪是地方。


    徐達一目十行看完信上寫的東西,讓人把奸細關到別的牢房細細審問,朝張士德笑的露出大白牙,然後揉揉胳膊轉身迴帥府。


    老張啊老張,你也有今天,小尾巴讓他逮住了吧哈哈哈哈哈。


    看看這次能不能順藤摸瓜把應天府的奸細一鍋端了,就算不能把奸細全部揪出來,短時間內他們也不敢再壞事。


    嘿,他感覺三十萬石糧食有點少,有信件在手,要四十萬石完全說得過去。


    第63章


    張士德是個傲氣的人, 他自幼跟隨兄長以販運私鹽為生,家裏兄弟幾個隻有他和大哥張士誠靠得住,所以他除了張士誠誰都不服。


    他張士德頂天立地一條好漢, 跟著兄長賣過私鹽造過反, 打過高郵渡過江, 脫脫的百萬大軍都沒能把他打趴下,這次被徐達抓住簡直是奇恥大辱。


    士可殺不可辱,幹脆殺了他算了。


    張士德在大牢裏差點咬碎了牙,好在他等到了安插在應天府的探子的聯絡,拿到紙筆之後立刻寫信給他哥讓他哥為他報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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