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哈哈一笑,對眾多弓箭兵道:“剛才袁將軍教你們的那個口訣很重要,你們要牢牢的記熟,按照口訣勤學苦練,就能練得百發百中。十八般武藝都不是娘胎裏帶出來的,沒有人不經過苦練就能學會一手好武藝,鐵杵磨成針,功到自然成。除了剛才袁將軍教你們的那幾句口訣之外,我也教你們一個口訣,隻有兩個字,叫‘二字真言’,你們要不要聽?”


    教場上數百弓箭兵一起迴答:“要聽!”


    李自成用斬釘截鐵的聲音說出兩個字“苦練”,射場上十分肅靜,一起注目闖王,傾聽闖王說出來這二字真言,隻見李自成親切道:“你們不要以為這兩個字誰都可以說,但做事情貴在堅持,一次兩次苦練,人人都能挨下來,難的是,天天如此,年年如此,如果你們一直能堅持不懈,那就距離神箭手不遠了!”


    袁宗第向眾人大聲道:“闖王說的二字真言,你們能記住嗎?”


    “能記住!”眾人同聲答應。


    李自成見眾兵士氣勢很足,便微笑點頭,表示滿意,隨後和範青一行人騎馬離開了。


    從校場迴來,範青跟隨李自成一起迴到老營,因為估計今天李岩、紅娘子可能到來,所以二人一起吃飯。高夫人見二人並肩走入屋子,笑道:“哎唷,不知道軍師也來了,沒做什麽好吃的。”


    範青笑道:“我蹭飯從來不挑食的,山珍海味,雞鴨魚肉都能對付!”


    幾名端飯的女兵都莞爾一笑,李自成平時十分節儉,一般隻吃粗糧野菜,和軍營中的士兵一同吃飯,即便迴到老營也是這個習慣,哪來的山珍海味,雞鴨魚肉啊!


    這時候,慧珠端上來一小盆稀飯,是紅薯加上小米煮的,柿餅摻包穀麵蒸的窩窩頭,菜是一碟醃的蘿卜絲,一碟辣椒汁,再就沒有別的了。其實現在闖營物質已經十分豐富了,雞鴨魚肉都有,但李自成一再囑咐,說現在農民饑荒,必須節儉,雞鴨魚肉隻留給傷員病號吃。


    高夫人對慧靈說,“軍師吃不慣窩窩頭的,你拿兩個細麵的饅頭,再燉一個雞蛋羹來!”


    片刻功夫,慧靈就端著細麵饅頭和雞蛋羹出來,放在桌上,隻見李自成拿著窩頭稀粥鹹菜,吃的十分香甜,對雞蛋羹看也不看。


    範青邊吃,邊從懷中拿出來剿滅萬安王文告的草稿,這是王誠帶著兩名讀書人斟酌寫出來的,全是文言文。闖王也不看,邊吃邊道:“軍師看看就成了,一個不入流的小藩王,等將來捉了開封周王,或者洛陽福王,我再瞧吧!”


    範青一笑,把文告收了迴來。吃完早飯,高一功遣人來報告,說李岩和紅娘子到了,距離白土崗山穀隻有三四裏了。闖王霍的站起來,對親兵道:“傳我的命令,通知闖營中所有將領,凡是沒要緊事情的,都跟著我一起到寨子外麵迎接。”


    高夫人也連忙走出上房,吩咐慧梅,告訴老營司務,快替李公子,紅娘子安排一桌豐盛宴席。“


    李自成和範青走出老營的時候,闖營的將領們也從各個方向趕來,於是他帶著這群大小將領一騎走出寨門到山穀口去迎接。


    李自成對這次李岩的投靠非常重視,他經過多年流離困厄,顛沛轉戰,明白到一處地方,能得到本地有聲望,大家世族人士的支持是很重要的。尤其他新近來到河南,人生地疏,諸事草創,局麵尚沒打開,根基也不穩,所以李岩能作為世家公子前來投靠,就有了特殊的號召意義。


    在山穀口眾人相見,時隔半年,李岩和範青這對結拜兄弟再次相見,也是十分的高興。


    李自成親自攜著李岩的手,把他引入款待客人的大廳之中,李岩和眾將相見,互相客氣一番之後,諸將各自離開,忙自己的事情去了!紅娘子進內宅去拜見高夫人,屋中隻剩下李自成,範青和李岩三人。


    李自成和李岩再次寒暄幾句,李自成歎道:“範青把你在杞縣的義舉說了,你見災情慘重,勸縣官和縣中的大明鄉紳出糧賑濟災民,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卻遭到仇家陷害,誣告你煽動百姓,密謀作亂,唉,這大明朝的官場上下,黑白不分,實在腐敗透頂。”


    李岩親身經曆,體會更深,感歎道:“我見饑民慘狀,心有戚戚焉,人心都是肉長的,饑民也是人,怎忍心看他們活活餓死,賣兒賣女,妻離子散,所以我才勸縣裏富戶放賑救災,豈料反遭疑忌,橫加誣陷,必欲置我於死地而後快。要不是範青弟弟連同紅娘子,仗義相救,隻怕這世上都沒我李岩這個人了!”


    範青笑道:“禍福相倚,否極泰來,如果沒有此事,兄長也不能遇見紅娘子和弟弟,也不會如此順利的來投靠闖王。兄埋沒半生,如今在闖王身邊,如劍在匣,從此可以大展宏圖,一抒偉略,開創萬世基業,這不就是壞事變好事了嗎?”


    李岩連忙謙遜道:“弟弟太過獎了,兄不過是一碌碌書生,才疏學淺,對軍伍之事十分外行,隻會紙上談兵。今日來投靠闖王,如此隆重,實在是過蒙垂青,心中慚愧,隻希望能追隨闖王和弟弟之後,附驥尾而行,做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就滿足了!”


    李自成微笑道:“李公子太謙虛了,範青把你做的放賑歌給我看了,寫的實在是好,我現在還能記得其中幾句,‘官府征糧縱虎差,豪家索債如狼豹。


    可憐殘喘存唿吸,魂魄先歸泉壤埋。


    骷髏遍地積如山,業重難過饑餓關。


    能不教人兩行淚,淚灑還成點血斑。’我也是窮苦百姓出身,從小到大,經曆過好多此饑荒挨餓,也被官府欺壓逼迫過,更見過那種骷髏遍地,饑民遍野的慘狀,真希望有朝一日能改變這種現狀。”說完,長長的歎息一聲。


    李岩十分感動,覺得李自成真是一個有仁心的義軍領袖,同自己見過的任何一個義軍首領都不同,心中對能來投靠他,十分慶幸。


    幾人又談了幾句河南的災情和形勢,李自成道:“我聽範青說了,你和他相談,認為義軍以南陽和洛陽為根基,向四麵發展為上策,願聽其詳。”


    李岩拱手道:“我認為闖營來到河南實在是一招妙棋,宛、洛地居衝要,有河山之險,東則沃野千裏,兵與食鹹足資焉。誠能以宛、洛為後距,據形勝而馳騁中原,奪汴梁而囊括徐、湯,下襄陽而虎踞上遊,則立國之基可定,天下莫能與之爭鋒。”


    李自成連連點頭,道:“說的好!”


    李岩見所談策略被李自成接受,十分興奮,又道:“等到中原的根基穩固之後,農桑恢複,災情緩解,可以派出一支偏師進入山東,攻打臨清,截斷漕運,這就等於扼住了朝廷咽喉,進而可以圍困京師。還可以揮軍西入潼關,占據關中,解除西麵的威脅,還可以率軍進入山西、河北等於斬斷了朝廷的兩條手臂。這時候京師孤懸,可以不費吹灰之力,唾手可得。京師一旦攻克,就可以飲馬長江,揮劍金陵,吳,越,楚地依次可下,此時可謂席卷天下。等到江南粗定,最後一個目標自然是關外。祖宗土地不可丟。大明朝丟棄關外土地,罪不可赦。到時候,闖王可集中全國財力,攜帶連勝之威勢,一舉擊敗女真,從此一統天下,建立不世偉業。”


    聽完這一篇議論,李自成和範青同聲叫好。如果說,上次範青和李岩相談,他還僅僅是說出以南陽、洛陽為中心,這一個題目,此時,他的思維更進一步,已經通盤考慮如何占有天下,抵禦女真等等。這可算是深謀遠慮了,連範青這個開了掛的穿越者,都衷心佩服他。如果李自成能采用他的建議,隻怕這曆史就要大大改變了。可惜曆史上李自成並沒有采用李岩的建議,現在範青來了,能改變這種現狀麽!


    三人談論了一會兒天下形勢,李自成又問,“李公子,範青說你對闖營在河南的政策也有不同見解。”


    李岩拱手道:“我聽範青弟弟說,闖營在河南主要的政策是‘行仁義,收民心’體現在具體實施上則是剿兵安民,賑濟救災等項目,但我覺得這些是不夠用的。‘行仁義,收民心’這個大方向是沒錯的,但剿兵安民在河南並不適用,河南的官軍很少,百姓最痛恨的是那些官府差役,貪官汙吏,鄉紳惡霸,而不是官軍。賑濟百姓的口號也沒錯,但隻能實行一時,真正收人心還得從土地和賦稅上做文章。”


    “首先,要均田,土地分配不均,貧富懸殊,自古以來就是國家動亂的根源。明朝二百八十年,到現在,土地兼並已經發展到了極致,所謂的‘富者連田阡陌,窮者無立錐之地’。土地都在誰的手裏呢?我這幾年讀書,非常注意這個問題。全國土地大約有七百多萬傾,其中九成以上的土地都在皇室、藩王、貴戚、宦官、大臣,再有就是鄉宦。而占絕大多數人口的小民百姓手中卻隻有一成土地。土地就是財富,土地不均,造成的財富不均。”


    李自成點點頭,他起義十二年了,遊曆甚廣,見過了太多失業的小民百姓,也見了太多連田沃野的鄉宦之家,所以感受很深。


    範青也微微點頭,“鄉宦的可惡,咱們見多了,暫且不說,就說大明朝的這些藩王,就占了天下多少良田土地。僅河南省就有七八個藩王,洛陽有福王,開封有周王,南陽的唐王,汝寧的崇王,禹州的微王,彰德的趙王,懷慶的鄭王。其中以福王最富有,因為當年萬曆皇帝寵愛他,在他之國的時候,給他分封了四萬傾的土地。天下哪有這麽多無主的土地,全靠在小民百姓那裏巧取豪奪。當時有太監跑馬馳騁,看到哪一塊田地好,立刻強行購買,所謂購買,隻是象征性的花一點銀錢,其實就是搶奪。”


    李岩接著道:“就算這樣,也湊不夠四萬傾土地,隻能先拿賦稅抵償,其中這項賦稅幾乎全加在河南百姓頭上,叫‘福王拖欠’,一連交了二十多年,到現在還沒交完呢!”


    “該死!”李自成十分氣憤。


    範青也道:“除了福王,周王當初也分封了一萬傾土地,剩下的諸王也分別有一萬傾或幾千傾的分封,就這樣,河南的土地被他們瓜分了一半。最可氣的是,這些王子王孫,已經占有了這麽多的土地財富還不夠,還要占用國家的祿米。”


    所謂祿米範青理解就是國家給開工資,這些藩王即占有土地,擁有私田,國家又給開工資。


    “親王一年祿米一萬石,兒子、女兒稱為郡王,祿米兩千石,依次向下推,到第六代的時候還有二百石的祿米。這導致嚴重後果,藩王不停繁衍後代,開枝散葉,後代越來越多,成千上萬,僅僅祿米一項,就給國家增添了沉重負擔,而這些負擔早晚要轉嫁到百姓頭上的。”


    “一群蛀蟲!”李自成憤恨的說道。


    “可不是嗎!”李岩道:“你知道一年全國運送到京師的糧食有四百萬石,可全國藩王子孫祿米的八百五十萬石,入不敷出,根本不夠用的,隻好在地方上加賦,來補齊祿米,僅這一項就給全國百姓增加多大負擔?所以均田勢在必行。”


    “再說鄉宦,這些大名鄉紳大多都是讀書人家,家中有人為官做宦,應該最明白事理的,可偏偏他們是最能欺負百姓,最能兼並土地的一群人。河南土地一半在藩王手中,另外一半就在鄉宦手中,他們多者幾千傾,少的也有一千傾左右。河南最著名的四大家族,曹、褚、苗、範,每個家族都有近萬頃的土地,家中有人做官,所以上結官府,內畜健仆數千,橫行州府,平日奪人田宅,掠人婦女,作惡多端,不可勝舉,而且官府不敢問。這就叫有土必有勢,有勢必有土。無土不豪,無紳不劣。土地被這些人占有,小民百姓辛苦耕種,不能一飽,負債累累,賣妻鬻子,稍遇災荒,成群結隊的逃亡,餓死途中。所以天下最大大不公在土地,最大的不平在土地,小民百姓最大的痛苦根源也在土地,明朝滅亡的根源也是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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