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過了多久,夏風拂過山崗,幾片翠綠的樹葉悠悠轉轉的落在池小閑臉上,弄得他臉頰微癢,醒過來一些。他睜開眼一看,發出疑惑什麽時候睡過去的?就像被人敲了一悶棍似的,毫無知覺地栽倒在地、陷入昏睡。他還來不及思考原因,屁股底下就一陣疼。他這才發現他正墊著背包坐在草地上,背包裏的手電筒膈著他的屁股。池小閑把手電筒拿到一邊,一隻手掌撐地,忍住被雜草紮的刺痛正要緩緩坐起來,耳邊傳來一聲汽笛。這聲鳴笛實在是太突兀、太不可思議,池小閑驟然清醒,扭頭朝聲音傳來的方向看去。山腳下那片廠房所在的地方,門口竟停了一輛白色的貨車。貨車離山頂有一段距離,池小閑眯了眯眼睛,隱隱看到有人從車上下來,卻看不清那人的長相。他原本不近視,但自從變成喪屍之後,視力就有所減退,遠視能力下降,但還好程度不是特別嚴重。池小閑思考了會兒,決定裝死,於是倚靠著樹幹又倒了下去,閉上眼睛休息。他苟在這枝繁葉茂的樹林裏,廠房那邊的人大約也看不見他,兩邊有一段距離。隻是很奇怪,這山腳下也不通路,為什麽會有貨車到這裏來呢?高地也不允許企業隨意在行政區域之外設立廠房啊。池小閑曾在rome上看到過一個關於“非法越境開展生產經營罪”的新聞,講的是一個賣手工藝品的小商販因為政府修路而搞錯方向,誤打誤撞走出高地的管轄區,最後被巡邏部隊抓到的新聞。那小商販挺可憐的,雖然賣的隻是手工藝品,但法院認為仍然屬於生產經營的範疇,將他定了罪。池小閑忽然又想到一件事情。為什麽高地的核心區在西南角呢?按理說,核心區都是人最多的地方,越向四周蔓延,人口越稀少,邊境則是人口最少的。而南方高地的核心區卻有一邊毗鄰邊境,另一邊才延伸出來建設成其他區,這就很奇怪。等於說高地沒有過渡,出了人口最密集的地方就直接到邊境了。這樣的行政區劃設置有些不太符合常理?嘶,池小閑感到一陣頭痛看來造物主沒給喪屍添加思考的技能。他用力揉了會兒太陽穴,直到腦子裏那根狂跳的神經平靜了一些,才又睜開眼睛。等看到遠處的景象,他驟然瞪大了眼睛。那是人嗎?!怎麽有人往山坡上走啊?!池小閑腦子裏嗡嗡的響。他扶著樹幹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四下裏看看,他唯一能躲的地方就是麵前這棵大樹。周圍的野草長得還不夠高,大約不能讓他全部埋伏進去。池小閑顫顫巍巍地挪到樹幹後,探出半個腦袋偷窺著那個朝山頂走來的人。那人穿著白色襯衫,在曠野裏異常醒目,像是一株挺拔搖曳、身長玉立的蘭花。待近了一些,池小閑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下一秒,他抬手甩了自己一個耳光,以為自己是做夢出現了幻覺。然而臉頰有隱隱的疼痛傳來,不遠處的人仍在靠近,臉龐也越來越清晰。池小閑下意識地屏住唿吸,心情緊張焦灼起來他不確定接下來要怎麽辦。他的理性告訴他,他必須遠離此人,否則他們倆大概都會遭遇危險。但感性上,池小閑隻想跳出來嚇他一跳,然後跟他打個招唿,看看他到底會露出多麽驚訝的表情。造物主大概確實沒有為喪屍設置理性思考的能力。池小閑索性將頭全部冒出來,費力地伸出手臂,衝那人揮了揮。那人腳步停駐,池小閑這才注意到他手裏拎著一根黑長的棍子,末端帶著一處彎頭,像是一根撬棍。四目相對,那人的反應卻出乎池小閑的預料。他快步上前,衝池小閑揮起了那根撬棍,撬棍黑色的殘影在空中好似一條舞動的蛇“等等!”池小閑大喊一聲。那人動作微微一頓,目光中閃過了一絲驚疑。“那個……嗨!”池小閑有些不知該說什麽。他抹了把臉,想擦去臉上的汙漬。然而臉上塵土早已被風幹,他用力搓了搓,隻有一些渣撲簌簌地往下掉。四目相對又是一會兒,那人把撬棍放了下來,卻依然沒有進一步靠近的意思。池小閑才想起來自己還戴著帽子,立刻一把摘掉,露出無辜的一雙眼:“好久不見呀,你不記得我了嗎?”方樾眼神裏的驚疑漸漸變成了不可思議。他欲言又止:“你……臉上是血?”池小閑這才想起他臉上還有之前亂抹的番茄醬。等等,他抹在哪兒來著?池小閑從包裏手忙腳亂地翻出鏡子,照著看了看,發現下頜延伸至臉頰的部位有一塊結印了的深紅色痕跡。他連忙又搓了搓,把那紅色的東西給搓掉了。但是他從鏡子裏又看到了自己的眼睛那眸色從深灰變成了淺灰,色淡如一層薄紗。跟正常人不同,但似乎跟那些喪屍也不太一樣。喪屍的瞳仁會變小,還會連帶著眼白一起變成灰,但他並沒有,他隻有瞳仁變成了灰色,眼白除了有些紅血絲外還是正常的白色。池小閑抬起頭,見方樾並沒有再靠近,於是慢吞吞道:“我現在沒什麽咬人的衝動,你不要那麽警惕……”方樾沒迴答,隻盯著他看,不知在思考著些什麽。“看在還拜過你做大哥的份上,能不能幫我個忙?”池小閑指了指頭頂上橫亙出來的那根粗壯樹幹,“能把我抱上去嗎?”“我想在樹蔭下睡一覺,但現在四肢又不是很協調,根本爬不上去。這地上的草睡起來真是太紮人了”方樾眼中略過一絲不可思議。他皺著眉重複道,“……你讓我抱你上去睡覺?”池小閑眨眨眼:“可以嘛?”一人一喪屍,就這麽對視了幾秒。方樾的眉慢慢蹙了起來,半晌後才道:“你感染後出現了什麽症狀?”池小閑摸摸自己的臉,又活動了下胳膊:“全身肌肉酸疼,關節裏像是有沙子一樣在磨,一思考問題就頭疼,遠視能力變差,會莫名其妙地暈倒或是昏睡……別的沒了。”“你的眼睛”“嗯,這兩天一直就是這個顏色。”池小閑看著方樾,“很嚇人嗎?”方樾盯著他的眼睛。當和一雙顏色很淺的眸子對視時,有種踏入淺溪的感覺。水底的每一塊細小的石頭和遊魚都清晰可見。不僅對方眼底的情緒變得透明,在被這淺灰色注視時,就連自己的心思也變得毫無遮掩起來,仿佛會被一眼看穿似的。片刻後,方樾搖搖頭。他看了池小閑一會兒,跟突然想起什麽似的,問:“你這兩天吃東西了嗎?”池小閑愣了下。他恍惚想起自己雖然帶了三天的儲備糧,但自從從便利店離開後,隻喝過一點水,並沒有吃下任何東西。“你放心,我還沒有感覺特別餓。”池小閑摸摸自己的胃,然後話鋒一轉,“比起那個,我現在真的很想先睡一覺。”“這天太熱了,不在樹蔭下睡我怕中暑。喪屍也有可能會中暑吧?”“樹蔭……”方樾默念著這個池小閑說了兩遍的詞匯,眉蹙得更深了。“怎麽了?”方樾遲疑了下,又問出了一個池小閑意想不到的問題:“你說你視力有所減退?”“對,看遠的地方有點看不清楚,你在山腳下的時候我都沒把你認出來。”方樾走近了一下,在距離池小閑隻有兩步的時候停下了腳,問:“我穿的是什麽顏色的衣服?”“白色的襯衫啊。”池小閑不明所以道,“你總是穿白色。”“我確實經常穿白色,但我今天穿的不是……”池小閑微微瞪大了眼睛。方樾擦了下額角的汗,山頂的烈日幾乎照得他眼睛產生了一些眩光。但他還是定住神,用沉沉的聲音道:“你現在還覺得你是站在樹蔭下麽?”池小閑恍惚了一下。當這句話問出時,他的眼前忽然出現一片刺眼的白光,遮住了視野裏的一切。接著,空氣裏的清涼像是被真空袋的抽筒抽幹了似的,熾熱的空氣像火浪一樣迅速包裹住了他。嗡巨大的轟鳴聲再度在他腦子裏響起。池小閑驟然失去意識,身子搖晃了一下。在他栽倒下去之前,方樾上前牢牢地扶住了他。……時間變成了一隻跳躍的青蛙,而非線性前行的直線。每次陷入昏迷都是一次時間節點。他總是猝不及防地從一個節點跳向另一個節點,意識和思維在跳躍的過程中被高高拋起,又重重落下。這次被摔得格外猛烈。他感覺自己像是深深地嵌入了一灘快要凝固的水泥裏,意識的觸角被死死纏住,難以掙脫,漸漸被拖入無盡的深淵。忽而,他又看見了……準確來說是感知到了那個白色的東西曾經在夢裏纏繞在他右臂上的東西。像網紗一樣,清姿漫舞。極其柔軟,卻又帶著難以言說的韌性,輕輕降落在他周圍,一點一點,出乎預料地細細切割著正禁錮著他的東西。“池小閑。”耳邊隱隱傳來熟悉的聲音,像是隔著幾座遙遠的山,縹緲地唿喚著他。終於,那白絲切斷了拉扯他下沉的那股強大力量。意識上浮,上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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