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安的目光在他們兩個人之間飄來飄去,然後抱緊了手裏的繪本,踮起腳,在葉庭的耳邊小聲說了什麽。葉庭點了點頭,對方夜說:“他讓我問你,想不想喝水。”這是馮諾一教的,來了客人之後要倒茶。方夜露出了笑容:“謝謝,我不渴。”文安又對開始著葉庭的耳朵說話。方夜帶著神秘的表情說:“如果你不想讓我聽到,提前告訴我一聲。我可以把耳蝸關掉,你們直接交流就行了。”“耳蝸?”“嗯,”方夜指了指耳後,上麵掛著一個類似耳機的東西,“我先天性耳聾,這是人工耳蝸。”葉庭震驚地看著她,過了一會兒,他說:“完全看不出來。”“因為科技已經很發達了嘛,”方夜笑了笑,“挺好的,你們沒露出那種表情。”“什麽表情?”“就是‘你可真慘’, ‘我要是這樣可活不下去’, 或者‘謝天謝地,這種事沒發生在我身上’。”葉庭沒告訴她,這是因為在場的三個人都很慘。“再告訴你們一個秘密,”方夜小聲對他們說,“我的人工耳蝸可神奇了,我可以隨時開關,還可以調整音量,而且每次技術升級還能更新換代,我覺得我就像半個仿生人。你們有因為噪音失眠過嗎?我沒有。你們被那種喋喋不休的朋友煩過嗎?我沒有。隻要我不想聽,我就直接關掉。”葉庭笑了笑,這聽起來很酷。方夜把這段話簡化了一下,又給文安講了一遍。文安聽了之後,兩眼閃閃發光。“他想摸一下。”葉庭說。方夜低下頭,文安小心地伸出手,在耳蝸的外機上碰了碰。“好,”文安點了點頭,說,“酷。”方夜直起了腰,露出愉快的表情。小孩已經開始跟她說話了,真是個不錯的開始。誰說十二年的空白不可以彌補?隻要努力,隻要耐心,小孩終究能消除語言的缺憾。當時,所有人都這麽滿懷期望。第37章 格林德瓦 22歲(9)屋頂上的派對漸入佳境,文安卻被便宜哥哥強行拎走,好像他現在還有宵禁似的,誰22歲了還得在晚上十點前迴家!文安表示抗議:“這是藝術交流!”“線上交流不行嗎?”葉庭語重心長地說,“藝術圈裏亂的很,你不要輕信別人。”文安發出抱怨的咕噥:“你又不是圈子裏的,你懂什麽。”葉庭腦子裏的畫麵栩栩如生:文安被拉到某個聲色犬馬的場所,四周是穿著內衣或者緊身褲的男男女女,燈光迷離,樂聲震耳,各種迷幻的藥片掉進酒杯裏發出嘶嘶聲……他馬上搖搖頭,把這幅可怕的景象甩了出去,嚴肅地說:“你不能跟他出去。”“你憑什麽管我,”文安憤憤地說,“你大學的時候天天去酒吧,還跟勾搭漂亮姐姐。”“我什麽時候……”葉庭突然意識到不對勁,“你怎麽知道我去酒吧?”文安意識到自己說漏了陷,局促地把目光轉向別處。葉庭眯起了眼睛:“杜一平告訴你的。”文安替他辯解了一下:“不是主動告訴的,我在他的空間看到的。我去問他,他就全說了。”葉庭冷笑了一聲。杜一平的嘴就像個破篩子,還好意思說自己仗義。仗義個屁。文安挪迴目光,瞅著葉庭觀察了半晌,觀察得他酒精上頭,腦子裏暈乎乎的。“幹什麽?”葉庭問。“看你吃醋的表情。”文安說。胸口那塊不透風的地方又清晰了起來,葉庭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想驅散那種憋悶的感覺。“誰吃醋了,我是在關心你的安全。”“放心,”文安說,“誰會看上他啊,我隻是覺得他有用。”葉庭看了他一會兒,堵住的地方突然柔軟下來,癢癢的,好像一根羽毛輕輕地掃了掃。“我還是不希望你摻和進來。”文安聳了聳肩:“太晚了,我已經在這了,誰讓你把我留下來的。”葉庭磨了磨牙,無言以對,確實是自己沒頂住。文安露出笑容:“事情辦完了嗎?我們迴家吧。”葉庭有點想去拉他的手,但又覺得不合適,就指了指遠處的owen:“我去跟主人道個別。”他走到owen旁邊,稱讚了一番派對的盛況,然後向主人告辭。“這麽早就走!”owen略帶遺憾地說。“我弟弟還有工作,”葉庭說,“對了,那個中了病毒的電腦,拿給我看看吧。你給我一個號碼,我修好了告訴你。”“那真是太好了。”owen高興地說。他們一起走到樓下客廳,owen迴臥室把電腦拿出來,遞給葉庭。兩人拿著電腦出了門,夜已經深了,白天的暑熱消散,街上涼颼颼的。文安看著葉庭手中的智能電子器械:“好像很順利。”“是啊。”葉庭說。街上還是有很多興奮的遊人,出來感受小鎮的夜生活。街邊的商店大多已經關門,隻有幾個有事業心的店鋪開著。文安看到一家花花綠綠的商店,突然停住了腳步。“等等,”文安說,“我有東西要買。”葉庭疑惑地看著他,他指了指那家商店。糖果店。文安興奮地走進店裏,就像聞到甜味的小孩子。葉庭笑了笑,也跟著走了進去。店裏是形狀顏色各異的糖果,有裝在塑料圓筒裏的,有裝在高腳杯裏的,有裝在扭蛋機裏的。有些做成了小巧的水果形狀,有些像一個雙螺旋,有些是個簡單粗暴的大愛心,上麵寫著“love”。文安購買的方式也很簡單粗暴。他打開貨櫃,每種糖抓了一把,用袋子裝好,送到收銀台那裏結賬。售貨員的眼珠子像青蛙一樣鼓出來,迴想了一下日曆,確認今天不是萬聖節。文安提著袋子,樂顛顛地走出來:“好了,迴家吧。”葉庭接過袋子,兩人走了迴去,誰都沒想到幾斤糖果在步行一公裏後會變得這麽重。關上房門,文安把糖果袋拿到桌上,又抽了一根領帶出來。葉庭隱約預見到了接下來會發生的事。“這是幹什麽?”“一個小遊戲,”文安用領帶遮住眼睛,在腦後打了個結,“猜顏色。”“這是你在幼兒園學會的嗎?”這話不是諷刺,在繪本界成名後,文安經常接到邀請,去幼兒園給孩子們讀書。低年齡段的讀書會肯定不能是單純的文字交流,一般都會在讀完之後安排一些活動,比如做做紙扇啦,設計卡通圖案啦,來調動孩子們的積極性。葉庭轉念一想,沒有家長會願意幼兒園開設這種猜糖果口味的活動。這個年齡是最注重保護牙齒健康的。更可能是馮諾一想出來的,或者是文安被帶壞了。這倆人說不定老在家裏舉辦這種奇怪的比賽。文安攤開手:“快,隨便給我一粒。”葉庭苦笑了一下,還是配合了。他選了一個小袋子,從裏麵拿出一粒,放到文安手心裏。文安細細品味了一陣,點點頭:“覆盆子,紅色的。”“很對。”葉庭說。他又拿了一塊棉花糖遞給文安,這次文安在放進嘴裏的一瞬間就嚐出來了:“薄荷巧克力,黑色。”摒棄幼稚的底色,這有種葉庭初中時看學校裏舉辦詩詞大會的感覺。他又挑了一塊。這次文安稍稍皺起了眉頭,不過還是勉強咽了下去:“鹹甘草,黑色。”這是什麽奇特口味?葉庭盯著小袋子上的標簽,還真是salta salmiak。他突然有了個邪惡的想法,在標簽裏翻找了一陣,往文安手裏放了一顆圓形硬糖。文安放進嘴裏,瞬間整張臉都扭曲了起來。葉庭忍住笑意,問他這次是什麽味道。葉庭以為文安下一秒就會把糖吐出來,然後踹自己一腳。文安猛地拉下眼罩,捧住葉庭的臉,吻住了他,一直吻,一直吻,直到葉庭猛烈咳嗽起來,用餐巾紙接住自己吐出來的硬糖。“藤椒芒果,”文安的聲音帶著一種報複的快意,“黃色。”葉庭嘴裏又甜又辣,還帶著不可名狀的酸味,眉頭緊皺看著他。“放心,”文安說,“我不會放棄勾引你的。”作者有話說:上一章裏蜘蛛已經找到了,沒看過的小夥伴可以看看是不是漏掉了~第38章 北京 17歲(1)6月24日,北京中考第一天。監考老師的目光掃過教室,第無數次落在中間一排的一個學生身上。從進考場開始,她就注意到這個孩子了。他戴著眼鏡,但擋不住鏡片後驚心動魄的藍色。老師一邊暗中觀察,一邊在心裏猜測他的背景。他看起來年紀很小,放在一群初三學生中也顯得稚嫩,但在檢查身份證件時,老師無意中瞟到了他的出生日期,發現他已經17歲了。可惜,這個觀察對象並沒有給她多少時間。考試剛過半小時,她一宣布“可以開始交卷”,那個孩子就舉起了手。整個考場都震驚了。她走到對方的座位前,對方小聲說要交卷。她確認試卷和考試材料無誤,就讓他離開了。其他孩子一邊奮筆疾書,一邊在心裏咆哮。語文考試三十分鍾交卷,這是哪路神仙?老師拿起他的卷子走迴講台,一看,愣住了。卷子上,隻有選擇題的地方塗了答案,其他題目一片空白。放到普通學生身上,就算不會,也會多寫幾行字充數,閱讀理解直接交白卷,這是什麽情況?老師把卷子翻到了背麵,作文也隻寫了幾行,每一行幾個字,連個完整的句子都湊不出來。作文要求不是寫明了“詩歌除外”嗎?老師再一看,啞然失笑,這哪是詩歌啊,兒歌還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