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月兒拍拍手掌,很大方地承認了:“任公子果然聰明,我隻是稍微暗示了一下,你就猜了出來。可惜你猜出來也沒用,我給你個機會,出劍吧。”


    她全身的氣質一變,負手而立,眼睛雖然是在平視,卻給人一種屹立於絕巔之上,俯瞰眾生的超然之感,無需刻意作勢,任達華便在氣勢的交鋒之中一敗塗地。


    任達華心下駭然,沒想到戴月兒的武功居然高到這種程度,他隻在門中的長老身上體會過這種渺小無力之感,可她才多大年紀,怕是還沒有自己大吧。


    任達華沒有逞強,他心知這一戰將是自己有生以來最艱苦的一戰,暗自後悔沒有把三個手下一起帶上來,說到底還是他大意了。


    他提聚真氣,摒除雜念,既然戴月兒托大敢放手讓他先攻一劍,他便要這位聖女見識一下點蒼劍派的春秋劍。


    點蒼劍派融匯了儒道兩家之長,春秋劍是這一門派最知名的武功。它有兩種練法,一種是走儒家之法,練劍之前先通讀儒家經典,浩然之氣養成之後再練劍訣,進度自然一日千裏,劍意剛正如史家鐵筆,書寫春秋。可惜這種練法太耗時間,而且,想要讀通經義也絕不是這麽簡單的。


    第二種相對來說就簡單一些,體悟天地,取四季輪轉之真意化為劍意。點蒼劍派之中有劍意大成的先輩留下四幅畫卷,分別為春、夏、秋、冬四景,可以幫助弟子入門。這些年來,點蒼劍派之中修煉春秋劍的十有八九都是選擇的第二種練法。


    任達華也不例外,他一劍刺出,神態很自然的多了一分蕭索之意,連帶著他這一劍也帶上了秋日的肅殺。這一劍神圓氣足,最妙的是神意契合,任達華感覺自己在生死危機的壓迫之下有了突破,如果今天能夠不死,他的武功必然會有一個飛躍。


    戴月兒麵對這超水平發揮的一劍,也有些意外,她飄然後退,背後像是有一根無形的線在拉著一樣,速度極快。


    但這一退反倒讓任達華氣勢大盛,他隻感覺心頭大放光明,驅散了陰霾,一時間腦海之中靈光迸濺,無數之前困惑不已的武學疑難都迎刃而解。一路“秋殺劍”使出來,劍式竟然銜接的天衣無縫,戴月兒沒辦法隻好繼續後退。


    但這房間空間有限,戴月兒很快就退無可退了。任達華又是一劍,這一劍綿綿無限,又帶著勃勃的生機,好像春雨一般,化生萬物。但戴月兒的生機卻即將被這一劍絕滅。戰局急轉直下,螻蟻也要翻天。戴月兒所有的退路都被這溫柔的一劍封絕,她眼中有些絕望之色,不顧自己的生死,一掌劈出,似要與對手同歸於盡。


    任達華此時的狀態已然是神合於劍,感知前所未有的敏銳,手中的長劍在劍勢已盡的情況下居然又遞出了一寸,這多出的一寸使劍尖刺入了戴月兒的胸口,傷口不深,但隨之而來的蕭瑟肅殺的劍氣卻將戴月兒的心脈斷絕,一縷香魂飄然逝去。


    人已經死去,她劈出的那一掌也再無威脅,被任達華輕鬆避過。這一戰他如有神助,竟然一鼓作氣,將武功高出自己幾倍的強敵斬於劍下,這讓他十分快意。但是為什麽這份喜悅總感覺有些虛幻,裏麵好像慘雜著一些別的東西,那是一種莫名地危機感,好像生命受到了巨大的威脅一樣,難道是這一戰太過輕鬆,自己繃緊的心弦還沒有放鬆下來嗎。


    正當任達華有些疑惑之時,他突然感覺胸口一痛,緊接著這個人倒飛而出,撞到身後的牆壁之上。他胸口塌陷,肋骨不知斷了幾根,喉頭一甜,一口鮮血抑製不住的噴出。在這一口鮮血噴出去之後,任達華感覺自己整個人的力氣都隨之而去,身體好像一個破了洞的氣球一樣,一下子變得無比虛弱。


    這一掌實在太過突然,在他“殺滅強敵”放鬆下來之後才從天外飛來,讓他猝不及防,一擊之下一管滿著的血條就隻剩下一點血皮了。


    他強撐著坐起身,再一看,戴月兒麵露微笑站在三尺之外,全身上下分毫無損,根本沒有中劍的痕跡,反倒是他自己,生命已經進入了倒計時。


    任達華皺了皺眉,似在思索著什麽,片刻之後,他露出恍然的神色,對著戴月兒問道:“可是黑天迷神大法?”他知道自己命不久矣,臨死之前隻想知道自己是敗在何種武功之下的。


    戴月兒有些驚奇:“你居然認出來了。”


    任達華的笑容愈發的苦澀:“我隻是在宗門經閣之中偶然看過一本前輩留下來的筆記,裏麵提到過這一門奇術,惑心迷神,殺人於無形,死在這門武功之下,倒是不冤。”


    戴月兒剛才的確用的是黑天迷神法,她以這門秘法顛倒對手五感,讓任達華眼前出現幻像,他剛才經曆的一切都是自己的臆想,戴月兒根本連動都沒動一下,看著他將一路劍法使完放鬆下來之後,這才上前一掌將任達華生機絕滅。這是最簡單的殺敵之法,真正實打實的動手,她也有信心在二十合之內將對方斃於掌下,但這樣一來,勢必要鬧出很大的動靜,這將會給她的脫身帶來很大麻煩。


    任達華了卻心願之後,強撐著的一口氣也終於散去。戴月兒的那一掌太重了,將他全身經脈盡數震斷。他能撐著問出話來,也隻是真氣尚未散盡而已。


    戴月兒沒有去管地上的屍體,招唿小環趕緊走。


    暗衛既然找上門來了,那就不可能隻有一個人。她將這個點蒼派的家夥先幹掉,為自己搶出了一點時間。反正自己本就想好過幾天就會匈奴的,現在提前動身也沒什麽,隻是被暗衛這群瘋狗咬住,自己的返鄉之旅怕是要一路殺迴去了。


    小環一聲不吭的跟在小姐身後,她的嘴唇抿得緊緊的,她對於自己接下來可能麵臨的危險也想得很清楚,但隻要和小姐在一起,她就什麽也不怕。


    戴月兒和小環一起向樓下走去,一路上不管見到什麽人戴月兒都不說話,隻是點點頭就過去了。她原則上並不是萬花樓的人,加上管事的王媽媽對她也有意見,所以樓內的其他人也不敢與她親近,見麵基本上不說話。這反倒給戴月兒的脫身帶來了很大方便。


    快走到一樓時,戴月兒聽見了王媽媽的聲音,她好像在和幾個人說話,對方的語氣有些不善。


    “……王媽媽,我大哥怎麽去了這麽久還沒下來啊?”


    “哎呦,這位爺,瞧你這話說得。任公子與我們家月兒相見恨晚,這會兒正一起喝酒呢,哪有這麽快出來。再說了,若是月兒看上了任公子,你們想見到他,也許就得等明天了。”


    戴月兒把王媽媽的話聽得清清楚楚,她銀牙緊咬,俏目含煞,這老賤婦竟然在背後編排她,汙人清白,這讓她如何能忍。她打定主意一會兒若是動起手來,就先給王媽媽一掌,送這個賤人去見閻王。


    與王媽媽爭執的就是暗衛第三組剩下的三個人。


    任達華上去的時間有點長,三人都有些不放心,不知道首領是遇到了麻煩還是被美人迷住了。他們考慮了一下,還是決定上去看一下,這種事情不怕一萬,就怕萬一,結果半路上就被王媽媽攔了下來。


    戴月兒深吸了一口氣,對方已經發現了不妥,自己想要悄無聲息地走出萬花樓看來是不可能的了。她的黑天迷神法雖然神奇,但以她現在的功力,一次最多隻能對付一個人。為今之計,隻有速戰速決,將這三人解決之後直接衝出代郡城。


    她給了侍女一個眼色,小環心領神會,袖中藏著的短劍悄然握緊。


    王媽媽被三人糾纏的有些不耐煩了,她一扭頭看到了戴月兒,她臉色先是微微一變,然後像找到救星一樣上前拽住她的手:“月兒,快過來。你可幫了我的大忙了,你快給這幾位爺解釋解釋,任公子在你房間裏好好的,可他們就是不信呐。”


    她一拽之下沒拽動,戴月兒的腳好像釘在了地上一樣,用錯力的王媽媽差點把腰扭了。她剛想斥責戴月兒,卻不曾想被戴月兒一掌印在了胸口之上,整個人頓時向後飛出,像一個鼓脹的皮球一樣,撞向另外三名暗衛。


    這一掌打出,戴月兒隻感覺神清氣爽。她已經忍了這個家夥很久,今天終於不用再忍了。


    王媽媽中了戴月兒一掌,直接斃命,死的幹脆無比。另外三名暗衛麵對突如其來的危機,反應也很快。其中一人一刀劈出,想將王媽媽的屍體斬成兩段。


    沒想到戴月兒那一掌在王媽媽的屍體中留下一股引而不發的真氣,被暗衛這一刀引動,隻聽“嘭”的一聲,漫天血肉飛濺,讓整日充斥著脂粉香氣的萬花樓中多出了一股揮之不散的血腥之氣。一旁看到這恐怖一幕的人都驚叫出聲,有幾人幹脆暈了過去。


    三名暗衛麵對無數飛濺的“暗器”,隻能先行躲避,揮刀的一人與另外兩名同伴無形之中被分割開來。


    戴月兒身如鬼魅,直接閃到兩人麵前,一人一掌,將兩個人全部擊飛。她的手掌很小,五指纖細修長,讓人見了就有一種想要握在手中細細把玩的衝動。但就是這樣的一隻手掌,打出的掌力卻雄渾霸道之極,讓那兩個暗衛一招之下便重傷垂死,他們修煉的功法在麵對戴月兒的大黑天真氣時,根本不堪一擊。


    先前出刀的暗衛被小環暫時拖住,他隻能先將這個小丫頭解決。誰知道,另外兩人居然一個照麵就被戴月兒打成重傷,這樣恐怖的實力讓他膽氣大喪。他終於明白為何首領這麽久都不出來了,他怕是早已喪命在這個武功高的不像話的女人手中了。


    戴月兒施展霹靂手段直接兩掌將兩名暗衛打成重傷之後,又是身形一閃,出現在最開始出刀的那人麵前,同樣是一掌劈出。


    這名暗衛眼睜睜的看著這一掌劈來,他拚命地催動真氣,想要躲開,但是他的速度還是太慢了。下一秒,這名暗衛倒飛而出,胸口向內塌陷,內裏五髒俱碎,當場氣絕。


    與此同時,小環也用手中之劍,將那兩名被打成重傷的暗衛殺死。


    這一番交手,猶如霹靂乍起,整個過程用時不過四十秒。這一方麵是因為戴月兒的武功比幾人高出太多,另一方麵也是因為戴月兒出手太過突然,幾乎偷襲,前麵兩人一身的本事連一半都沒有發揮出來,而最後的一人在麵對戴月兒時已是心膽俱喪。


    幾分鍾後,暗衛其他的九人趕到萬花樓,看到裏麵一邊狼藉,地上還有三名暗衛的屍體,所有人都臉色鐵青。


    …………


    是夜,代郡郡守林世清得到消息,匈奴黑天教聖女潛入代郡,化身萬花樓戴月兒,在身份被暗衛揭穿之後,一路打出城池,消失無蹤。交戰過程中,暗衛有四人喪命,城門守衛傷亡過半。


    林世清沉默良久,第二天,一則命令傳出,代郡全境戒嚴,軍隊出動,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匈奴聖女殺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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