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過之後,孔伯華微微沉吟了一下,開口說道:“叫我老先生也好,我知道你還有一位師傅,而且你誌不在醫術,你我之前如何稱唿,以後也一樣,師徒之情不在於口舌細節。”程坤心中感激,也沒有拒絕。


    就這樣,機緣巧合之下,程坤又拜了一位師傅。


    拜師過後,兩人的關係自是比之前親近了許多,老先生也向程坤介紹了自己的來曆。


    程坤這才知道,原來老先生姓孔,名伯華,現在已是年近古稀。他也並不是這家濟世堂的主人,而隻是坐堂的大夫。真正的主人姓趙名文淵,是幽然的爺爺。他帶著幽然來到這座邊陲小城後,就一頭紮進斷龍山脈深處,想要找到一種罕見的藥材,平時很難見到他。


    程坤有些驚訝,斷龍山脈的危險他是清楚的,這是一條縱貫東西,綿延數千裏的巨型山脈,斷龍山隻是這條山脈的主峰,也是最高的一座山峰,因其高聳入雲,山頂處常年被白色的雲霧籠罩,從下麵看去,好像是被穹天截斷一樣,故而得名。


    斷龍山脈的深處,向來人跡罕至,沒有人知道其中到底隱藏著多少危險。幽然的爺爺居然為了采藥,常年待在裏麵,可見這也是一位奇人啊。


    當程坤問及趙文淵為什麽一定要采到那株藥材時,孔伯華歎了一口氣,小幽然臉上的神色也暗淡了先來。


    “你不知道,幽然這孩子先天不足,氣血兩虛,她出生後大夫判斷她活不過十歲。幸好他的爺爺醫術高超,加上他武功奇絕,修為深厚,每隔一段時間為她調養身體,幽然這才安然地成長到今天。但這也隻是治標不治本,我這位東家翻了無數醫書典籍,查到斷龍山深處可能有血蘭生長,對幽然的病症有奇效,這才來到此地。”


    這個迴答真是出乎了程坤的意料。


    程坤沒想到,幽然這麽小居然就身患絕症,難怪他上次見到她,就發現她的肌膚白皙的不類常人。他原以為這是幽然天生麗質的表現,不曾想卻是氣血不足的關係。


    小小年紀就過早地麵對死亡的威脅,還要隨著爺爺流浪天涯,怪不得在幽然身上很少見到少女的活潑,隻有一種好像看破一切的平靜淡然。


    程坤看著一邊安靜乖坐的小姑娘,心裏微微一疼,一股憐惜油然而生。


    “那幽然的爺爺找了這麽久,到底有沒有找到血蘭呢?”


    “這我也不知,東家他每隔一月才下山一次,為幽然調養身體,然後又馬不停蹄地迴到山上,到底進展如何,他也沒有跟我這個老家夥說啊。”


    程坤默然,孔老先生雖然沒有明說,但話裏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顯然找到血蘭的希望不大。而且,誰又能肯定,斷龍山中一定有血蘭存在呢?


    他此時已經徹底明白了老先生為何突然間就起意收他為徒,醫館人手不夠固然是一方麵,但最主要的還是想為小幽然找一個玩伴。


    幽然因為身體虛弱,平時不宜多動,沒辦法像其他同齡的小孩子一樣在外麵盡情玩耍,隻能整日待在醫館中。


    他的爺爺又常年在山上見不到人,唯一陪伴他的孔伯伯每天還要忙著給病人看病。幽然大部分時間隻能一個人待在屋子裏,與枯燥的醫書為伴,這種寂寞也不知她是怎麽熬過來的。


    孔伯華難得見到程坤這樣一個和幽然年紀差不多大,又懂些醫術的孩子,就忍不住動了心,起意收他為徒,也好讓他有機會多來醫館幾次,陪陪幽然。其他正常孩子能夠獲得的快樂,對她來說,卻是很遙遠的東西。


    程坤當然不會拒絕,他走到幽然身前:“從上次見到你到現在,我還沒有和你說過話呢。我叫程坤,家住新豐縣內的程家村,父親是一名獵戶。你呢?”


    小姑娘看著程坤,也介紹自己:“我叫趙幽然,濟世堂現在就是我的家,至於爺爺,他不讓我告訴別人他的來曆。”


    程坤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多少有些尷尬,心裏越發肯定幽然的爺爺絕非常人,否則也不會特意囑咐孫女隱藏自己的來曆。


    小幽然雖然比同齡人要成熟很多,但是比起程坤這個兩世為人的“妖怪”,還是顯得太嫩了。沒過多久,她就對這個一共才見到兩次的程坤放下了戒心,很高興地接受了這樣一個難得的朋友,領著他走到自己的房間。


    也許在她內心深處,早就渴求有這樣一個玩伴了吧。


    幽然的房間不大,除了一張小床外,剩下的就是一個大大的書櫃,裏麵裝滿了各種醫書,還有他爺爺和孔伯伯的行醫筆記,靠窗的地方擺放了好幾盆植物,為這個屋子增添了幾抹綠色和生命的氣息。


    這些植物,程坤都不認識,但他也看得出來,它們基本上都是藥材。


    自己的屋子難得來了一位陌生的訪客,幽然的臉上有些興奮。她拉著程坤的手,向他介紹書櫃裏的書自己都看了哪些,窗邊的植物都叫什麽名字,她是如何小心翼翼地把這些嬌貴的小東西培養成活的。


    此時的幽然比之前要活潑很多,嘴上一直沒有停下說話。而程坤也很好的扮演了一個“傾聽者”,不時迴應的讚歎兩句。幽然隻覺把從小到大沒有說的話都說了出來,心裏說不出的暢快。


    平時她很少有機會說這麽多話,幽然臉上顯出了兩朵紅暈,喘氣也有些急促,鬢角也微微滲出了汗珠。


    程坤看在眼中,心裏忍不住歎息,沒想到幽然的身體這麽虛弱,隻是說話稍微急了一些,就累成這個樣子。


    孔老先生說的什麽氣血兩虛他不是很懂,但觀察了這麽一會兒,他也得出了自己的判斷。


    在他看來,幽然分明是免疫係統出了問題,加上骨髓造血不足,導致的身體虛弱。看上去並沒得什麽大病,實際上還要更加麻煩,因為這不是身體的哪個部位出現病變,而是直接根子出了問題,想要解決都不知從何入手。


    所以,即使醫術高超如孔老先生和幽然的爺爺,也對幽然的病症束手無策,隻能想盡各種辦法為她補充元氣。但這也隻是隔靴搔癢,無法從根本上解決問題。


    程坤不是醫生,他也想不出什麽好的辦法。隻是他雖然沒辦法像幽然的爺爺那樣為其補充元氣,但他可以想辦法增強幽然的體質。


    後世的國術有那麽多種,但無論是內家還是外家,歸根究底,都是讓習練者強身健體。這一點,形意拳大師郭雲深在著作《能說形意拳經》中說得很明白,形意拳有三步功夫:易骨,易筋,易髓。其實不隻是形意拳,其它拳法也是一樣的道理。


    他準備教幽然一套拳法,通過類似華佗五禽戲的方式,通過日常的練習,一點一點潛移默化的增強幽然的體質,八極拳太過剛猛,不適合幽然,倒是有一門鶴形拳很適合她。


    鶴形拳是少林五形拳的一種,這套拳術又被稱為五形八法拳。其內容包括:龍、虎、豹、鶴、蛇五種拳型,其中龍形練神、虎形煉骨、豹形練力、蛇形練氣、鶴形煉精。


    這套拳法穩實輕柔,聚精凝神,有益於提高全身各器官係統的機能。


    “程坤哥哥,程坤哥哥……”


    耳邊傳來的聲音吧程坤從沉思中驚醒。他一時入了迷,幽然喊了他好幾聲才把他叫醒。


    “程坤哥哥,是不是幽然太吵了,幽然平時不是這樣的,今天不知道為什麽一下子說了這麽多話。”小姑娘神情有些委屈,兩隻手的手指不住地攪動著一角,她好不容易有個朋友,很怕程坤討厭她。


    “怎麽會呢,剛才我是在想有沒有什麽辦法能幫幽然把身體練得好一點。幽然,哥哥教你一套拳法好不好,練了這套拳法,你也許就能給別的孩子一樣出去玩了。”


    趙幽然的眼睛裏流露出渴望的光芒,但很快就暗了下來:“謝謝程坤哥哥,但是沒用的。以前爺爺也想教幽然修煉內功心法,但是我的身體血氣不足,連第一步築基也沒辦法完成。”


    程坤對此並不意外,唐仲也跟他說起過內家功法的修煉。內家功法雖然像外家那樣對體魄的要求那麽高,但起碼也要血氣充足。起步築基時男子要煉精化氣,女子要煉血化氣,這又被稱為“擒白虎”,“斬赤龍”。隻有精血旺盛,才能通過心法轉化為第一縷真氣。


    趙幽然此時就像一隻風中的燭火,想要維持燃燒都很困難,再抽出幾根薪柴,恐怕馬上就會香消玉殞。


    程坤笑著搖搖頭,對幽然說道:“我教你的拳法不一樣,它並不能幫你練出真氣,卻可以強健你的身體。”


    趙幽然有些將信將疑,但她也不願拒絕程坤的好意,而且萬一能行呢,能夠像其他孩子一樣玩耍對她來說,誘惑實在太大了。


    程坤見幽然同意後,親自施展了一遍鶴形拳。一時間,他好像真的變成了一隻仙鶴,旁若無人的仰頸、展翅、提爪……形神兼備,活靈活現。


    程坤手呈“鶴啄”之狀,脊背上兩邊肌肉隆起,好像仙鶴的翅膀一樣,扇動著,兩腿轉動之間,好像沒了影子。


    這是鶴形拳最有特色的發力之一,清末民初著名的南拳宗師黃飛鴻精擅虎鶴雙形拳還有無影腳法,身法之快,令人稱絕,其用的便是這一式“白鶴亮翅”。程坤此時有傷在身,不然的活,身法還會更快。


    一邊的趙幽然看得有些呆了,她看不出程坤優美動作下隱藏的殺機,隻是向其他小孩子一樣覺得這套拳法太美了,她一下子來了興趣。


    嗯,就算沒有程坤哥哥說的那麽好,自己也要把它學會。


    在趙幽然心裏,她已經把這當成舞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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