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才獨自一人,向自家走去。沒多遠的路,他走了半天還沒走完。


    今天的事徹底打翻了他原本的計劃,本想著將胡老婆子的茶館買過來交給家裏經營,憑借她多年來累計的名聲,生意一定會很好,這樣自己就可以躺在床上賺錢,還能借機籠絡蔡二苟(為首的潑皮)。


    一舉兩得,這計劃簡直完美,他忍不住給自己點了個大大的讚!


    可萬萬沒想到,眼見的事情就要成了,半路裏卻跑出個小煞星,居然一個人屁大的功夫就把自己幾個“久經戰陣”的兄弟全部打翻了!


    而且這小孩下手之重,也是他生平僅見。


    他在這幾人身上也投了不少錢,平日裏有事沒事就請幾人吃酒,靠著他們也耍了不少威風。可打從今兒起,就不用再想著有這等美事了。


    更要命的是,他還要賠給那個老太婆五百錢。當時他為了早點離開,嘴上答應的痛快,可現在就有點抓瞎了,把他身上裏裏外外的兜都翻遍了也找不出這麽多錢啊。


    實在沒辦法,他就隻能迴家跟自家老娘要了。至於賴賬,這個想法隻在他腦海中閃過一瞬,就被他丟地遠遠的。他雖然不願承認,但卻是真的怕了那個小孩子。


    他的直覺告訴他,那個小孩子威脅他的話,都是真的。如果他不賠錢的話,他就真的會把自己的手腳打斷!


    可這樣一來,還有一個問題需要解決--強奪胡老太婆的茶館,這件事他還沒有告訴家人!


    他本來是想,等到事成之後,給爹娘一個驚喜。現在看來,驚或許會有,喜肯定是沒了。這也是他為何在家門口躊躇不前的原因所在。


    但拖延再久也解決不了問題,周才最後咬咬牙,走進了家門,神情悲壯的好像一個馬上就要英勇就義的烈士。


    半晌過後。


    一個殺豬般粗礪刺耳的叫聲從周記店裏傳出:“‘啪’,小兔崽子,你說什麽,五百錢......”


    經過的路人都下意識地皺起眉毛,離這家店遠遠的,不知道那個街裏有名的潑婦又發什麽瘋。


    ......


    周記店內,周才的母親,也是這家店的實際主人周吳氏,此時正用自己肥胖的手指指著兒子,另一隻手捂著胸口,氣的一時說不出話來。床下周才雙膝跪地,左臉上有一塊清晰地紅痕,顯然剛才被賞了一巴掌。


    周吳氏今早本來心情挺好,丈夫這幾天都在家裏陪著自己,沒有出去敲寡婦門胡混。可沒想到兒子跑迴家,給了自己一個噩耗。她怎麽也沒想到,自己一個不注意,這孽障就搞出了大事情。


    兒子說想奪下那老不死的茶館,行啊!她不反對,可看看這事情辦的,弄到最後,竟然被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孩子攪黃了。一無所獲不說,還要自家掏出錢來賠給對方,簡直是疤瘌眼兒做夢娶西施——想得美!


    這事兒不算完,周吳氏暗自咬牙,她簡單打扮了一下,出門向自己妹妹家走去。


    在她身後,擱地上跪著的周才看著母親的背影張了張嘴,卻什麽話也沒說出來。他知道自己母親出門是找小姨去了。妹妹嫁給了縣尉做小妾,一直是她最得意的事。


    他本想提醒母親,小心那個孩子,可是他也清楚,母親是不會在意的。


    是啊,一個小孩子,就算很能打又怎麽樣,難道他還敢打縣尉不成!


    ......


    另一邊,程坤順利地幫樊剛報了仇,又間接幫胡大娘解決了麻煩,順便還活動了下筋骨,心情一時大爽。


    樊剛現在對程坤也是佩服的五體投地,他對程坤說道:“小坤,我還欠你一頓飯呢,我請你去萃華樓吧,這是新豐城裏最好的酒樓了。”


    程坤搖搖頭,拒絕了:“不用那麽破費,你不是請我吃了胡大娘的包子嗎,這就夠了。等下,我還要去見我未來的師傅。”


    樊剛已經聽程坤說了,他此次進城,就是為了拜師學武,知道這是大事。自己想要感謝小坤出手,以後機會多的是,也就不再多說。


    兩人就此分開,樊剛還要去幫父親送肉,程坤則迴到家,今天就是他和老爹說好的去拜師的日子,他已經有些迫不及待了。


    程羆見到兒子,沒有在說什麽廢話,直接領著他朝城西走去,邊走邊介紹:“我給你找的這位師傅姓唐,名仲。早年加入定山軍,在彭將軍麾下作親兵,在戰場上立的功都可以做到校尉。可惜這家夥性格懶散,滿肚子的不合時宜,後來得罪了人,立下的功勞都被抹去,幸虧彭將軍出麵將他保了下來,這才退出軍隊,迴到新豐城開了一家兵器鋪子。”


    程坤聽著,漸漸在心裏勾勒出一個出身貧寒卻身懷傲骨,得罪權貴最後退隱迴鄉的高人形象,


    同時,更讓他吃驚的還有剛才父親提到的另一個人,彭將軍。在幽州,隨便找一個人,或許他不知道當今聖上是誰,但他一定知道大楚鎮國大將軍、天戈侯彭遠,這是一個活著的傳奇。


    二十三年前,上代楚懷帝突然駕崩,當時的太子項梁迅速掃平京都動亂,繼位登基,定年號為“元武”。


    其時匈奴趁國內不穩,領兵來犯,項梁禦駕親征,大破敵軍。在這場大戰中,彭遠作為大軍先鋒,斃敵無算,身披數創,也讓天下人第一次認識了這個氣質鋒銳如刀的男人。


    此後的時間裏,彭遠一直坐鎮在幽州邊境,將每一次匈奴的進犯打退,也因此成為了幽州所有人的保護神。


    他沒想到,自己這個師傅的來頭這麽大,對他好奇更甚。


    ……


    程坤跟著父親走過了大半個城區,來到城西的兵器鋪。


    他抬頭看了一眼,頓時有點囧了。因為這家兵器鋪連起碼的招牌都沒有,再加上采光不是很好,站在外麵向店裏看去,一片深邃的幽暗,讓人怎麽看都覺得像是黑店啊。


    程羆沒管兒子心裏怎麽吐槽,直接推開門走了進去。


    今天店裏還是沒什麽客人,但唐仲也沒有在躺在椅子上睡覺,而是站在店裏擺放的各類兵器麵前,細細把玩,神情專注。程羆進來時,他手裏正拿著一把長約五尺的的環首大刀。程羆一眼認出,這是一把大夏龍雀的仿製品。


    看到兩人進來,唐仲沒有管程羆,而是將目光投向了他身後,等看清楚站在父親身後的程坤,他的眼裏露出一抹了然之色。


    因為之前已經說好,程羆便不再贅言,直接對唐仲說道:“我已經把兒子帶過來了,有什麽考驗,你現在就拿出來吧。”


    唐仲也點點頭,對程坤說道:“跟我來吧。”隨機轉身向裏麵走了幾步,打開了一扇大門。


    程坤跟著他走到門後,一開門,一股熱浪便撲麵而來,讓他下意識眯起眼睛。稍微適應了一下,他把眼睛睜看,眼前是一個大概有一百平方米的小院,院子中間擺放著一座鐵匠爐,旁邊是放好的木炭、鐵礦石和清水,此時爐中的木炭正熊熊燃燒,是整個院子的溫度都升高了不少。


    唐仲從角落裏拿出一把鍛錘,遞給程坤,神情嚴肅:“我會的功夫隻有一種,那就是我大楚軍中武學《鐵衣訣》,這門功夫修煉時辛苦不說,還最重體魄,,體質不強的人修煉這門功法純粹是浪費時間。我讓你做的事情也很簡單,現在,你拿著這把鍛錘鍛打爐子上麵的上的刀胚,堅持得越久越好。”


    程坤接過鍛錘,站在鐵爐旁,揮起手臂,開始用力敲打刀胚。


    “砰”、“砰”、“砰”


    沉重的金屬碰撞聲很有節奏的響起,火花不時迸濺出來。


    唐仲就站在一旁,靜靜地看著,心裏默數著程坤揮錘的次數。十次之後,他暗自點點頭,然後是二十次、三十次……


    半個時辰過後,他的臉色有些變了。


    他本想著隻要程坤能鍛打一刻鍾左右就算他合格,收下這個徒弟。因昨天無意撞見程坤,他已經看出程坤身上有了根基,也很適合他的功夫。所以說,隻要今天程坤表現的不要太差,他就一定會收下這個徒弟。


    可沒想到程坤居然堅持了這麽久,而且一點都沒有要停下來的樣子,敲打的速度不快不慢,節奏貫穿始終,這就有點嚇人了。


    若問程坤如何打造兵器,他是七竅通了六竅——一竅不通。但他很清楚,唐三想要的並不是鐵匠學徒,他所要做的就是將自己的優勢展現出來。不會鍛造?沒關係,隻要力氣夠大就好了!


    一般人揮錘時用的最多的就是手臂的肌肉,而他每一錘都是全身發力,力道更強更加穩定不說,肌肉疲勞的時間也大大延後了,這些細節都隱藏在他的衣服下麵,唐三不了解,自然對程坤的表現驚奇萬分。


    又過了半個時辰,程坤終於停下了,因為爐火已經熄滅,再鍛打也沒什麽意義了。


    唐仲走上前,看著被鍛打的刀胚,不出他的意料,這把刀算是廢了,已經看不出原來刀的形狀,成了一團不規則的鐵塊。但他也注意到,鐵塊的體積比之前小了很多,顏色也更深了,被程坤整整鍛打了一個時辰,它已經“百煉成鋼”了。


    他看著程坤,沉默了一會兒,說出一句話:“從今天起,叫我師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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