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隻響了三聲,電話就被接通了,程延林的聲音在黑暗的房間裏響起。“嚴拓?”他的嗓因未睡醒而低沉沙啞,帶著濃濃疑惑,“發生什麽事了?”嚴拓在這瞬鬆了很大一口氣。心髒從上空迴到他的身體裏來,重新給僵硬的四肢供血,好讓他得以活過來。“沒事。”他克製著聲音的發抖。“你怎麽了?”“沒事,我不小心按錯手機了。”那邊安靜了一會兒,問他:“你是不是做噩夢了?”嚴拓知道自己編的理由很蹩腳,但還是沒想到這麽快就能被猜中,於是隻好承認:“.....嗯。”“夢見什麽了?”程延林問他。“我夢到你不見了。”說這幾個字的時候,嚴拓仍然感到一陣後怕的心慌。好在程延林是存在的,而且就在跟他打電話,能切切實實聽到他的聲音。“沒別的了?”“嗯。”“膽子比芝麻粒還小,這就被嚇醒了。”嚴拓為自己辯解:“真的很可怕。”“是嗎?”程延林在那邊笑了一下。神奇地,明明剛剛還心有餘悸,但現在聽到程延林的笑聲,嚴拓就真的覺得沒什麽了。恐懼和惶恐都淡化了,那個夢再迴憶起也變得沒那麽真切,仿佛是很久之前發生的。夜已經很深了,噩夢也過去了,嚴拓應該掛斷電話讓程延林休息。可他卻不想這樣做,把手機緊緊貼在耳朵上,貪婪地聽著程延林的聲音。程延林的聲音從一開始的暗啞變得逐漸清明,說自己也做了個夢。嚴拓問他夢見什麽。他說夢到小侄子飛到一半又迴來了,說他媽媽不要他了,以後都要跟著他生活。嚴拓小小笑了下,說你這也是噩夢。對啊,差點就要醒來給你打電話,沒想到先被你解救了。程延林笑著說。他們從噩夢聊到小侄子,又研究飛機飛到一半返航迴來的可能性,最後甚至聊起完全不相幹的話題,誰都沒有先提掛電話的事。直到手機開始陣陣發燙,程延林才對他說:“下來吧,我在樓下。”嚴拓愣住,反應過來後飛奔到樓下,因跑出來時太著急腳上的拖鞋都沒換。他能聽到自己的身體發出聲音,似乎有樂器正在體內演奏,敲一下就咚一聲,一下比一下沉重,一下比一下響徹。他放緩腳步,在動脈和血液組成的伴奏中朝程延林走去。程延林靠在車旁,抬頭看到他,輕輕笑著。他身上穿的甚至還是睡衣,頭發亂糟糟的,可能從被電話吵醒後就開車過來了。嚴拓一開始還控製著步伐走過去,但走了幾步,就再也忍不了,跑過去抱住了他。他摟住程延林的腰,側臉碰到柔軟的棉質睡衣,如同觸碰到程延林的心。程延林的手停在半空,沒有推開他,而是輕輕落下,在他腦袋上摸了摸。“唿嚕唿嚕毛,嚇不著。”程延林說。程延林沒想好來幹什麽,隻是接到電話下意識就過來了。現在看嚴拓神色正常,沒有為噩夢所困的痕跡,索性帶他去吃宵夜。因為已經淩晨三點,他們開著車滿大街轉了好幾圈,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家開著門的飯店。嚴拓單手托腮看著程延林點單,等他放下菜單後才說:“看吧,白天不請我吃飯,半夜也得請。”程延林認真打量他:“你的臉皮去哪兒了?”嚴拓笑著說:“丟了。”半夜營業的飯店的目標顧客都是喝酒的人群,所以菜品比較重口。程延林挑了又挑,點了一份清蒸小龍蝦和涼麵。否決了服務員讓他們喝紮啤提議,他點了兩杯酸梅汁。這家飯店非常有包容性,對於兩位穿著睡衣、其中一位還穿著拖鞋的顧客沒有展現出任何驚訝,服務非常周到。每次服務員過來清理蝦殼或者倒水的時候,嚴拓都會不太好意思地縮縮身體,仿佛這樣別人就看不到他。比起他的微微窘迫,程延林要坦然得多,身穿深藍色的睡衣,不像半夜剛從被窩裏起來的,更像穿著哪家高奢品牌的秋季新品,雖讓人看不懂,但也會認為這是什麽最新時尚。做完噩夢後正常來說都會渾身無力沒有胃口,但嚴拓卻完全沒有,小龍蝦端上來後立刻食指大動。程延林沒有他的胃口,吃了幾口後就一直在扒蝦殼,扒完放到嚴拓碗裏,自己手邊的蝦殼快要堆成一座小山。吃飽喝足後,嚴拓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忽然提起張樂的店:“想吃他家的香酥鴨了。”當初做收銀的時候,張樂每天都會投喂店內各種招牌菜給他吃。“迴來之後都還沒有見過他們。”嚴拓又說。程延林看著他:“想去隨時可以去。”應該自己主動去才對,但嚴拓卻總是膽怯,在不該膽怯的時候膽怯,在該膽怯的時候更加膽怯。程延林起身去結賬,前麵有一桌正在結賬,他站在旁邊等待。“剛剛那桌你看到了嗎,那個男生好好看。”等收銀打小票的間隙,兩個女生小聲交談。“哪個?”“就是靠窗那桌,坐在裏麵那個,穿一身白色睡衣,好可愛哦。”“你喜歡的話,去要個聯係方式啊。”“不太好吧,也不知道人家有沒有女朋友。”“去問問不就知道了。”“您的小票請收好。”收銀員把小票遞給她們。女生轉過身,看到後麵站著的程延林,愣了一下,認出他和剛剛自己口中可愛男生是一起的。“怎麽了?”旁邊女生見她不動,扯了她一下。女生的臉騰地紅起來,側耳跟同伴小聲說了句什麽,對方驚唿了一聲。程延林結完賬,轉過身的時候女生還沒有離開,看起來像是鼓足了勇氣,微紅著臉主動跟他搭話。“你好。”程延林頓住腳步。“你跟窗邊那個男生是一起的吧,”女生抬手挽了下耳邊的頭發,害羞地說,“可以問一下他有沒有女朋友嗎?”“沒有。”程延林說。女生驚喜地亮了眼睛:“那方便的話,聯係方式”“但他已經有男朋友了,抱歉。”程延林說完就越過女生走了,一丁點都沒聽見身後心碎的聲音。他們走出飯店,此時已經淩晨四點多,再有一會兒天就該亮了。嚴拓坐上車後才說:“我不想迴家。”程延林沒問為什麽,而是說:“你想去哪兒?”嚴拓想了想,說:“我們去看日出吧。”看日出的地方在江邊,等開到的時候,天空邊緣已經泛起魚肚白。他們穿過沾了露水的草坪,鼻尖飄過苦澀的青草香,最後坐在長椅上。太陽很快從東方升起,天空快它一步變亮,隨即出現一片暈染過的紅色,又圓又大的太陽緩緩出現,爬到天空中定格住。為了慶祝太陽的出現,樹枝上棲息的小鳥發出清脆啼叫聲,撲哧撲哧扇著翅膀飛走了。嚴拓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睡著的,隻記得最後的畫麵是程延林。日初下的程延林看起來無比耀眼,五官像被灑了一層金粉,讓他的睫毛看上去都在閃光。嚴拓從沒有感覺如此安心,整個人像是愜意地泡在溫熱的水中,冒出水麵的每一個小泡泡都是心中的舒暢。等再醒來,他已經躺在車的後座上,程延林在前麵開車。他坐起來,揉了揉眼睛,從身上摸出手機,已經七點了。程延林聽到動靜,透過後視鏡看他一眼:“再躺一會兒也可以,還有十幾分鍾到。”嚴拓不躺了,坐著發懵一會兒,才想起來自己今天還得上班。他輕輕“啊”了一聲。“怎麽了?”程延林問。“迴家換了衣服就得去遊樂園了。”嚴拓說。今天是周六。程延林蹙了下眉:“不能請假嗎?”嚴拓搖搖頭:“臨時請假他們找不到人的。”程延林隻好把嚴拓送到樓下,讓他去換衣服,等下送他去遊樂園。“你快迴去休息吧,等下我搭公車去就行。”嚴拓看到程延林眼中的紅血絲,感覺十分內疚。“不用,去換衣服吧。”“可是”“再晚要堵車了。”程延林態度堅決,嚴拓隻好抱著複雜的心情上樓,換好衣服出來嚴媽剛做好早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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