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天傍晚,錦衣衛眾人本都在客棧大堂裏喝酒笑鬧。堂內燈燭搖曳,眾人推杯換盞,酒興高漲。沒人在意堂上都缺了些誰。


    忽然陸定坤向眾人告罪,說是肚子不舒服,先迴屋歇息了。眾人罵他兩句貪嘴,也就由他去了。


    他獨自一人迴房後,換下囂張惹眼的飛魚服,穿一身暗色短打衣服,便從窗邊悄悄摸到後院。因為害怕馬蹄聲會引起客棧內眾人的注意,所以並不騎馬,隻提氣狂奔。他因奔跑時運用了輕身功夫,所以腳下聲音極輕,而其快捷迅速並不遜於騎馬。


    在他剛出客棧後,又有兩抹黑暗的影子悄悄跟了出來,如影隨形一般緊跟在他後頭。


    但跟了大半個時辰後,跑在最前麵的陸定坤終於停下來歇一歇。他身後的一抹黑影也趕緊停了下來,在他身後不遠處隱起身子,隻等前麵的陸定坤再一次行動。


    那個緊跟在後頭的就是紀常安。他無奈的迴頭看了一眼,卻驚訝的發現方中錦並沒落得太遠。隻過了片刻,方中錦就趕到自己身邊,而他竟然氣息如常,直如在平地上緩緩散步而來一般。紀常安不免心中暗暗稱奇。


    原來方中錦雖然在山洞中跟著真陽子調息出了一身過人的內力,卻半點沒學過輕功。陸、紀兩人一開始發足狂奔,就把紀常安遠遠地拋在後頭。但時間一長,陸定坤的內力不足就顯現了出來。在他停下來歇息的時候,內力渾厚的方中錦正好趕上。


    方中錦上來也不揭下麵罩,壓低了嗓子問紀常安:“不是讓你把信得過的兄弟都帶上麽?怎麽現在就我們兩個?”


    紀常安拉下麵罩,悄聲說道:“我攏共就從軍營裏帶出一個趙漢卓,現在正派他看著你的小丫頭。其餘的人一個都不可信。”


    方中錦忍不住白了他一眼,說道:“就我們兩個去探人的老巢。這和送死有什麽分別?”


    紀常安微微一笑,說道:“尋常膿包帶多了反而是累贅。我看你內力好得很呐,跑了這麽久也沒掉隊。就是輕功實在是太糟糕了。”


    方中錦也不迴嗆,隻朝前指了一指,說道:“快追吧,陸定坤又開始跑了。”


    紀常安拉上麵罩,又提氣急追。方中錦仍舊在後麵不緊不慢地追趕。


    幾乎又奔了一個時辰,陸定坤終於拐進一個極小的村子。這村子隻有四五戶人家,即使是在白天也毫不起眼。現在在暗夜中,更是顯得一片死寂。隻有一盞豆大的燈光,從一個小破屋的窗子裏透了出來。陸定坤就是朝著這盞燈光奔去,一個翻身,從破屋的窗戶翻了進去。


    紀常安緊緊跟在他身後,見他翻進屋子,也挨到窗口往裏偷看。隻見到屋裏有一個身材猥瑣瘦小的漢子,正坐在屋子中央的一張椅子上,而陸定坤站在邊上對他悄聲說著什麽。這屋子破敗不堪,裏麵除了瘦小漢子所坐的椅子,再沒有別的家具。而這椅子卻精致華麗,下麵還鋪著一塊漂亮的波斯地毯。


    那瘦漢不知和陸定坤說了些什麽,突然眼睛向窗外一翻。卻見他臉盤尖瘦,兩撮老鼠般的胡子貼在嘴唇邊上。但是一雙三角小眼內精光一盛,霎時與窗外探出頭來的紀常安四目相接。


    紀常安知道已被人發現,索性也不躲了,騰地一聲翻進屋子,直朝猥瑣漢子撲去。那漢子生的瘦小,卻是輕功卓越,他不等紀常安撲倒,就一個騰身從椅子上躍開。


    紀常安知道自己撲空了,連忙在半空中穩住身子,急往下墜。那瘦小漢子並不與他纏鬥,連同陸定坤一起從門口竄了出去。


    正在此時,隻慢一步的方中錦趕到了門口。他忽然覺得兩團灰影分從他兩側急竄而出。他本能的運內力於右手,張開五指就去抓灰影的背心。左邊一團灰影便乘這間隙一路竄出,再也追不上了。


    方中錦連忙去看抓住的灰影,竟然是麵容灰敗,沒了氣息的陸定坤。原來在方中錦抓住陸定坤的時候,他便知道這會已經破露了行藏。他立刻咬碎後槽牙裏藏著的毒藥,這毒藥見血封喉,頃刻間便要了他的性命。


    方中錦無奈拋下屍體,再去看紀常安。紀常安雖然心內氣惱,倒也沒有受傷。


    正當紀常安要開口說話時,方中錦忽然臉色一變說道:“不好,這房子要著火。”


    紀常安果然覺得周圍突然熱了起來,隱隱聽到柴草經火點燃,劈啪作響的聲音。他再走到門邊去看,發現屋外圍了一圈幹柴,現在竟然都被點燃了。火勢熊熊而起,迅速沿著屋子蔓延開來,顯然這些柴草上都澆過助燃的藥油。


    紀常安眼見柴草上的火勢極旺,撲滅已是不可能的。要從屋內竄出去倒也不難,但要不被火勢燎傷卻是不易。正在他思考如何脫身的時候,忽然覺得肋下一輕。沒想到方中錦竟然一手托住他的腰,一手運起內力從屋子的外牆上攀爬到屋頂上。


    這手爬牆功夫本來是在山洞中,由真陽子所受。沒想到此時竟派上了用場。方中錦在屋頂上站定,又運力將紀常安向外拋出。紀常安隻覺自己忽然如騰雲駕霧一般在半空中飛了起來。他知好歹,連忙使個鷂子翻身在向前撲出一丈多遠,終於穩穩站在了火圈外麵。


    但他迴頭一看,方中錦還站在破屋的屋頂上。火勢隻比剛才還猛烈,熱浪濃煙逼的人無法靠近。周圍幾座小屋卻靜的出奇,沒有一個人出來救火。那小破屋經不起這樣的火燒,頃刻就有坍塌的跡象。


    紀常安也不知是急還是熱,額頭上積了厚厚一層汗珠。他心中罵道:這小子明明不會輕功,卻逞什麽英雄,這下自己難以脫身了吧。


    紀常安雖然輕功強於方中錦,但到底不像說書先生描繪的那樣能騰雲駕霧,隻是跑的比別人輕捷迅速一些罷了。他正思考著怎麽重新衝迴火場好把方中錦再揪出來。卻聽到方中錦向紀常安喊道:“莫慌。院子外有一根長竹竿。你把它遞給我。”


    紀常安連忙按著方中錦所指方位去尋找,果然在院外牆根處看到一根長竹竿。顯然是方中錦在進屋之前便已經留意到的。這竹竿雖然破舊,倒有一丈來長。紀常安忙提了竹竿重新衝迴院內,將竹竿一頭遞向屋頂上的方中錦。


    方中錦始終不顯慌張神色,他接過竹竿一頭。將竹竿用力向地上一點,人便靠著竹竿的韌性朝外蕩出去。這一下如一隻大鷹,又似一塊黑雲,穩穩地從天而降,落在紀常安的邊上。


    紀常安這迴死裏逃生,見兩人都沒了危險,終於心中大定。他忽然心生感慨,對方中錦說道:“好小子,功夫挺俊。早知道在疏影閣時就該把你拉攏過來。”


    方中錦在一邊說道:“我是你便沒時間想這麽多其他的。如今線索又全斷了,你下一步打算如何處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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