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濃稠如墨。


    淩雲一襲深藍長袍,單膝跪地,聲音恭敬至極:“大人,據夫人身邊的暗衛所言,今日聽雪閣中並無異常,夫人午膳之後便睡下了,那些暗衛也不知道夫人什麽時候不見的?”


    韓越抱著韓誠,輕拍著他的背,溫柔的哄他入睡,韓越看著懷裏韓誠稚嫩可愛的臉,眼神越來越陰森冷漠,沒有任何溫度,就像是在一層精致美麗的皮相下,隱藏著一個殺戮殘暴的惡鬼。


    “調查今日所有進出韓府的人,仔細盤問前後門的守衛,再細細詢問韓府外的商販,有沒有看到和裴有幸身型相似的人?韓府中和她身型相似的女子很少,極有可能是扮作男子。”


    淩雲聽出韓越的話外之意,有些不確定的說:“大人您的意思是……夫人自願出府的?”


    怎麽可能?


    淩雲如何都是不肯相信的。


    他一直都站在旁觀者的角度上,看著大人和他的妻子。


    夫人剛嫁入韓府的時候,雖然時時躲著大人,可那顯然是有苦衷的,否則就算是從未謀麵的新婚夫婦,也不會如此,更何況大人自從韓府滅門後便養在寧王府,和夫人從小就認識,更指腹為婚,怎麽會如此呢?


    後來,小公子出世了。


    夫人似乎是想通了什麽事,主動和大人親近了起來,他們都是那樣在意彼此,夫人怎麽可能會離開大人,離開小公子?


    淩雲想要說話,可是他看到韓越的神色,就再也不敢開口了。


    他跟了韓越有五六年時間,在淩雲眼裏,自己主子才智近妖,奇計詭謀,是個驚才絕豔的奇才,這麽長時間,他所見的韓越,月白風清,高雅淡然,是個獨絕的清貴公子。


    淩雲從沒有見過這樣的韓越,冰冷陰森的眼神,黑沉沉的,暴戾而兇殘。


    精致俊美的臉龐上沒有任何表情,慘白的臉,濃墨重彩的五官,就像是民間出殯時,那些代表著死人的紙人,陰沉詭譎,恐怖妖異,仿佛看不到一點活人的氣息。


    韓越將睡著的韓誠放到榻上,手腳極輕的替他蓋上錦被,“誰知道呢?”


    他輕拍著韓誠,看著孩子的眼神仿佛是溫柔的,又仿佛是冰冷的,“出金陵有三條官道,她不會騎馬,如果想要離開金陵,很有可能是跟著商旅同行,你明天一早就兵分三路追過去看看,盤問的事情,吩咐好別人去做。”


    “也有可能,她還沒有離開金陵,待在城裏,現在就去金陵府衙報案,說韓府丟失了一件價值連城的寶物,盜徒很有可能還呆在城中,金陵府雖然不管用,但在搜查方麵,應該還是有點用的。”


    淩雲不敢說自己的想法,他隻能遵命,按照韓越的話,一一去辦。


    “啟稟大人,後門的守衛說昨日看到有一名小廝看起來很是陌生,說話時吞吞吐吐,也遮遮掩掩的,不讓人看她的臉,但因為是府裏的老人帶著出去的,守衛們便沒有多想,現在正在審問那名下人。”


    “啟稟大人,剛剛問出來了,那名下人說是一名極美的女子給了他一百輛銀票,讓他帶自己出去,這是銀票。”


    韓越從侍衛手裏接過那張銀票,又讓人叫酒兒過來。


    酒兒看到那張銀票便認了出來,著急說:“這和夫人的銀票是一間商行所發,難道是夫人的?大人,您是不是找到擄走夫人的歹人了?夫人是不是有救了?”


    韓越冷笑了一聲,說:“對,找到了。”


    過了數日,金陵府來人稟告,尚未有任何消息,請中書令大人恕罪。


    又過了兩日,三隊暗衛,數十人迴京。


    當時,韓越正在看大楚的皇域全圖,負手而立,三名暗衛皆單膝跪地。


    “稟大人,屬下自金陵城向東,日夜兼程,追到兩隊商旅,細細查問之下,這兩隊商旅中並無陌生之人,彼此之間都是熟人,屬下擔心夫人可能是偽裝在其中,對這些人都進行了審問,可以確定夫人不在其中。”


    “大人,屬下一路向西,追到三隊商旅,進過仔細盤查,並未發現夫人的蹤跡。”


    “大人,淩雲公子帶著我等一路南下,在通陽縣城處,追到一隊商旅,據商旅中人所言,他們一行人從金陵城離開之時,確實有一名男子付了一百兩銀票,要求跟著他們一同離開,但在他們剛到通陽縣時,那名男子便悄無聲息的離開了,不知所蹤,商旅中有女子稱,那根本不是男子,而是一名女子,根據他們描述,那女子的身形和夫人極其相似,我們帶來了,那女子使用的銀票,以及她落下的珠花。”


    暗衛雙手將東西奉上。


    韓越的視線終於從皇域全圖,落到了那些東西上,銀票和他之前見過的那張銀票,屬於同一個商行,而那隻珠花,是一支海棠花形狀的花飾,綴著幾條流蘇步搖。


    這是他送給裴有幸的。


    韓越從暗衛手裏拿起銀票和珠花,花飾的棱角鉻的他掌心微微發疼,“淩雲沒迴來,可是有什麽線索?”


    暗衛道:“淩雲公子查到那名女子往南方而去,便帶著數人追了過去,淩公子在屬下等迴來之時有過吩咐,一旦有任何消息,會盡快傳迴京城。”


    韓越死死的盯著手裏的珠花,眉眼輪廓落在陰影裏,眼底能夠看到一片通紅,“我知道了。”


    暗衛見此,紛紛告退,書房裏隻留下韓越一人。


    房間裏陰暗濕冷,像是一片死地,韓越站了很久,視線重新落到麵前的皇域全圖上,那上麵有著大楚所有的城池,無論裴有幸逃到哪裏,離他多遠,他都一定要把她抓迴來。


    夜裏。


    韓越在聽雪閣裏哄韓誠睡覺,韓誠平日裏特別親近裴有幸,好幾天沒有看到她人,現在哭鬧個不停,一直在哭著要阿娘。


    “我不要阿爹了,我要阿娘,阿爹迴來,阿娘就不見了,我要阿娘,阿爹,我要阿娘。”


    韓越神情未變,等韓誠哭夠了,哭累了,韓越將韓誠抱了起來,輕聲呢喃。


    “誠兒,我也想要她。”


    翌日,韓越上朝。


    退朝之後,楚文帝將韓越留下,將他叫到了宣政殿。


    望著一身紫色官服風華秀逸的俊美男子,楚文帝冷聲道:“韓卿,朕這些時日傳你進宮,你為何連連推脫?韓越,你別忘了,你是朕推到這個位置上的,朕想要換旁人坐這個位置,隻是一句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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