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能就是因為這樣,介於這之間的秦止,在經曆了那些慘無人道的傷害之後,才會黑化成那樣,他無法以世間普遍的理來準確定位自己。


    這樣的人,反而是最恐怖的,很多時候會比邪惡更邪惡,黑暗也就這樣變得更加黑暗。


    裴有幸握緊秦止的手,很輕很輕的地說,“我覺得,人族和魔族沒有區別,我們都出生在這個世界上,那些小動物,像是貓啊,狗啊,也都和我們生活在一個世界,怎麽沒有人去問我們和它們的區別在哪裏?”


    這樣的一番話,雖然沒有準確的說出魔族和人族誰方對錯,可在慕容璃等人聽來,就是在為魔族說話,人族正直善良,和狠毒邪惡的魔族怎麽沒有區別?


    慕容璃朝裴有幸看去的時候,視線落定在她和秦止緊緊扣在一起的手上,神情有一瞬的凝滯,“七姑娘,魔族那樣殘忍的殺害我們的族人,你竟然說他們和我們人族沒有區別?如此不明是非,不辯善惡,大長老和七長老若是知曉你如此,怕是要難過的。”


    徐秋彤方才被那些魔族說的心亂如麻,聽到裴有幸和慕容璃的話,便忍不住將矛頭對準備裴有幸,以此來尋得一份安心。


    她嫉惡如仇道:“七姑娘在說這些話時,難道就不能想想,有多少無辜之人,命喪魔族之手,如此泯滅良知,殘忍嗜殺的族群,和人族怎麽沒有區別?”


    “就是,魔族殘暴,兇惡無比,怎麽能和我們人族相比?”


    “七姑娘說話可要注意些,別胡說八道。”


    秦止微微斂眸,沒有說話。


    裴有幸根本不在乎這些人的責問,就是一堆廢話,她都不過耳朵的,“你們可以說自己的看法,我說怎麽就不行了?在我看來,人族和魔族之間,也沒有誰對誰錯,隻不過都遵循著自己的立場和正義,在彼此的世界裏扮演著對方的邪惡。”


    “那道魔界之門在人族看來,是為了困住魔族,不讓魔族來到人族世界,迫害人族同胞們。但是在魔族看來,魔門可能是困住他們自由的高牆,為什麽魔族就必須生活在暗無天日的魔域?他們生而為魔,所以就不配看看這個世界嗎?”


    秦止疏密的長睫一顫,指間無意識的摩挲著裴有幸的手背。


    他知道,這些話是說給慕容璃他們聽的,也是說給那些魔族聽的。


    秦止也知道,裴有幸的話,更是說給他秦止一個人聽的。


    眾人一怔,那些魔族也微微怔住,他們從來沒有見過有人,既站在人族的立場,又站在魔族的立場,去看待兩個種族的立場、善惡、以及正邪。


    可是這樣,就更說不清人族和魔族之間的對錯,無論什麽事,無論什麽人,都必須要對自身有清楚的定位,好與壞,正與邪,隻有這樣才能向前看。


    將自己看做好人,看做正義的一方,就會遵循自己的步伐,當個好人,遵循世間的正義。


    覺得自己是壞人,是邪惡的,就會拋棄道德準則,拋棄良知。


    沒有對錯,分不清正邪,隻會讓人陷入無窮無盡的掙紮中,陷入矛盾裏,這個世界也會更加的混亂。


    慕容璃再也不能將裴有幸,當做搶了她師兄的情敵來看待,來討厭,因為這些話是她深埋在心裏,矛盾著的,思考著的,也永遠永遠不敢宣之於口的。


    她恨魔族,魔族殺死了她的父母,讓她成為孤兒,隻是這份仇恨裏麵,還有很多很多更深的東西。


    當年,九歲的慕容璃遇到了從縫隙中出來的魔族蘭溪,小孩子沒有太多的人魔之分,就覺得這個姐姐有角很奇怪,也長得非常漂亮,她好喜歡,便和蘭溪成了朋友。


    慕容璃知道周圍的人,包括父母都討厭魔族,就偷偷藏匿了蘭溪,每天私底下給蘭溪送吃的,和她說話,和她溜出去玩。


    無意中,小孩的慕容璃還摸了蘭溪的魔角,第一次的時候,蘭溪僵硬了半天,臉色十分難看,很久都沒理慕容璃。


    等到蘭溪理慕容璃的時候,女孩再摸自己的魔角,蘭溪便欣然接受了,還抱著女孩和她說,“就這樣吧,沒辦法了。”


    這樣的生活持續了有三年,蘭溪的存在還是被慕容璃的父母給發現了,他們利用慕容璃抓住了蘭溪,將人帶到了廣場上。


    人族對於魔族的偏見和仇恨根深蒂固,是深深刻在骨子裏的,有這樣一個魔族容他們宣泄恨意,所有人都拿起了武器。


    慕容璃記得那時的場景,她被家裏的仆人捂住了眼睛,隻能聽到周圍人的聲音。


    “都不要急,不要搶,一個一個來,這個魔跑不了的。”


    “我先來,魔族砍斷了我一隻手,我得還給他們魔族。”


    “我也被魔族砍過一劍,我也要還給魔族,就照著這魔族的腹部來。”


    “先別急著把魔族的四肢砍下,留下才能多刺幾次,讓魔族生不如死。”


    “是啊,就該這樣……”


    “咦?挨了這麽多刀,都渾身是血了,這魔族怎麽都不叫一聲?”


    “對啊,怎麽這麽奇怪?”


    慕容璃聽到周圍人一直在說話,說了很久很久,然後忽然就有人大叫了起來,“魔族來了,有好多魔族來了,救命啊!救命……”


    “救命啊”


    “救命啊!救命啊!”


    “不要殺我,救命啊!”


    捂著她眼睛的仆人連滾帶爬的跑了,沒有走幾步,就被殺了。


    慕容璃也終於能看到了,她看到魔族殺了她的父母,殺了她所有認識的人,她的腳下都是屍骸。


    她嚇得不敢亂動,也不敢說一句話,在魔族要像殺其他人那樣殺她時,蘭溪虛弱到極點的聲音阻止了那個魔族。


    “住……住手!!”


    “蘭溪大人!這些人族敢這樣對您,我們要殺了這座城池所有的人族,為您出氣。”


    蘭溪渾身是傷,密密麻麻遍布全身,幾乎看不到一處完好的地方,“我讓你住手!都住手!迴……迴魔域!!”


    蘭溪深深的看了慕容璃一眼,像第一次見到她時那樣,輕輕笑了笑,無聲說道,“再見了,還有,讓你看到這些,我很抱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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