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中飄來厚厚的雲層,遮擋了一天中最後的光線,天色瞬間暗了下來。


    許子寧將清運交給石溪照顧,便同陸士清一起往那處巷子趕去。


    陸士清臉色陰沉,眉頭緊蹙,一路之上沉默不語,許子寧不敢耽擱,隻憑著記憶走向那條巷子。


    天色暗沉,路上的行人明顯少了許多,街邊小商販也隻餘零星的幾個,一陣涼風吹過來,許子寧不禁打了個寒顫。


    陸士清的餘光瞥向許子寧,“方才你們手上沾了一味藥,這藥你們畢竟第一次遇到,察覺不出來很正常。”


    聲音平靜,沒有任何起伏,甚至絲毫情緒都聽不出來。許子寧聽著不但沒有放鬆,反而沉重了幾分,腳下步子也快了幾分,聲音也帶著一絲不安,“一種毒?”


    陸士清眉目深沉,語氣不善,反笑道,“難不成還是安神藥?”


    許子寧自知剛問了句廢話,便自覺地閉上嘴,等陸士清接下來的話。


    “此藥名為吸血迷花。”陸士清歎口氣,“通過皮膚、唿吸進入體內,讓人昏昏欲睡,上癮,一旦沾染,一生都受此藥控製,無從擺脫。雖然我見過這種藥,也有可能能調試出他的解藥,但畢竟沒試過,所幸你們沾染的少,沒什麽反應。”


    許子寧倒吸口涼氣……


    “吸血迷花……”陸士清低吟著。


    許子寧迴憶起一行人剛進鎮子時,去的那家酒館,圍坐一起喝酒的馬車夫,“之前那個酒館裏那個…叫馬三的,說小心讓孩子被勾了魂兒去,當時我不知道究竟是什麽意思,現在想來,很有可能他知道些什麽,咱們先把手上這一樁事忙完了,再去探尋他們的蹤跡,看能不能發現什麽。”


    陸士清輕輕地‘嗯’了一聲,“那串糖葫蘆你們到底給了誰?”


    許子寧有些懊惱,“當初清運心善,把這冰糖葫蘆,給了一個小乞丐。”


    天色愈發暗沉,阡陌縱橫的幾條巷子十分相像,根本無法辨識方向,許子寧忽然完全迷路了。他急得原地轉了幾圈,陸士清卻拉住了他,仔細地嗡動著鼻翼,在空中仔細聞了半晌,從那千絲萬縷的惡臭,以及其他的味道之中分辨出來了那一縷微弱的詭異香味的藥味。


    於是便試探地順著香味走了過去,許子寧緊隨其後,不一會兒,小兄妹居住的茅草屋便赫然出現在麵前。


    還沒走靠近茅草屋,便聽見茅草屋中帶有一絲壓抑的哭泣聲,許子寧心中像是被狠狠地抓了一下,看來自己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


    陸士清掀開茅草屋的門簾子,許子寧點燃了火折子,火苗在狹小黑暗的空間灑下昏暗的光圈,髒兮兮的小男孩聽聞動靜,抬起頭來看著他們,淚眼朦朧,而他旁邊,已然不見他妹妹的身影。


    小男孩看見許子寧的時候,沒有露出原本如同許子寧料想中的憤怒。


    他隻是低下頭,然後說道,“先生,你們走了後,就有兩個蒙麵人闖進來要帶走我妹妹,我想掙紮的,但我妹妹不知道受了什麽邪術,很聽話地跟他們走了,我都攔不住。”小男孩說著,又忍不住地哭起來。


    “又是吸血迷花。”許子寧微微皺眉。


    莫不是那些人要綁走這小乞丐的妹妹。


    陸士清在這屋中繞了一圈,微眯著眼睛道,“吸血迷花並不是第一次在這鎮子中出現了,這其中怕是有些我們不知道的事。比如抓走他們看中的孩子,達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


    小男孩蹲在角落中抹了把眼淚,忽然站起身,走到陸士清和許子寧二人麵前,‘撲通’一聲跪下,連連磕頭,“求求你們,救救我妹妹,我們從小失去了爹娘,若不是彼此依靠,我們都不知道該如何活下去。求求你們了,救救她…”


    再抬起頭,已是雙目赤紅,看樣子情緒已然有些失控了。見他如此,許子寧連忙把他扶了起來,“我們一定會盡力的。”


    得到允諾,小男孩的情緒才算平穩下來,許子寧見他這樣子也是心中不忍,“我們府中還是可以招一些小童的,你可願意過來呢?”


    小男孩擦了擦眼睛,連連點頭,“我願意,我願意,先生,隻要你們能夠幫我找迴我的妹妹,我幹什麽都可以。洗衣、灑掃、做飯,我都可以。”


    許子寧微微一怔,看著這個小男孩,恍如隔世,那年,他也同這孩子一般的年紀,餓著肚子昏睡在路邊,被歐陽澤發現的時候,已經奄奄一息,歐陽澤好心地救了他,還給他置辦一身像樣的衣服,吃了頓飽飯,又留下幾串銅板。


    可他卻纏上了歐陽澤,說隻要能收留他,他做什麽都行,洗衣,灑掃。做飯都可以…許子寧雙目微微酸脹,陸士清看著許子寧,微微地歎了口氣,隨即又仔細看著小男孩問道,“你叫什麽名字?”


    小乞丐抬頭看著他,“我從小沒有名字,周圍的人都管我叫小六子。”


    陸士清雙眸深邃,“你倒是可以跟著我們迴去,不過你要知道一點,我們幫你找妹妹這件事情,並不現實。”


    許子寧一愣,心底暗歎著陸師叔為何會狠心地說出這番話,陸士清頓了頓,繼續說道,“你能做的,隻不過是穩重起來,然後去找迴你的妹妹,我可以告訴你,這件事,絕不止是你妹妹一個人會經曆的。”


    許子寧抬頭看向陸士清,心裏似乎明白了什麽。


    陸士清的目光越過這個低矮的茅草屋,跨過汙水橫流的小巷子,他看到了更遠的地方。吸血迷花的出現絕非偶然。陸士清微微歎了口氣,轉身離開,小六子緊隨其後。


    三人打道迴府之後,許子寧便把他交給了石溪。


    陸士清倒是一副甩手掌櫃。雖說這次發現了什麽,但卻絲毫都沒有再提,隻是不停地告訴許子寧,讓他自己做好準備,緊接便迴了屋。


    夜色漸濃,院子中窸窸窣窣的蟲鳴聲此起彼伏,寬敞的房間裏,圓木桌子上擺了幾道軟糯的吃食。


    小六子梳洗收拾一番,換上了幹淨的衣服,很快出來了。看見他這煥然一新的模樣,清運也是雙眼一亮,隻不過小六子那一雙有些凝重的雙眼,還是看得他們心中一陣不好受。


    小六子拒絕了給他安排的那個十分寬敞的大房子,隻是要了一個比柴房還能小上一圈,但卻有著床鋪的房間,他說自己不需要那麽好的環境。


    許子寧還想再說些什麽,但卻被阻攔。


    陸士清倒是饒有興致地看著小六子,說道,“這孩子的品性不錯,若是好好教導,將來做起事來,絕對是把好手。”


    說到這裏,陸士清輕飄飄的看了許子寧一眼。


    許子寧微微低下頭也沒有再說些什麽,小六子的事確實是他的錯。


    看許子寧失神的樣子,陸士清被氣笑,“有垂頭喪氣的工夫,還不如做好準備,迎接我們的老朋友。”


    許子寧神色凜然,“來自洛家堡的?”可不是來自洛家堡的?許子寧忽然想起在通祥客棧宿下的李世傑一行人,“哦,對了,今日弟子在通祥客棧附近,發現了李世傑的蹤跡,此時許魏翔應該在查探。”


    陸士清笑而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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