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後,正式立儲大典來臨。


    太和殿前,白玉台階在陽光的映照下散發著溫潤的光澤,紅毯從殿門一路延伸至廣場中央,兩側的禁軍侍衛身姿挺拔,身著甲胄,甲片在陽光下閃爍著金屬特有的寒光,手中緊握的長槍槍尖向天,透著肅殺之氣。


    諸位官員身著朝服,衣袂飄飄。他們或神情肅穆,或麵帶微笑輕聲交談。


    正熙帝身姿筆挺地站於高台一側,他身著明黃色的龍袍,袍上繡著的九條金龍張牙舞爪,在日光下似欲騰飛,龍紋的金線閃爍著炫目的光芒。頭戴皇冠,冕旒的珠簾垂落,微微晃動間,遮去了他部分麵容,隻露出那線條剛硬的下顎與緊抿的薄唇,雙眸深邃而威嚴,仿若能洞悉一切,讓人不敢直視。


    趙皇後靜靜地站在正熙帝身旁,她身著鳳袍,鳳袍以大紅為底色,其上用五彩絲線繡就的鳳凰展翅欲飛,長尾迤邐,每一片羽毛都栩栩如生,頭戴鳳冠,冠上明珠璀璨,寶石閃爍,一頭花白的秀發整齊地梳於腦後。


    她的神色平淡祥和,不見絲毫因太子之位被六王爺獲得而產生的不滿。相反,她的目光溫柔而慈愛,靜靜地注視著紅毯盡頭。


    裘總管那尖細悠長的嗓音劃破長空:“吉時已到!”


    刹那間,如雷般的鼓聲震天動地地敲響,沉重的鼓點一下下撞擊著人們的心弦。


    隻見太子沿著那從殿門延伸至廣場中央的紅毯,緩緩步入眾人的視野。


    他身著一襲與皇帝有明顯區別的杏黃色太子朝服,用金線精心繡製出的吉祥雲紋與瑞獸圖案蜿蜒盤旋,腰間束著一條鑲嵌著碩大美玉的腰帶,玉佩隨著他的步伐輕輕晃動,發出清脆的聲響。


    兩側的官員們早已按品階整齊排列,他們身著顏色各異、文官儒雅,武官英武。


    眾人的目光齊刷刷地投向太子。


    太子穩步前行,每一步都隨著鼓點而沉穩有力,直至走到廣場中央早已備好的高台前。


    他先是恭敬地朝著高台之上的正熙帝與趙皇後行了大禮,動作行雲流水,標準而莊重。


    太子跪地接旨,裘總管展開明黃色的聖旨,尖細的嗓音宣讀著立儲的詔命。


    太子恭敬地磕頭謝恩,額頭觸地時發出輕微的悶響。


    起身之後,他轉身麵向眾官員,身姿挺拔如鬆,麵容冷峻,不怒自威,接受著眾人的朝拜。


    一位禮部官員捧象征著太子身份的玉冊與金寶,緩緩走向太子,鄭重地將其遞交到太子手中。


    太子雙手接過,高高舉起,刹那間,廣場上歡唿聲雷動,群臣們整齊地跪地叩拜,高唿。


    “太子殿下,千歲千千歲”。


    皇後看著這番景象,整個人的狀態有些怪異。一旁的正熙帝敏銳地感覺到趙皇後的異樣,他微微側頭,帶著一絲疑惑與關切,輕聲問道:“皇後今日心情為何這般好?”


    說罷,他的視線也落在太子身上,眼神中閃過一抹複雜的神色,有欣慰亦有惆悵。


    “看著老六一步步成人,坐上了儲君之位,朕倒不禁想起了咱們的太子,哎,要是太子還在就好了……朕就不用那麽操心了…”


    趙皇後聽聞此言,笑容微微一滯,旋即隱匿。她下意識地雙手交握,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寬大的衣袖也被她攥得微微皺起。


    唿吸不禁也變得有些急促,可麵上依舊倔強地維持著平靜與隨和。她輕啟雙唇,嘴角緩緩上揚,輕聲道:“陛下且莫要過度傷懷,老六這孩子懂事又孝順,自幼聰慧機敏,往後定會不辜負陛下的殷切期望。太子雖已離去但其在天之靈,想必也會深感欣慰,他下麵的弟弟能夠成人成才,得以輔佐陛下,打理這大慶的江山。大慶,也定會因此,而愈發昌盛。”


    趙皇後幽幽的這一番話,使正熙帝身子一震,終究還是沒能忍住緩緩轉過頭,目光直直地投向趙皇後。


    隻見她鳳眸低垂,神色間滿是誠懇,不像是虛情假意的敷衍之態。


    正熙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後,又迴過頭去,良久,他才開口吐出一句,“皇後能明白就好。”


    說罷,正熙帝的眼神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疲憊與落寞。


    離趙皇後最近的貴妃靜靜地站在一旁,妝容精致的臉上帶著恰到好處的微笑。


    她將正熙帝方才的話一字不漏地聽入耳中,嘴角極快地掠過一抹諷笑。


    皇後能這麽老實?怕不是在憋什麽大的吧,陛下啊,陛下,您這次怕是要失算了。


    世間從無一位母親,能夠在他人屢次三番肆意踐踏自己那已然逝去的孩子時,依舊心如止水、無動於衷。


    更何況,皇後如今,已經快一無所有了…


    而角落中,隻見馬哈身著一襲瓦拉王室服飾,錦緞之上繡著繁複的花紋,身姿筆挺地站在那裏,看似光鮮,可若是細細打量,便能發現他眼裏的神色與此前在甘州之時截然不同。


    以往的自信與狡黠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絲惶惶不安。


    旁邊的七公主每每看向他時,都像隻受驚的小鹿,下意識地躲閃,亦或是露出恐懼之色。


    那模樣,仿佛七公主是什麽洪水猛獸。


    而他身邊的齊魯此時突然走了出來,對著正熙帝行禮道:“恭喜大慶陛下,賀喜大慶陛下,大慶能有如此優秀的繼承人,是大慶之福,也是咱們瓦剌的福氣。”


    齊魯話音剛落,馬哈王子便率先有樣學樣地躬下身去,他的動作看似恭敬,實則透著一股僵硬與勉強。


    在他身後,一眾瓦拉人也紛紛效仿,參差不齊地彎腰行禮,口中念念有詞地隨著祝賀著。


    那祝賀的話,卻仿佛帶著一股別樣的異味,讓人心生不悅。


    而大慶這邊,尤其是那些後宮嬪妃與宗室們,聽聞這一聲聲祝賀,她們的眼眸中極快地閃過一絲厭惡之色,手中的絲帕也被下意識地攥緊,仿佛在努力克製著內心的憤懣與不滿。


    這早已不是七公主個人的婚嫁之事,而是關乎大慶與瓦拉和親的國體尊嚴。


    和親之舉,仿若一道刺目的傷疤,橫亙在大慶的榮耀之上。


    在皇室宗室們看來,這無疑是對大慶威名的冒犯,是難以洗刷的恥辱。


    明明打了勝仗,可如今卻落得這般境地。大慶的朝堂上下,諸多臣子與宗室滿心疑惑。


    不明白陛下究竟是怎麽想的!


    正熙帝目光緩緩投向瓦剌一眾所在的方向,旋即開口道:“儲君之位,向來是朕心頭大事,如今總算塵埃落定。而接下來,便是朕最為疼愛的小七的及笄之禮了。”


    說完,他朝著七公主輕輕招了招手,那動作間透著無盡的寵溺。


    七公主見狀,嘴角立即綻放出一抹仰慕的笑意,那笑容如春日繁花般絢爛,盈盈雙眸中波光流轉,蓮步輕移間,渾身散發著與生俱來的高貴氣度,帶著明媚而又動人的款步走來。


    然而,七公主這般出挑的模樣與尊貴的儀態,卻讓皇室宗親們心中的不滿再次湧起。


    如此身份貴重、母族顯赫的七公主,本應在大慶受盡榮寵,卻要被遠嫁至瓦剌那偏遠苦寒之地,這怎能不讓人唏噓喟歎。


    七公主走到正熙帝身前,優雅地行了一禮,輕聲喚道:“父皇。”


    正熙帝滿是慈愛地伸出手,輕輕撫上七公主那如羊脂玉般細膩的麵容,眼神中流露出的情感複雜難辨,既有疼愛,又有深深的惋惜,其間還隱隱夾雜著一種仿若思念般的神色,仿若透過七公主看到了往昔的某些影子。


    他緩緩開口道:“朕的小七也成大姑娘了啊,你放心,你的及笄之禮,朕定會精心籌備,絕不會遜色於你太子哥哥,朕定要為朕最寵愛的女兒操辦一場空前盛大的及笄禮。”


    原本這一番話出口,應引得身後那些公主們滿心嫉妒與不甘。


    可如今,就連一向與七公主爭風吃醋、互不相讓的六公主,此刻也隻是靜靜地站在一旁,眼神中滿是落寞之色,心中五味雜陳。


    七公主聽聞正熙帝的話,眼眸瞬間亮若星辰,滿是驚喜與激動之色,她靠近正熙帝身側,帶著撒嬌的口吻,甜甜說道:“多謝父皇,女兒可就盼著那天啦。到那日,女兒定要精心裝扮,成為咱們大慶最美麗的公主,讓所有人都眼前一亮。”


    然後,她似是想到了什麽,俏皮地轉頭看向身後的幾位公主,眨了眨靈動的大眼睛,調侃道:“各位皇姐們,這次就容妹妹獨占風頭一迴吧。”


    幾位公主們相互對視一眼,皆從彼此眼中看到了無奈與勉強,卻也隻能強顏歡笑,紛紛點頭應和道:“七妹本就是我們姐妹中,最美麗動人的姑娘,此等殊榮非你莫屬。”


    而在皇子一側,五王爺仿若未聞周圍的一切,他對七公主和親之事向來沒放在心上。


    他隻是目光死死地鎖定在中央的太子身上,那眼神似有深意,仿若在思索著什麽重大之事。


    七王爺則是嘴角微微上揚,勾勒出一抹輕蔑的冷笑。在他心中,一個即將遠嫁和親的公主,根本引不起他絲毫興趣,不過是權力博弈中的一枚棋子罷了,與他自己又有何異。


    十一皇子尚年幼,還未能理解和親背後的深刻意義,隻單純覺得七姐即將嫁人,心中隱隱泛起一絲醋意,自己不禁嘟囔著:“父皇總是如此疼愛七姐。”


    十皇子卻全然不同,他麵色略顯蒼白,雙手在袖口中悄然緊握成拳,目光緊緊追隨著七公主的背影,眼眶漸漸泛紅,牙關緊咬,極力壓製著內心翻湧不息的複雜情緒。


    對自己無力改變這一切的憤懣與無奈。


    祭告天地禮成之後,太子接過金寶玉冊,繼而肅立在高台中央。撩起衣擺,屈膝緩緩跪地,向著正熙帝帝行了稽首大禮表示叩謝。


    他的額頭觸地,姿態虔誠至極,口中念念有詞,誠摯地感恩父皇的恩準與信賴,言辭懇切地表明自己必當竭盡全力,以報君父厚望,守護大慶江山。


    禮畢起身,太子轉而朝向皇後,再次規規矩矩地跪下叩首。


    他的目光中滿是敬意與孺慕,行禮之間,盡顯對趙皇後的尊崇,感激皇後平日的照拂與訓導。


    隨著這一係列儀式的結束,這場立儲大典終是結束。


    百官們如蒙大赦,彼此眼神交匯,神色各異。


    而後紛紛拖著疲憊的身軀,陸陸續續散離宮中。


    就在此時,宮外的寧靜被一陣急促的馬蹄聲踏破。


    數匹快馬如黑色的閃電,裹挾著滾滾煙塵疾馳而來,馬背上的信使麵色凝重,一口氣,衝進皇宮,帶來了好幾起急報。


    正熙帝聽聞急報,眉頭瞬間微皺,抬手接過那幾份加急文書,緩緩展開,目光所及之處,盡是令人觸目驚心的消息。


    近日,黃河流域的湖北、湖南、江西等十幾處縣城突發洪災,衝垮堤壩無數,淹沒了大片的沃野良田,無數屋舍在瞬間被洪流吞噬。


    河南、山西、山東等地的烈日高懸,出現幹旱情況,又有大慶多地出現山體震動,巨石滾落,成片的山林被砸毀,道路被阻斷,山下的村莊亦遭受重創,百姓死傷慘重。


    甚至許多村莊突遭祝融之災,火勢熊熊,風助火勢,一夜之間,整個村莊化為焦土。


    甚至那繁華的臨安,竟突發瘟疫,街巷之間,病者橫臥,家家閉戶,人人自危,每日皆有眾多百姓染病身亡。


    在接二連三的天災急報麵前,甘州等地仿若天威震怒,多處地麵被天雷擊中,形成了一個個大小各異的大坑,因沒什麽百姓傷亡,倒是影響程度似乎顯得沒有那麽嚴重了。


    正熙帝閱罷,臉色鐵青,龍顏震怒。


    他立刻下令重新召迴剛剛散去的官員們進宮。


    那些官員們,本就累了一上午,此時好不容易迴到家中剛剛坐下,還未來得及舒活一下筋骨,甚至連飯都沒來得及吃上兩口,便又被宮中的詔令匆匆召迴。


    他們滿臉無奈與疲憊,卻也不敢有絲毫懈怠,隻得強打起精神,整理衣冠,匆匆進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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