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獨自一人迴到屋中,既沒有心思去吃晚飯,也不盞亮油燈來洗漱,隻是呆呆地坐在桌前,心中暗道:“進丐幫分舵時,明明是他的聲音,可是我進去後……唉,他躲我究竟要躲到何時……”


    ***


    正月初四,傳說中的金兵先頭部隊終於抵達,距離外城約百裏處駐紮。初七日,主將斡離不的大軍後至,帶兵占據城西北牟駝岡的天駟監。那裏本是宋軍放置馬匹糧草的地方之一,是以金兵輕鬆獲得馬匹數萬,糧草如山。這也是因為降將郭『藥』師多次來過京師,熟知此地情況,引導金兵先占據此地。


    得知消息的李綱隻能仰天長歎,心下懊悔不已:“之前文姑娘已經提醒過糧草安置的問題,自前幾天接受京城布防事務以來,一直問這幫官員糧草在何處,卻都是推脫不知,豎子不足與謀!早知如今,當初便是刨根到底也要問個明白!”想到這裏,尚站在城頭的他喝聲問道:“其餘糧草究竟放置於何處?”


    一小校慌忙跑上前來,恭敬道:“迴大人,屬下的確不知!”李綱怒道:“召集所有將領!”片刻之間,十餘個將官走到麵前,李綱重複問道:“糧草究竟置於何處?”下麵將領麵麵相覷,李綱厲聲道:“我不管你們用什麽方法,限一個時辰內給我迴複,否則軍法處置!”兩袖一揮,大踏步離開。


    果不其然,隻過得半個多時辰,便打探得到糧草的安置之處。李綱當機立斷,分了三千軍士去守衛其餘的糧草,並將其開始陸續往內城轉移。


    幾十麵各式大小的旌旗在西北角迎風飄揚,七八個金將緊扣手中的韁繩朝城中仰望著。在他們對麵李綱遠眺過去,其中一人卻是認得,那是曾幾次出入朝廷的遼國降將郭『藥』師。郭『藥』師先降宋再降金,口口聲聲稱誓死效忠宋廷卻背信棄義,一想及此,李綱更加憤恨,咬牙切齒道:“恨不能誅殺這三姓家奴!”


    在他身旁的柴進等人自是感到詫異,李綱手扶著城牆,且把郭『藥』師的事跡大略說了一遍。花逢春道:“李大人稍安勿躁,看小可一箭『射』死這卑鄙小人!”開弓如滿月,“嗖”的一聲,一支離弦的利箭直衝郭『藥』師而去。


    再看時,郭『藥』師並不閃避,而是直挺挺地等著箭飛來。他仗著自己有不錯的武藝,以為是一個小卒發過來的冷箭,就並沒有在意。待到靠近時,才發覺箭風強勁,真是衝著眉心而來。再也不敢大意的他急忙一個彎腰躲過,那支箭掠過後直接穿透後麵一個軍士的盾牌,正中那人的右臂。


    旁邊的主將斡離不看後,也是吃了一驚,他帶兵的這一路至此南朝幾乎毫無抵抗,本想直接用攻城車撞門,然後騎兵掩殺過去直接了事。現在看來,南朝並不是完全無人,要不西路軍怎麽還沒到。


    斡離不下令道:“鳴鼓收兵!”將軍隊重新退到牟駝岡。剛剛紮營,哨兵來報,西路軍對太原城依舊是一籌莫展。這兩個月以來,他對這樣的情報已經見怪不怪了,原本是計劃東西兩路軍合並,直搗南朝都城。如今西路軍的受阻隻能讓他獨自一人麵對巍然挺立的汴京城了。


    他正一籌莫展之時,郭『藥』師進帳獻策。斡離不雖然對這個反複投降,最終投靠了大金的降將依舊有些顧慮,但不得不說,由於對南朝的無比了解,此時不得不將賭注押在他身上。


    郭『藥』師道:“南朝『色』厲內荏,依下官看應當軟硬兼施!”長期在邊境帶兵的他早已對契丹語、漢語和女真語三國的語言都十分熟悉,故他和金將商議時並不需要帶翻譯。而為了表示對他的信任,斡離不往往也屏退左右,這次也不例外。


    斡離不問道:“何謂軟硬兼施?”郭『藥』師道:“據末將了解,南朝雖不乏良臣名將,但那些大官乃至皇帝都十分懦弱,我們一邊攻城,另一邊卻要派使者與他們議和——”“郭將軍休要提議和之事,本將出來之前,曾承諾過,要把南朝的皇帝小兒抓迴去,向叔皇磕頭求饒!”斡離不有些不耐煩,打斷他的話道。


    其時女真文化還沒有開始效仿漢人,未有皇權繼承製這一說,領袖必須通過部落貴族會議的推選才能產生,喚作勃極列會議。金太祖完顏阿骨打死後,卻是由弟弟吳乞買在勃極列會議上繼承皇位,故阿骨打之子斡離不稱他為叔皇。


    郭『藥』師幽幽一笑,反問道:“那元帥以為,憑我們的軍力能夠『蕩』平汴京麽?”他這一問,卻是讓斡離不沉默不語。郭『藥』師又道:“如果說西路軍能夠順利與我們迴合,尚且可以一戰,可是如今——”他故意停了下來,不再說下去。


    斡離不雖然內心不願意,但也隻得問道:“議和於我軍有甚麽好處?”郭『藥』師道:“南朝兵法有雲:‘上兵伐謀,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攻城之法為不得已。’目前看來伐謀是做不到的,不妨先兵後禮,先讓南朝的皇帝內心懼怕,這樣賠款割地也就自然而然來了,達到伐交的效果。”斡離不聽他娓娓道來,大笑道:“不枉叔皇封你為征南大將軍!”郭『藥』師繼續道:“末將也知道,皇上和元帥誌不在小,此次南征雖然難以攻克汴京,但得到的戰果卻可以用來以戰養戰,為下一次南侵做準備。”


    斡離不道:“南朝也不是傻子,如何『逼』他們賠款割地?”郭『藥』師道:“雖說攻城是不得已而為之,但必要的震懾也不可少。依末將看,今夜就試探『性』攻城,給南朝的皇帝小兒來個下馬威。到時——”說到這裏,他刻意壓低聲音道:“還望元帥叫上天禁幫的人士,共謀城郭……”


    ***


    當夜亥時,斡離不派兵進攻宣澤門,用幾十條火船順流而下。一時間,汴京城內外火光衝天。在“咚咚”的戰鼓聲中,唿喊聲此起彼伏。


    李綱親臨城頭,以敢死隊數千人,在城上發『射』早已布置好的床弩。城下火船到達時,又用投石將其砸碎。郭『藥』師見前軍受阻,大喝道:“皮室軍將領何在?”


    皮室軍是過去君主建立的心腹部隊。創始於遼太祖耶律阿保機,建於遼太宗耶律德光。“皮室”在遼語中是“金剛”的意思,所挑選的都是以一敵十,甚至以一敵百的精銳。其規模大的時候對外號稱“精甲三十萬”,但實際人數尚不及十之一,而腹心部僅僅隻有千餘人。本來皮室軍在遼國滅亡後就不複存在了,但熟讀兵書的郭『藥』師深諳“兵貴精而不在多”的道理,故挑選從手下的酋長中挑選百餘人重組皮室軍。平時攻城略池,郭『藥』師都不會動用,現在為了早早立下首功,竟然毫不猶豫地啟用這支精銳。


    “主帥有何吩咐?”皮室軍將領匆匆來到他跟前問道。郭『藥』師下令道:“帶領精銳在船上發『射』火矢!”得到命令的皮室軍跳上兩艘戰船。


    一支支火矢將夜空照得如白晝般明亮。雖然遼國早已不複當年之勇,但皮室軍不愧為皮室軍,城牆上的士兵紛紛倒下,摔到城下的護城河中。


    忽然,城頭上來了幾十個勁裝的之人,幾乎都手執一張硬弓。皮室軍將領不以為意,依舊將火矢對準了那幾張床弩後麵的人。但很快他發現,這群人雖然不多,但他們用弓發出來的箭威力太大了。“嗖”“嗖”兩聲,身旁的兩名勇士應聲倒下。


    自從大型重弩發明後,由於其驚人的破壞力,在守城戰中已經被廣泛使用,而硬弓往往隻會在馬背上使用。而如今,南朝卻用硬弓『逼』得他們不能上前。不及細想的皮室軍將領抬頭粗略一掃,看到一名少年卻在發『射』“連珠箭”,他左手緊繃著弓,後麵那隻右手上卻握了一把箭,根本不用去箭袋裏取。而這個少年正是徐晟,學了周侗的《十八般武藝》之後,他早已將本來是花逢春家的絕技使得精熟。見一個小頭目模樣的人盯著自己,徐晟一個怒目,右手上的箭轉瞬間少了三五支。幾陣冷風掠過,那將領不用迴頭看也知道,又有幾名勇士倒下了。


    那將領大聲道:“誰人來與我『射』死他?”說話之時也搭弓上弦,一箭朝城頭『射』去,卻被徐晟側身躲過。那將領大叫道:“怎麽沒人朝他躲的方向再補上兩箭?”要在平時,即使第一箭躲過,第二第三箭會接踵而至,隻教對方『插』翅難飛。


    那將領在看身旁的人時,卻見他們已經放下手中的箭,都在怔怔地望著城頭。他也跟著望去,見剛剛那少年身旁卻站著一個絕美的少女,她也拿著一張弓,卻是拉得半滿,許久沒有發出。


    那將領也看得呆了,詫異世間竟有如此漂亮的女子。但他畢竟不比手下,馬上醒悟,大叫道:“隻要拿了汴京,南朝那些如花似玉的女子不就是眾兄弟的嗎?”又對旁邊的那個酋長踢了一腳,才讓他驚覺,慢慢拿起了手中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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