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陶女奉上香氣四溢的一杯茶,韓希夷接過去抿了一小口,然後斟酌道:「你們,也該嫁人了。心中可有合適人選?說出來,我為你們籌劃籌劃。你們伺候我這些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你們出嫁,我請母親為你們準備一份像樣的嫁妝,讓你們嫁得體麵風光。」


    陶女花容失色,驟然紅了眼圈。


    靜女要平靜得多,但也笑容勉強。


    韓希夷也不催,就這麽看著她們。


    靜女首先鎮定下來,先上前沖韓希夷蹲身施禮,然後起身,迎著他道:「多謝大爺。婢子想嫁一殷實小戶人家,不求大富貴,隻求豐衣足食,夫君為人誠懇仁善,公婆慈和憐下。若大爺肯費心促成,婢子感恩不盡。」


    韓希夷笑道:「你說得如此詳盡,是否已有了人選?」


    靜女垂首,低低應了一聲。


    韓希夷道:「我大概也能猜著一二。——可是趙之和?」


    靜女就不吭聲了,但也未否認。


    韓希夷便知猜對了。


    那趙家是一小商戶,長期從韓家進貨做買賣。韓希夷看中他們實誠老客戶,也肯交結,總給最優惠的價格。去年正月,趙之和來韓家拜訪,他還親自留他用了酒飯。就是那次,靜女見了趙之和。趙之和更被靜女容貌驚得失魂落魄。


    韓希夷迴想那情形,笑道:「這件事包在我身上。」


    靜女又拜謝一次,方退到一旁。


    陶女被這情形弄得不知所措,見韓希夷看向她,她結結巴巴道:「婢子……婢子……」


    說了半天,也沒說出句完整的話來,淚水倒是不斷往下滾。


    韓希夷微笑道:「這是怎麽了?女兒家,長大了總要嫁人的。便是我的親妹妹,也不能留在韓家一輩子。我別的能力沒有,替你們謀一個好人家,還是能做到的。你且慢慢想。想好了再告訴我。」


    陶女哽咽道:「婢子不想離開韓家。大爺一定要婢子嫁,婢子……婢子就嫁給大爺身邊的管事隨從吧。」


    韓希夷心中一動,道:「我身邊的管事隨從?小秀?那傢夥雖然秀外慧中,配我家陶女還是不夠的。你再好好想一想。」


    陶女胡亂點頭。道:「是。」


    靜女同情地看著陶女,暗自嘆了口氣。


    因拉了陶女告退,道:「水已經備好了,大爺請沐浴。」


    韓希夷點頭,道:「知道了。」


    靜女便拉著陶女迴房。進屋關上門,在床上坐了,執手道:「你這是何苦呢!」


    陶女不肯出去,想著就算不能嫁給大爺,嫁給他身邊的管事隨從,也能常常見著他,真是又癡又傻。大爺定是看出了她的心思,反不肯成全她。


    陶女再忍不住,哭道:「我不要嫁人!」


    靜女低聲道:「別胡說!就算定了親的,也保不準變化。那方大少爺和謝大姑娘不就退了親嗎!還有郭姑娘。也退了幾次親。你我不過是個丫鬟,太太和大爺又不曾承諾過我們,憑什麽留在韓家?」


    一語提醒了陶女,恨聲道:「都是因為郭姑娘!這麽不容人!」


    靜女道:「你又胡說。大爺的主意,關郭姑娘什麽事?」


    陶女道:「你別跟我裝糊塗!大爺若不是為了郭姑娘,能打發我們?那幾年前向謝家求親的時候,他怎麽沒趕著要嫁我們呢?這迴還沒上門求親呢,先清理身邊伺候的了。」


    靜女聽後不言語了。


    關於郭姑娘的事,她也聽說了些。


    她和陶女本就是韓太太選中給大少爺的,若不是為了郭姑娘。大少爺應該不會安排她們出嫁,她們說不定可以留下來。


    就聽陶女又哭道:「我寧願死了,也不出去。」


    靜女道:「你這樣鬧,讓大爺怎麽想?你死了不要緊。連累大爺被人議論,毀了他一世清白。他又沒對咱們怎麽樣,你尋死覓活的,倒像他害了咱們一樣。他豈不冤枉?」


    陶女無言以對,隻好嗚嗚痛哭,心中恨死了清啞。


    靜女被她惹動心腸。也跟著靜靜落淚。


    她何嚐不是對大爺情根深種。然她對他知之最深,剛才他一言既出,便知其心意。她索性順著他,為自己謀一個平安穩定的將來,也省得惹他心煩,徒令自己斷腸。


    不說二女在屋中柔腸寸斷,且說韓希夷,匆匆沐浴後,穿一身柔軟潔白的中衣,披散如墨長發,在燈下摩挲大聖遺音。


    郭姑娘會喜歡嗎?


    他想像清啞坐在琴前彈奏的樣子,心中柔情似水。忽又生出不足之感,覺得影像太過飄渺。略一思忖,鋪開紙筆顏料,要作一幅畫像。


    畫怎樣的她才好呢?


    在謝家初見她斬斷情絲的果斷?


    不好,那時她太傷心,為了江明輝。


    初入錦繡堂傲視群雄的風姿?


    也不好,那時她懷著一腔決然和仇恨。


    在牢中的沉寂?


    還不好,那時她仿若脫離紅塵,了無聲息。


    ……


    和她相識接觸的一幕幕漸次在腦海中浮現,最終,定格在和她泛舟田湖之時:


    記得那天她吃了臭豆腐、喝了紅酒。


    記得她對他說,「身邊沒有好風景,因為不懂珍惜。」


    還記得她說,「擁有的時候不覺得,失去了才後悔。」


    記得自己當時迴道,「萬事皆有緣法,強求不得。」


    他嘴角噙笑,想道:「我們也有緣的。這次我絕不放手!若失去了你,今生再無望,要後悔一輩子了。」


    想畢,他俯身潑墨揮毫。


    至子時方才畫成:夕陽下,一艘烏篷船穿行在碧荷中,一個少女坐在船頭,安靜地注視著連綿無盡的荷葉荷花,不知想什麽。


    他端詳半響,意猶未盡。


    於是,他繼續畫。


    這次畫的是少女在彈琴。


    畫麵背景則是綠灣村郭家院子。


    清啞坐在窗前,隻露出上半身。


    將近黎明時畫完。


    韓希夷看著畫中少女,心中無限充實。


    他想,往後凡心有所想,便畫下來


    等畫盡她各種形態,是否就能迎她進門了呢?


    他懷著一腔柔情,開始洗漱。


    待會,就要去嚴家賀喜呢。


    ※


    再說謝家母女,送走韓太太後,歐陽明玉命謝吟月自去忙,她要在湖上散淡散淡,遊逛一圈。(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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