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他們真冤枉了鮑長史,因為他也不知道。


    當時郭大全說姓郭,而他看郭大全的服飾舉止,隻當他是下人、管事之流,哪裏想得到他就是錦緞的主人。過後他也派人去各地會館打聽,所有有頭有臉的錦商中都沒有這一號人物,仿佛憑空消失了。這更讓他對這錦緞的主人感到神秘莫測,又疑惑不已。


    因此,各大錦商去問他,他自然答不上來。


    別說錦商們,就連夏織造問他,他也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這且不說,且說謝吟月昨夜迴家晚了,一夜無話。


    今日上午,謝二太太置辦酒席,命人請了女兒女婿並江家親家過門吃酒。飯後喝茶時,謝吟月便將昨日拍賣的結果告訴了江家人,又特意說了郭家逼方初發的毒誓,所以這圖稿便不能給江家了。


    江家和謝家諸人都聽得瞠目結舌。


    江大娘氣得痛罵郭家不是東西,心狠手毒,叫人發這樣的毒誓,斷人根本雲雲;江老爹感受到郭家的恨意,滿心悽惻——他們可是差點成了親家的,如今竟鬧得這樣。


    謝二太太道:「想不到這家人這樣。真是『寧得罪君子,莫得罪小人』。他們根本就是市井無賴,行事手段下作!月兒,你太大意了,怎麽能讓方少爺簽那樣的文書呢?這也是能鬧著玩的?他們心意歹毒,分明在咒你們。」


    謝二老爺神色變幻,不知想什麽。


    謝天良則冷笑說,要找人打斷他們的腿,看他們還敢張狂。


    一屋子的長輩,謝吟月坐在下首,卻神色泰然。


    聽了謝天良的話,她秀目一凝,道:「天良切不可胡來,壞我謝家名聲。」


    雖是淡淡的一句話,警告的意味很明顯,神情威嚴。


    謝二老爺便瞪了兒子一眼。


    謝天良悻悻低頭,知昨日行為讓大姐很不快。


    謝吟月掃了江家人一眼,話鋒一轉,說郭家這招也難不倒她,她自會看那些圖稿。等琢磨出訣竅後,另行叫人幫江家繪製圖稿,絕不會耽誤江竹齋生意。


    江大娘聽了喜出望外,對著謝吟月千恩萬謝,左一個「大小姐」,右一個「大小姐」,叫得十分親熱,奉承話連篇;又奉承謝二太太,說起鄉村趣事來,笑聲一陣一陣的。


    謝吟風殷切地幫婆婆斟茶,又感謝大姐幫助。


    熱鬧鬧的屋子裏,唯有江明輝沉默不語。


    他甚至都不信謝吟月的話。


    到底郭家有沒有逼方初發誓,誰又知道呢。


    就算去問,那些人都和謝家世交,誰不幫她掩飾?


    當謝吟月說琢磨畫稿幫江家後,他娘對她感恩戴德的樣子,他更是覺得荒唐:清啞不聲不響幫江家畫了那麽多稿子,娘不感激反而記恨她;謝吟月隻不過說了一句話,什麽還沒做呢,娘卻把她當大恩人了。這簡直是天大的笑話!


    他卻一點不覺得好笑,隻心驚。


    心驚謝吟月的手段。


    她身上含而不露的氣勢,就連謝二老爺也比不上。


    不知怎的,他很不喜歡她。


    清啞畫了許多畫稿給他,他都坦然接受,並沒什麽心理負擔,因為她的貼心和真誠他感受得到;然謝吟月那居高臨下的威嚴,仿佛江家未來要靠著謝家吃飯一樣,從此就依附於謝家了。


    他不喜歡這種感覺。


    他尋了個空子,離開了謝家,迴去了江竹齋。


    謝吟風好一會才發現他走了,不知怎麽迴事。


    當著親家,江大娘麵上掛不住,就罵兒子不懂事。


    謝吟月那是什麽人,形形色色人見得多了。


    當下她輕笑一聲,道:「妹婿怕是以為我在說謊騙他呢。吟風你迴去好好跟他說,究竟方少爺有沒有被逼著發誓,出去一問便知。昨天去郭家參加拍賣的人多著呢。」


    謝吟風心裏一沉,惴惴點頭。


    江大娘見還是郭家鬧的,免不了又罵了郭家一通。


    等迴去江竹齋,見江明輝睡在床上,懶懶的,竟然病了的樣子,不禁急得又罵。


    謝吟風熬了解暑湯給江明輝喝,又向他解釋謝吟月的話。


    江明輝微微點頭,隻不言語。


    到晚間,他越是心神不寧,滿口胡話。


    謝吟風才急了起來,衣不解帶地照顧他。


    朦朧間,江明輝仿佛和清啞站在郭家的烏篷船上。烏篷船行駛在寒風凜冽的江麵上,正往烏油鎮去。他握著她冰涼又柔軟的小手,悄悄告訴她,等她過了十五就娶她。忽又好像站在清啞閨房桌旁,聚精會神看她畫畫。一時又見她幫他試穿新衣裳。他貪戀她的美好,想趁郭大貴不注意的時候,悄悄摸一下她的手,或者靠近她的臉頰,聞她身上甜香。轉而又是江大娘在他耳邊喋喋不休,說清啞的不是。又有謝吟風的繡球砸中他,他驚慌閃避。忽而夜半驚醒,發現自己摟著謝吟風,驚恐莫名……


    念頭紛雜中,忽然他聽見清啞哀哀哭泣。


    奇怪,他怎麽聽見清啞哭了?


    清啞從來不哭的,就算大聲笑也沒有過。


    他慌得喊「清啞!清啞!你怎麽了?……」


    謝吟風在旁照顧他,聽見他夢中叫喚「清啞」,心中又酸又脹,又苦又氣,不住流淚。


    放下這頭,且說次日是七月一日,織錦大會的正日子。


    一大早,位於朝霞大街的錦署衙門門口便車馬簇簇,各路商人蜂擁而至,皆憑官帖進入衙門左側的錦園——乃是歷年召開織錦大會的地方。


    錦園的景色極美,奇花異草、假山湖石、亭台軒閣、小橋流水,無一不是名家手筆。


    錦園內最大建築是錦繡堂。


    錦繡堂十分宏大整齊:正北向是五開間的官廳正堂,當中三間都沒有隔斷,全通的,專為大會時錦署衙門官吏和朝廷派來的內監宮嬤起坐;階下廣場有三條通道,通道兩旁分列六組迴廊,每組迴廊都分隔成許多小間,形成一個個廊亭,按「天、地、人」排號,內置桌椅幾案等用具,供錦商們使用。


    離官廳越近的位置,為天字號。


    其次為地字號。


    最遠的為人字號。


    十大錦商自然都安置在天字號。其中方家、謝家、韓家、嚴家、衛家又排在六組迴廊的第一位,門臉不是朝東西向,而是正對北麵的官廳正堂,乃是視線極佳的位置。


    六組迴廊,位置有正有偏,這分配也是有講究的。


    第三、第四位置最正,分別為天字一號和二號。


    今日,謝吟月占了天字二號廊亭。


    天字一號亭卻空著。


    眾人一看這架勢,便明白是給那錦緞的主人留的了。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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