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悅兒真的這麽傻嗎?傻到覺察不出來七少爺對她那種特別的好?


    如果你是她,想想自小的變故。九歲那年爹死了,家被抄個精光,所幸皇上念及沈塵是開國功臣,子孫不得襲爵,不得科考,於是他們被趕出了左相府。


    繼夫人和姨娘們各自帶著自己的兒女走了,唯有一個沒娘的沈悅兒,無數個夜晚餓極了就縮在草堆裏哭,哭累了就睡了。夢裏總是爹拿著吃的逗她,卻不給她吃。


    那時舅父怕太早把她帶迴去,會讓人抓住什麽把柄。


    在觀望了一個冬天,春天的花兒都開了,十歲的悅兒都能抓一把野菜就添飽肚子的時候,卻突然來了那個男人跟她說,他是她的舅父,要接她迴家。見到父親跟舅父的往來書信,悅兒才信了他。


    她要飯時見到過繼母,她身邊帶著一個跟悅兒一般大的小姑娘,她對人說那是沈家大小姐。可悅兒認得,那是她娘家的侄女。


    悅兒不明白繼母為什麽撒這樣的謊騙人,可就是沒有那個小姑娘她也不會去投奔繼母。


    到了關中,她本以為終於是有了自己的親人。撲在外祖母懷裏哭了個昏天黑地,外祖母也是哭著的。


    可後來就不是那麽迴事了,舅母請來的人教她的東西,不該是高貴的小姐該學的。


    漸漸的長大了,她便明白了,那時就開始恨舅母也恨舅父。


    除了蘭心和惠質這兩個丫頭,就沒人誠心護過悅兒。


    她覺得又找到了親人,雖然有時還使小性子訓斥責罰她們,但誰也沒有她沈悅兒對這兩個丫頭好。


    如今七少爺對她的好,她不敢承認也不敢接受。她怕了,怕再一次被利用。自己沒能力反抗,沒能力不依靠的時候,索性裝糊塗罷!


    她竭盡所能的在他麵前扮著天真,怕他不喜,也怕他再近一步。


    這些天悅兒仔細的想了想,她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愛謝晏之,還是覺得那是個從小了解的依靠。也或許找到他是對她人生的一個信念支撐,不然就憑她沈悅兒的處境來說,還有什麽盼頭兒呢!


    可七少爺不同,她連他是什麽人都不知道,出門還要把臉遮上,他自身又帶了多大的麻煩。


    她害怕,隻想縮在一處,安安靜靜的不被人發現。不想被卷入任何旋渦,她還不起別人對她的好,況且是有著巨大危險的好。


    所以,沈悅兒每次煞風景的天真話,沒有一次不是故意的。


    經曆如她,還想真的天真,那隻能說你太天真!


    快到中秋節了,七少爺還沒迴來。悅兒還會不時的問小川兒一句,小川兒也隻能說自己也不知道。


    中秋那天傍晚悅兒就拉著元宵和端午:“在院子裏擺上果子和月餅,我們三個晚上拜月。”


    廚娘那邊做好了菜,端午擺飯的時候悅兒站在桌邊看著,突然轉身跑了。沒一會兒跟小川兒兩人,她捧著一個大砂鍋,小川兒拿著一個風爐就迴來了。


    悅兒動手把所有的菜倒進砂鍋裏,歡喜的跟幾人說:“我剛讓廚娘做了麵條來,待會兒放在這鍋裏煮。”


    支使著小川兒把風爐放到院子裏,自己去抱了些柴草過來,然後說:“你們去吃飯吧,不用管我。”


    她就一個人在月下,在那空蕩蕩的院子裏,坐在柴草上守著風爐上的砂鍋,吃著各種菜燴出來的美味,吸溜著麵條。她也不挑,夾上來什麽便吃什麽。


    那是曾經一個老乞丐,在中秋夜裏請他們這些乞兒吃的美味。就那樣在破廟前的空地上,都坐在幹草上圍在一起。


    那簡直是悅兒這輩子吃的最美味的東西,從來沒那麽美味過。她甚至傻唿唿的想,爹若是在就好了,也讓他嚐嚐這麽好的美味。


    如今這菜裏沒有酸的,沒有餿的,都是特別新鮮的。她又想到了爹,對著月亮喃喃的說著:“爹,你吃過這麽好吃的東西嗎。當年一個老伯給我吃過,那時我就想,爹若是還在就好了。”


    她心裏不是沒埋怨過,若是爹娘能好好的活著,何必讓她成了一個任人欺淩的孤女。才九歲的孩子就隻能乞討為生,那時的苦哪個能了解!


    她苦笑著低下頭,看著灑滿整個院子的月光。慘白慘白的,映的她整個人都發著青白色,到不似個人而似一條鬼。


    一條孤魂野鬼,在這世上孤單的漂泊,永遠找不到歸處。


    終是沒有拜月,因為悅兒喝了梅子酒,醉了,笑著醉的,便那麽笑著迴屋。


    窩在軟榻上隨意扯了毯子蓋在身上就睡了過去,慘白的月光透過半開的窗戶照進來,她這條鬼愈發的孤單寂寥。


    一身黑衣躲在陰影裏的青狐,酒葫蘆都快喝幹了才熬走了這位小主子。他跑到那風爐前,往柴草堆上一坐,就著那咕嘟咕嘟還冒著熱氣的鍋就要吃。


    突然一雙筷子伸到他麵前來,同時他拿在手上的那雙也被擋了開去。他嘿嘿一笑也不說什麽,便嘶嘶哈哈吃了起來。燙著嘴也香著嘴,饞了這麽許久吃到嘴裏就更香。


    小川兒坐在一旁看著石桌上的月餅和果子,無聲的歎息。


    一陣風從兩人身邊略過,小川兒坐著沒動,卻是青狐也不怕燙手,端起那砂鍋就跑了。


    悅兒醒了的時候沒哭,睡著了卻有淚珠子溢出眼眶,就那麽往下滾著。濕了枕頭許是她也不舒服,扭了扭又躺著不動了。


    她許久沒睡過床了,自從七少爺生氣走了的那天,她就一直不安著。在這種時候,她特別害怕睡在那深帳子裏。


    中秋次日,她卻是在床榻上醒來。睜眼便看到床邊坐著的那個人,雖然隻是一個背影,她也認得出那是他,他迴來了。


    她有些驚喜,可又怕被他發現,便爬起來很平淡的問:“少爺迴來啦?”


    他沒迴頭,隻對她說:“起來用飯吧。”然後便起身離開了。


    元宵進來伺候她洗漱,端午就收拾了床榻,打掃了房間。


    她出去吃飯時,他已經坐在那卻沒有開動。也不看她就說道:“過來吃飯。”


    她乖乖的坐過去,坐到他對麵去。


    一頓飯他一句話不說,她也不敢看他。


    悅兒匆匆的吃完放下筷子請示道:“少爺,星兒想出去一下。”


    見七少爺不吭聲她又補充道:“星兒不離開這裏,就是去找小川兒一下。”


    他這才點了點頭,她便起身跑了出去。


    沒一會兒背著手進來,挪到他身邊遲疑問道:“少爺,星兒給您畫的麵具做出來了,少爺——還要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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