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丫頭是不允許被她帶進屋裏來的,再醒來時悅兒躺在地上,可能還是她摔倒時的樣子。


    那盞茶還捧在太太手裏,應是剛昏過去倒地就醒了過來。悅兒掙紮著支起身子,剛要爬起來就聽太太怒斥道:“真是沒規矩,給長輩敬個茶都敬不利落,再敬一次。”


    這一次讓她跪的時間更長了一些,悅兒有了先前的教訓,再起身時就緩緩的起來,這次眼前還是黑了一會兒,卻是很快就緩了過來。


    在伺候太太吃飯的時候,先前摔倒著地的那側身子一直在疼,索性沒摔在什麽桌椅上,離那香薰爐也遠,不然還不知道要受多少傷。


    悅兒盡量往好處勸著自個兒,終於是伺候完太太漫長的一頓早飯。


    迴去的時候太陽已經曬幹了露水,暖洋洋的陽光打在身上,臉上,這讓悅兒感覺舒適的多。


    想著迴去就坐在院子裏曬太陽,這樣這一天也好過一些。


    可一進院就看見蘭心和惠質兩個跪在那,不知道馮嬤嬤何時來的,正拿著戒尺猛抽兩人的手。


    “賊坯子,想我吳家幾十年也沒出過一個賊,如今到好,哪裏學來的下作手段,竟然偷到少爺靈前來了。”一邊打著兩個丫頭,馮嬤嬤一邊罵著。


    悅兒上前攔住她道:“是我讓她們偷少爺供品的,馮嬤嬤要罰就罰我吧。”


    馮嬤嬤冷哼一聲,卻是收了戒尺跟身邊的幾個婆子吩咐道:“這兩個丫頭拖出去賣了,吳家留不得這種賊坯子。”


    兩個丫頭的哭喊聲,馮嬤嬤的訓斥聲,鬧哄哄的在這院子裏吵著。悅兒無力的癱坐在院子裏,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靜了,整個世界都靜了下來。太太來了,老太太也來了,一個眼神冷冰冰的看著她,一個則用拐仗頓著地上的石板,顫抖著手指著她。


    她們都說了什麽悅兒不知道,隻是讓丹珠拖著她捧著吳大少爺的牌位送到了祠堂裏。


    悅兒被罰在這裏跪上兩個時辰,而那靈前的供品有專人盯著,不許她靠近半分。


    走出祠堂時悅兒兩腿刺剌剌的,兩隻腳每次落地都鑽心的刺麻。她就這麽拖著兩條沉重的腿挪迴自個兒的院子,而丹珠始終跟著她,卻也始終沒有伸手扶過她一把。


    迴去後丹珠還狠狠的瞪了她一眼道:“都是被你這個喪門星害的,這院子裏以後連口熱茶也別想喝,一條碳都不會再有了。”


    悅兒沒說話,進屋後就倒在了軟榻上。


    他說十天後帶她們三人離開吳家,這十天怎麽這樣漫長?!如今蘭心和惠質已經被賣掉了,也不知道會賣到什麽人家去。


    這屋裏原來是三人躲在一處說悄悄話的地方,還計劃著推丹珠一把,讓她爬上二少爺的床。


    可如今隻剩悅兒一人了,外麵的太陽毒辣的曬著,這屋裏卻是冷的瘮人,還伴有一股子發了黴的味道,直熏的人想嘔出來。


    或許十天後他真的來了,卻也隻能帶走她的屍首。她不確定能熬過這十天,那希望仿佛就在眼前,可又那麽遙遠的不可觸及。


    此時的七少爺遠遠想不到悅兒會有一天這麽想見到他,他正在淮水東樓項虞兒的屋子裏,聽著小川兒的匯報。


    “主子,這怕是個圈套。葛林親自帶著暗衛去的,卻發現那吳家裏裏外外全是頂尖的暗衛,連大小姐的院子都沒敢尋到就匆匆退了出來。”


    七少爺冷斥:“晉王這麽愛釣魚,那就給他丟些,讓他釣個夠吧。”


    言罷起身在項虞兒的梳妝台上翻了翻,末了翻出個空錦盒來,隨便扔了個茶盞進去遞給小川兒:“他在尋找沈家舊物,把這個拋出去吧。”


    小川兒應命出去後,七少爺從懷裏掏出一個做工粗糙的荷包,看上去年代有些久遠,就那麽一直在手裏把玩著。


    項虞兒進來煮茶,七少爺便透過白蒙蒙的水氣看著她,又似不在看她。


    晉王府在山西,晉王自然也在山西。而京城裏他的人在得到消息,說是沈塵那個姓付的姨娘收著他的一樣舊物。是被沈塵交待過,就算是死也不能丟不能當的。如今餓得急了,為了養活兩個孩子,她便暗地裏托人要把那物件當掉。


    一個叫夜無影的江湖人士用一百兩銀子收了這物件,還在一品居裏炫耀。說是要以五千兩銀子的價格轉手,這物件對於有心之人將有奇大的用處。而對於他一個江湖人士,則是屁用沒有。


    付姨娘收了銀票,便帶著一雙兒女投親去了。夜無影炫耀的時候,她已經離京兩日。之前她那裏早被人搜了個遍,如今憑空冒出來的東西,讓很多人詫異,可同時也知道,這付姨娘是再也不用盯著了。


    有人在觀望,有人蠢蠢欲動,七少爺就穩穩的在淮水東樓聽著曲兒,品著茶。時常睡的天昏地暗,小川兒迴來時他才能睜一迴眼睛。


    悅兒餓了四天了,原來說的禁食兩日,後來因為蘭心偷了大少爺的供品,她便又被多罰了三日。


    第三日的時候太太便讓人把她拖了迴去,不再用她去請安。因為她真的站不住,你再打再罵她也站不住。拖著她的人一鬆手,她便要癱到地上去。


    丹珠又開始琢磨著去爬二少爺的床,因為悅兒再不用什麽人盯著,整日便如死了一般在那軟榻上躺著。


    沉沉的睡了過去,夢裏有爹爹,他拿著一隻奶卷子逗著她:“悅兒想不想吃。”


    她想吃,無比的想吃,可就是喊不出來。爹卻笑著往後退,一邊退還一邊問她:“悅兒想吃嗎?想吃來追爹爹呀。”


    她伸著兩隻小手追著,是的,那是兩隻小小的手。白白嫩嫩又軟軟糯糯。她追也追不上,正急的要哭,卻突然被一個看不清麵目,卻比她高上許多的男孩牽住了手,他對她說:“悅兒不哭,枳哥哥給你拿酥酪來了。”


    在夢裏悅兒十分依賴他,被他牽著手,輕輕揉了揉她的頭跟她說:“悅兒,枳哥哥背你走吧。”


    她聽見自己軟糯的聲音跟他撒著嬌:“枳哥哥,悅兒好餓。”


    可轉眼他也不見了,悅兒身周全是灰蒙蒙的霧,看不見路,什麽都看不見,這讓她害怕極了。她就站在那灰霧裏喊著:“枳哥哥,你去哪兒了,不要丟下悅兒好不好。枳哥哥……”。


    她把自己喊醒了,混沌間嘴裏還在喚著“枳哥哥”。驟然清醒她愣住了,枳哥哥?自己怎麽會喚這個名字,他是誰?


    就在她發愣的時候,便聽到一聲輕笑。悅兒定睛一看,那個說十日之後來接她的人,就坐在她的軟榻邊。她太瘦太小了,窄窄的軟榻,他坐在那甚至不會碰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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