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外城臨時行在右安門不遠,一群群身著破爛文武官服、飛魚服、吏服的人,在大街上踟躕不前。


    這些官服可以表明,他們是大明的文武官吏或者是錦衣衛,最起碼曾經是。


    順入北京之後,殺了北京文武官員1600多,但是北京城中文武錦衣衛官員可不止這些,特別是數量龐大的吏員。


    那麽這些大明官吏憑什麽活下來呢?除了“肉少”的原因以外,就是他們都是貳臣。


    滿大街,一看就是約定好的,都是貳臣,還有一些穿著儒服的,原在大明有功名卻沒有官做,到了大順卻做了官的人。


    這些人很尷尬,因為大順官吏跟軍隊是一樣的,隻搶錢,不發餉。


    也就是說他們是沒有俸祿的,那麽搶錢也沒有他們的份,因為在他們前麵有牛高馬大的原明新附軍,新附軍前麵有老附軍,老附軍前麵有吞並各地的流寇步卒,步卒前麵有騎卒,騎卒前麵有老營,老營前麵有老營各級將領,各級將領前麵還有新順李自成。


    哪裏能輪到他們來搶啊!給他機會搶,手無縛雞之力的,也不敢搶不過幹體力出身的庶民啊!


    到時就不是劫掠百姓,而是給百姓送福利了,萬一碰到易子相食的,還救下了對方孩子的命。


    所以這些貳臣日子過得也不好,特別是大順劫掠北京的這段時間,都是啃老本,老本有糧還好,老本如果都是錢沒有糧,那就難受了。


    哪怕你是貳臣,是當官的,也得吃飯呀,你的家人也要吃飯呀,銀子又不能吃,還不敢用來買糧。


    大順劫掠北京的一個月時間,想買糧食隻有兩個方法,一個就是去信得過的人家裏,花大價錢買。


    前提是他的糧食沒被順軍給劫掠了。


    另一個就是去黑市買,大家都是官吏場上混的,這個時候了,黑市為何存在,憑什麽存在?還是很清楚的。


    你去黑市買,死貴死貴的不說,搞不好還暴露了自己有錢的消息,給黑市幕後的順軍將士,那個時候你就得往汝侯府走一遭了。


    沒錢沒糧的清水衙門還做貳臣,那麽你就等著餓死吧!


    一條街,滿大街都是貳臣官吏,一個個翹首以盼,看著臨時行在右安門,還不斷的有新人加入。


    可這既不敢上前,又害怕朝廷問罪,在這煎熬中,很多人都能生退意。


    不過能退的都退了,在場的都是想走都不能走的。


    一對原明時的同僚,後投順分開了,如今再會,唏噓不已,小聲交流著。


    “田典吏,沒想到一月餘不見,在此相會,高堂過得可好?”


    田典吏麵如菜色,眼睛發黃,倒是一身吏服洗的幹淨。


    典吏雖未入流,卻是吏員之首,鐵打的衙門流水的官,衙門就是由這些當地的吏員加衙役打成鐵的。


    一位典吏往往代表一地的最大地頭蛇,八九品的小官,都要對這個不入流的典吏客客氣氣的。


    不過現在的這個田典吏顯然過得不是很好。


    田典吏麵露苦笑,本就餓的蠟黃的臉,更是黃中泛黑。


    “趙知事您就別取笑我了,你看我這樣子像好嗎?倒是趙知事在京的家人不多,臉色也紅潤。


    加上知事喜歡在秋收新米產出、陳米降價的時候,一次就買上一家人一年的糧食,讓這大……咳咳,流寇統治的月餘時間,還能過得舒坦。”


    知事是一個正九品官,在這京城順天府還是一個從八品,可是京城八品官不要太多,光言官就有兩百,還都比八品高,而且言官是京官,他這個順天府知事並不是,是流官。


    說不準那年就要走,隨時要走的人了,地方哪裏有多少油水孝敬你,要孝敬也是孝敬主官和常駐的典吏呀。


    所以,從八品的趙知事是比未入流的田典吏窮的,還是窮的多。


    最好的體現就是田典吏家都是吃新糧,且不用買太多,保存糧食這麽麻煩的事,都是交給了糧商,糧商再是哄抬糧價,也不敢收他這個地頭蛇蛇頭的家用買糧錢。


    所以,典吏家在大順攻破北京之前,家中多是不能吃的銅錢與銀子,張知事反而因為習慣與省錢,而存的陳糧。


    這類現象很多,在場的也沒有一個是大點的官,最高不過六品,還是幸存的,因為六品官都是要去汝侯府走一遭的。


    田典吏這邊聊的正起勁,旁邊也有人插話了。


    “哎,流寇終究是流寇,成不了氣候啊!


    我一天在什麽六政府忙的腳朝天,最後連頓飯都沒有,空有五品官,卻無俸祿,偏偏還要幹以前做大明七品官時,十倍的工作。


    這流寇朝廷如何不亡?”


    這些貳臣再討論順的時候,連闖賊都不說了,直接稱流寇。


    兩人迴頭一看,別說,還認識,這不是順天府從七品經曆嗎?


    這位經曆看起來狀況也不是很好,大概是因為他是經曆司主官,所以跟典吏一樣,家裏都隻有一些不能吃的銀錢。


    “這不是張經曆嗎?”


    趙知事口頭上稱唿他以前的明官職,心裏卻在想著。


    這不是大順六政府張侍郎嗎?前段時間升新朝五品官的時候,別提有多威風,那是大擺宴席,街坊領居原本的同僚都來慶祝。


    連明朝前首輔陳演都派人送了賀禮,現在怎麽餓成這樣了?知道順官不好當,要迴來接著做明官了?


    這邊滿大街的貳臣還在想著做三臣,剛剛散朝的鄭恩卻知道了他們的存在。


    站在一個“我能看到你們,你們卻不能看到我”的大樓中,鄭恩問著稟告自己這一情況的王曉。


    “什麽情況?聚眾鬧事?”


    問完鄭恩才想起對方是王曉,之後就覺得有些頭大。


    “聚眾鬧事?就他們這群餓的連路都走不動的貳臣?


    讓他們一起上都打不過末將一人,別看他們有上千號人,還在持續增加,但我王曉也是滿洲逃、咳咳,殺出來的……”


    “說重點!”


    鄭恩有些受不了這麽一個性格張揚跳脫的人,性格張揚跳脫就已經讓人很頭痛了,偏偏還不要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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