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一直下著,直到破曉之時才變得淅淅瀝瀝的。


    權盛把主屋讓給了嫣離,側屋因為一直沒有人睡,十分髒亂,不需要進到屋子中就能看到門框上結滿的蛛絲。


    裏麵散發著陣陣的泥土之味。


    因打掃起來並不方便,權盛就將火房當作了自己的住處。


    一夜過去,嫣離都沒有睡覺。


    懷中抱著狐屍坐在門邊坐了一夜,眸中似是任何溫暖也化不去的悲涼。


    下了一夜大雨的緣故,別人家院子裏養的雞,直到天空徹底放了晴才打鳴。


    也因這打鳴晚了的緣故,權盛比平時醒來的時辰也晚上了一些。


    著急忙慌的從火房中跑了出來,看到了坐在門邊上看著天空發呆的嫣離。


    自己開門時發出的動靜並不小,在清晨聽來尤其清晰,但嫣離的視線也沒有移動半分,始終是看著天空。


    權盛撓了撓頭走上前去,視線看著別處聲如蚊蠅的說道:“嫣離姑娘你…你一夜都沒有睡嗎?”


    嫣離迴過神來看向權盛,雙眸落寞的迴了句,“我不困。”


    說完這句話,兩人之間也沒有了其他的話語。


    權盛也不知道該說些其他別的什麽,看了一眼桌子上嫣離換下來的衣服,有些局促的說道:“還要等泥土稍幹一些才能找地方安葬它,但濕掉的衣服要若是不洗會有味道的,剛好我的衣服也要洗,我幫你一起吧。”


    聞言,嫣離的眸子驟然緊縮。


    “不要洗!”


    嫣離猛地站起身來到桌前,將混雜著血腥和泥土氣味的衣服抱在了懷中,雙眸呆滯,情緒緊繃有些失控的搖頭道:“不要洗……不要洗…”


    好像誰要是動這身衣服,就像是要了她的命一樣。


    看嫣離的這副模樣,權盛看上去也是手忙腳亂的,連忙附和安慰道:“好,既然嫣離姑娘說不洗,那就不洗。”


    聽到權盛這麽說,嫣離的情緒才安定一些,坐在桌邊,貪戀衣服上的氣味一般,鼻尖輕嗅著那血跡存在的地方。


    盡管淋了雨,那血跡已然衝淡並不明顯。


    見嫣離難過的模樣,權盛也沒有打擾嫣離,給嫣離備下吃食,足夠一天的量,便一聲不吭的離開了小院。


    輪迴鏡中萬年前的康樂鎮,比起萬年後建成起的城鎮規模,更像是一個小的人族聚集之地,像是一個小村落,在此安定的人不算很多。


    從清晨出去後,直到接近黃昏的時辰,權盛才從外麵迴來,手中拿著一個包袱。


    桌子上的吃食,嫣離並沒有動。


    權盛並沒有相勸,眼中是理解的神色。


    “別用這樣的眼神看我,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嫣離冷不丁的說出這句話,權盛的眼中盡顯慌亂,連忙說道:“嫣離姑娘你誤會了,我並非是同情你的意思,我隻是想起爹娘去世的時候,自己也跟姑娘一樣的。”


    聞言,嫣離抬起眸與權盛有了短暫的眼神交匯。


    嫣離直視著權盛的眸子,好似在思索權盛話中的真實性。


    權盛移開了視線,將手中的包袱放在桌子上打了開來,嫣離也投去了視線。


    裏麵是一身女子的衣服。


    權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思的說道:“嫣離姑娘是女子,若是被街坊四鄰看到你穿我的衣服,恐會影響姑娘的清譽,姑娘換上這身吧,那件姑娘心愛的衣服,可以好生收起來。”


    嫣離看向權盛,眸中滿是不能理解:“我跟你什麽關係都沒有,不過萍水相逢,為什麽要對我這麽好?”


    權盛垂眸想了想,繼而眸色認真的看向說道:“嫣離姑娘盡管放心,我絕對沒有任何所圖,也不會強求姑娘做什麽,這些都是我自己想做的,僅此而已。”


    嫣離看向桌上的狐屍,眼中看不出任何情緒的說道:“你對其他的姑娘也是這麽說嗎?”


    權盛的神情微微一滯,迴答也慢了半分,“嫣離姑娘說笑了,姑娘也看到了,這院中就隻有我一人。”


    權盛輕唿了一口氣,看向桌子上被衣布包裹的狐屍,輕聲說道:“今天是大晴天,太陽曬了一整天,想必外麵的土壤也沒有那般濕滑了,等嫣離姑娘把衣服換下來,我們就尋處將它安葬吧。”


    嫣離看向桌子上的狐屍點了點頭,眼中流轉著不舍。


    伴著黃昏,權盛跟在嫣離的身後到了一處深林中,直到太陽落下,月色降臨,嫣離才在一塊大石頭前停了下來。


    這裏並不是什麽風景絕佳之地,甚至周圍的樹木花草生長的也有些雜亂。


    平日裏人們進林子砍柴的時候,並不會走進來這麽深。


    權盛沒有過問嫣離為何選在這裏。


    嫣離抱緊了懷中的屍首,看著周圍的景色喃喃道:“我和她就是在這裏碰見的,當時她被人做的捕獸夾困住了,雙腳受了傷,我擔心她會被人抓走剝了狐皮賣錢,便出手救了她。”


    說著,嫣離蹲下身去。


    將屍首和染血的那身衣服,暫且放在了石塊上,繼而不借助任何工具,用雙手刨開地上的泥土。


    緊實的土地不借助任何工具,沒有那麽好刨開,土裏暗藏的石子割傷了嫣離的雙手。


    權盛蹲下身子欲出手幫忙,嫣離阻止了權盛的好意,淡淡道:“多謝權公子,我想自己來。”


    權盛沒有說什麽,也不阻止,在一旁默默的陪著。


    洞挖到足以埋下屍首的深度,嫣離把一旁的屍首和衣服拿進了手中,貪戀一般的放在臉頰旁蹭了蹭。


    拿開時,眼中滿是不舍道:“她以前就總喜歡用頭這樣蹭我。”


    “我沒有家人,她就是我最親近的家人,我們每天都待在一起,形影不離,她很喜歡在我的身上的打滾玩耍,或是趴在我的身上休息,喜歡聞我身上的味道,就讓這件衣服陪著她吧。”


    說著,連同包裹狐屍的那塊布,還有染了血的衣衫,嫣離一並埋在了土中。


    很快便隆起了一個小土丘。


    “它…有名字嗎?”權盛出聲說道:“既嫣離姑娘待它如同家人,可為它立上一塊木碑,在下不才剛好會寫些字,以後想念了也方便尋來看它。”


    沉默了片刻,嫣離開口緩緩道:“我為她取名彩晴,我們是在一個有彩虹的晴天相識的,所以我給她取名為彩晴,她也最喜歡在大晴天下曬太陽,可卻不想,她就這樣離開了我,到底是什麽人如此殘忍。”


    嫣離的說話聲音都是顫抖的,還隱著悲憤,眼中噙著淚水。很努力的抑製著眼中的淚水,才沒讓淚水奪眶而出。


    “嫣離姑娘…”


    “多謝權公子的好意,碑字就不用了。”嫣離站起身來看著墳土說道:“她本也不是人,她應是自由的,是屬於天地之間的,不需要任何名字,我又怎能私心用人的名字框柱她。”


    權盛垂下視線,緩緩道:“嫣離姑娘說的正是,生於天地,歸於天地,就讓它遠離世間紛擾,隨塵而去吧。”


    “不過……”權盛抬眸看向嫣離,眼中流轉著疼惜之色,“嫣離姑娘若是難過,千萬不要壓在心裏,哭出來會好一點。”


    權盛的話,就像連同著閘門,嫣離的眸子微微一怔,噙在眼中的淚水,頃刻間砸落了一滴下來。


    砸落在小土堆上的同時,天空也落下了一滴雨水,砸落在了權盛的臉頰上,好似權盛也哭了一般。


    權盛擦去了臉上的一滴雨水,抬頭看向風清月朗的星空,眼中有所疑惑,伸出手試了試,但隻感受到徐徐的清風,除了那一滴雨水外,便沒再落過一滴。


    “嫣離姑娘…”權盛拉迴視線看向嫣離,發現嫣離的雙眼正看著自己。


    “怎麽了?”


    對上嫣離的視線,權盛好似有些不好意思,“沒什麽,我剛以為又要下雨了呢。”


    嫣離抬頭看了看天色,出聲說道:“興許是樹上積攢的雨水,被風吹下來了吧。”


    “嫣離姑娘說的有道理。”


    嫣離看向權盛,眸色感激道:“多謝權公子陪我安葬彩晴還願意收留我,嫣離感激不盡,既已相識,權公子以後喊我嫣離便好。”


    “那嫣離姑…”權盛笑了笑,有些不好意的說道:“嫣離你也叫我名字的就好,不用加個公子什麽的,我…我也算不得什麽公子。”


    嫣離垂眸想了想,繼而抬眸看向權盛眸色微微搖曳的說道:“那……嫣離以後可以喊你盛郎嗎?”


    唰的一下,權盛的臉上泛起了紅暈,得虧是晚上,有夜色的保護,看不得很清晰,權盛有些咂舌的說道:“可…可以。”


    嫣離淺淺的笑了笑,繼而神情有所不解的看向權盛詢問道:“多謝盛郎給嫣離一個安身之所,不過……嫣離有件事想問問盛郎。”


    權盛點了點頭:“你問。”


    嫣離直視著權盛的雙眸問道:“昨夜下著大雨,路上和神廟裏早已沒有了人,盛郎你又在家中燉著魚,收屍首也可等到雨停在去,為何會在那個時候出現在廟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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