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等安國侯再想下去,站在最前頭的大理寺卿盧楓,已經又把一份證據呈上,同時銳利的目光狠狠刮過還在強裝鎮定的鎮國公,語氣裏也是罕見的尖銳。


    “鎮國公,如今咱們是在說江南一眾官員為了貪墨,炸毀河堤,牟取暴利,危害民生社稷,企圖顛覆皇權的大事,怎麽,如此嚴峻的事情,貪墨幾千萬兩,前後涉及近千萬百姓的生死,都沒有讓鎮國公多說一個字,鎮國公卻隻盯著木婉雲一個弱女子,難道說鎮國公是年紀大了,連事情的輕重緩急都分不清了?還是說,鎮國公是別有居心?試圖強詞奪理狡辯是非?!”


    盧楓聲音並不大,站的遠的,尤其是靠近殿外的,甚至聽不太真切。


    可是卻沒有一個人敢出聲反駁。


    尤其是戶部和工部的官員,當聽到涉及幾千萬兩,前前後後牽連上千萬百姓,更是一個個麵色凝重。


    看向鎮國公的臉色更是難看至極。


    畢竟,盧楓為人做派一向嚴謹,絕對不會無的放矢,而且,還是在朝陽殿,當著陛下和文武百官的麵,更不會信口胡謅。


    有些心思清明的,已經悄悄盤算起來,很快便明白了其中的關竅,又小心觀察上頭那位的臉色,見陛下隻是隨意的翻看了幾眼盧楓遞上去的證據,就麵色凝重的仿佛能滴出水來,更是心裏發緊,大氣都不敢出。


    可偏偏鎮國公卻對這些置若罔聞毫無所察,聽到盧楓提到什麽幾千萬兩銀子和上千萬百姓,更是忍不住嗤笑出聲。


    一臉不屑的看向盧楓,來不及仔細思索,就等不及道,“盧楓,虧你還是大理寺卿,素來以嚴謹著稱,竟然也信口雌黃,幾千萬兩,你還真敢說,就算本國公不是戶部的,也知道朝廷賑災,最多也就撥幾十萬兩,而且,江南雖然富庶,可是如今也不過幾百萬百姓,難不成,是你盧楓把那一千萬百姓給藏起來了?!”


    鎮國公越說越覺得是這麽迴事,看向盧楓的臉色更加不屑,說到最後,竟然直接冷哼出聲。


    盧楓卻絲毫不理會他一般,對著謝君墨躬身拱手作揖之後,才微微轉身,掃了一眼鎮國公,隨即麵對滿朝文武,冷淡開口,“鎮國公覺得我在信口雌黃,那我就跟鎮國公算一筆賬…”


    說著,不等鎮國公反應,直接道,“鎮國公剛才也說了,朝廷幾乎每年都撥幾十萬兩銀子賑災,我粗略算了一下,江南水患是從四十四年前開始的,朝廷每年賑災的銀子都有記錄,這個戶部應該是有記檔,按照每年五十萬,那加起來也有二千多萬,所以,我說涉及幾千萬,這應該不算誇張吧?


    而且,若是沒有這些洪澇,那江南定然還是天朝的糧倉,如此算,那這些年,朝廷損失大概近一萬萬兩,還有,剛才鎮國公反駁說我說涉及近千萬百姓,那好,我這裏有四十年前到今年的每年因為洪澇死去的百姓的統計,大家知道,這種事,隻會少報,絕不會多報,而往往上報的不足真實的三分之一,所以,我說涉及千萬,可實際上大概不下三千萬。“


    說著,盧楓頓了一下,似乎是緩了一下,畢竟,一口氣說了這麽多話,難免口幹舌燥,而這裏不是家裏,即便是口渴,也隻能忍著。


    他看了一眼在場之人,尤其戶部,隻見戶部一些重要官員已經開始掰著指頭算起來,可見,這些情況,他們都是知道的。


    正因為知道,所以並不反駁。


    “試問,如果這些百姓沒有枉死,那我天朝將會是何等盛景,還會像如今這樣,因為無人耕耘,而大量優質良田荒蕪,因為缺少兵士,而無法抵禦外敵入侵?”


    盧楓的話聽的滿殿的人都垂頭沉思麵色凝重。


    雖然盧楓的話也有些言過其實,天朝這幾十年的積弱,原因可不隻是一個江南水患,可是要說沒這些關係,那也不可能。


    正因為有這些原因,所以身為天朝子民,身為天朝官員,才會更加氣憤。


    已經有官員忍不住捶胸頓足,“簡直是國之蛀蟲,大理寺卿,你最是擅長查案,那你此次下江南,可有查到都是哪些官員涉案?!“


    雖然這麽問,可是這位官員也清楚,如此大的事,隻怕涉案的不少,甚至,鎮國公也可能在其中,不然,實在是無法解釋,他一再的唱反調,還試圖扭轉注意力掩蓋過去。


    盧楓看了一眼說話的官員,良久,對他點點頭,那位官員隻是小官,沒想到氣憤上頭衝口而出的話,會得到迴應,一時間又驚又喜,忙不迭就催促盧楓趕緊呈上證據。


    也陸陸續續有其他官員附和,甚至有刑部的提議,要當朝念出來,看看,到底是哪些官員涉案其中,如此國之蛀蟲,不殺,甚至,不誅九族,不足以平息。


    鎮國公心早就已經慌的一批,尤其越來越多的人附和,要求一致嚴懲,還要盧楓把涉案的念出來,他極力隱忍的情緒幾次崩盤。


    心裏甚至琢磨,要不要先認罪,可是又怕隻是盧楓詐自己,萬一,自己先亂了陣腳?


    可是他也清楚,先請罪,和被人揪出來,到時候性質是不一樣的。


    再說,他隻是收了些銀子,又沒有直接參與,就算祖父參與了,可祖父墳頭草都不知道多高了,難不成還要把祖父從墳裏挖出來受審。


    如此想著,他一時又沒了主意。


    盧楓卻沒有急著說話,而是目光在大殿中諸多官員身上逗留了一會兒,才又抬頭看向謝君墨,“陛下,臣呈上的是前後貪墨的官員名單,以及他們的後代子孫和姻親親戚關係,另外還有他們貪墨的銀兩。”


    說著,他掃了殿中眾官員一眼,聲音幽幽道,“說來也是巧了,微臣此次下江南,碰巧認識了一位在江南任主簿的官員,而他手裏正好有一本完整的賬冊,據他所說,他的太爺爺就是給衙門做主簿的,當時就留了心眼,把貪墨銀兩,還有相關人員名字記了下來,後來他孫子兒子重孫又子承父業做了主簿,他們家族就一直保留了記錄的習慣,所以,微臣才能不費吹灰之力,揭開這出前後涉及幾十年的貪墨大案。”


    說著,他目光再次收迴,看向高座上神色不明的謝君墨,兩人視線交匯,又很快避開,就聽盧楓又道,“江南一事,幾乎江南大部分官員都涉案,雖然前後人事變動,有一些甚至已經榮退,還有很多已經不在人世,可是按照本朝律例,貪墨一萬以上免職,十萬以上流放,五十萬以上誅三族,百萬以上,誅九族,臣粗略算了一下,貪墨百萬兩的官員三人,五十萬兩的四人,還有其餘…”


    聞言,大殿中瞬間靜謐無聲。


    盧楓靜靜說完,最後才又看向朝堂中站著的人,目光裏透出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意味,“若是按照律例,即便涉案主謀身死,後人也是要追究到底的,如此,這大殿之上,要被誅殺的,大概有…”


    盧楓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大殿上的人,有的隻是一眼而過,有的則是有所停留。


    一時間,殿中人人自危。


    畢竟,四十年前,誰能保證他們家族沒有涉案人員。


    尤其是安國侯和鎮國公身後的老牌勳貴,他們家族可都是靠蔭封做官的,可是,他們卻從沒像現在這般後怕,恨不得,自己也跟那些寒門一樣。


    要說這會兒,誰最輕鬆,自然是那些十年寒窗苦讀一路科舉入仕的寒門子弟了。


    甚至在心裏慶幸,他們祖上都是務農的,絕對跟貪腐扯不上半毛錢的關係。


    甚至還有幾個受過老牌勳貴官員鄙視和排擠的,暗暗用幸災樂禍的目光看向那些已經急的如同熱鍋上的螞蟻一般的老牌勳貴官員和世家子弟。


    而鎮國公也是暗暗倒抽一口涼氣,因為他剛才在心裏粗略地算了一下,如果算上他爺爺和叔父貪墨的,竟然也有一百萬,誅九族?


    他身子不禁狠狠晃動了幾下。


    盧楓把一切盡收眼底,最後大體報了一個數。


    需要被問責的竟然有十多人,甚至好幾個可能會被誅連。


    一時間,大殿上人人自危。


    而剛才還有些站不穩的鎮國公不知想到什麽,突然眼前一亮,若是按照盧楓說的,那朝堂上得空一半,如此,或許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畢竟,朝堂總是需要人的,難不成都靠那些寒門子弟?!


    不是他看不起寒門,可現實就是如此。


    哪怕謝君墨再抬舉他們,想讓他們現在就取代老牌勳貴,也是不可能的。


    這麽想著,鎮國公慌亂的心才稍稍安定下來,深唿吸一口氣,打算,找準時機,再從中說和。


    讓這件事糊弄過去,至少不要牽連太多。


    就聽到盧楓看了一眼謝君墨,又道,“陛下,臣既然是此次的主審官,臣有些意見,不知當講不當講。”


    其實,關於這件事的解決,他早就已經書信跟謝君墨商討過了,所以,此時這麽說,也隻是裝裝樣子。


    畢竟,時間久遠,有的當年的貪官已經死絕了。


    再追究子孫,也說不過去。


    可是如果放任不管,朝廷法度就成為空話,犯錯成本太低,那以後不是隻要犯了錯不被發現,就萬事大吉。


    再就是,若是全部追究,那朝廷,至少京城和江南官員,得死不少。


    朝廷一下子誅殺流放這麽多人,也不合適。


    所以,思來想去,幾番討論,他和謝君墨終於想出了一個還算穩妥的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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