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林澈的目光逼視下,大學士戰戰兢兢。


    “退朝。”


    林澈淡淡道,然後拂袖而去,也不管那些似有未盡之言的群臣,或許有些人會覺得他剛愎自用,不過沒關係,時間會證明一切。


    但這也給林澈潑了盆冷水,政事不想武學,隻要一味勇猛精進就好,政治還要講究平衡各方勢力,甚至有時候擁護你的人也會站在你的對立麵。


    從此以後,林澈打算政事大多交給蘇三,他要去專心閉關修煉了,之前劍斬金身,以至於留下了道傷,如今在金身上林澈的修煉遇到了前所未有的瓶頸,死活都不能再往前邁一步了,還有楚休苦練七百年的真元內力,被他吸收了大部分,還剩下一部分藏在筋骨血肉中,成為他的潛力,也需要進行開發。


    林澈望了望深藍色的天空,心中輕輕一歎。


    還有十三年,希望我能變得更強!強到可以保護我的親人朋友,可以庇護明國的百姓。


    ......


    時間如白駒過隙,轉眼便是三年的時間過去。


    這三年明國的江湖一下子變得安靜了許多,明國也發生了許多翻天覆地的變化。


    青州城中。


    這座城已經大變模樣,城牆比三年前高了近三倍,牆外還罩著一層厚厚的鐵甲,使整座城像一個鋼甲戰車。


    一個頭戴鬥笠身穿黑色勁袍的人進入青州城,一進城,他便感受到了截然不同的繁華,街道變得井然有序,每個人都穿著幹淨的衣服,小孩子吃得白白胖胖,充滿了歡聲笑語。


    青州城中心,有一座雕像,是一個異常英俊的男子,目光深遠,衣闕飄舞,這是明帝的雕像,青州是明帝的故鄉,青州人都以此為榮,這座雕像是百姓感懷明帝功德而自發籌錢雕塑的。


    頭戴鬥笠的人在這座雕像下凝視許久,然後幽幽一歎。


    “林澈,在那個位子上,你做的確實比她好。”


    聲音清澈柔亮,竟然是一位女子,陽光照亮她的麵龐,露出一張英氣逼人的臉龐,赫然便是曾被鄭小婉偷偷放走的秦冷月。


    這三年時間她並沒有離開明國,而是遊曆四方,她苦練武藝,想要為師傅報仇,但隨著時間流逝,她竟發現自己心中報仇的心思越來越淡。


    這三年,她對明國的變化特別敏感,林澈一手成立的農部找到了一種名為土豆的食物,並且將耕種方法印發成冊,這種食物味道不錯,並且產量極高,推廣到各地後百姓們便很少在為食物而擔憂了。


    工部發明了很多稀奇古怪的東西,比如可以自動耕地的機關車,代替了古老的牛車,一日的耕地量就頂以前小半個月的功夫,再比如可以人工降雨的機關鳥,哪裏有災荒,機關鳥就會背負水袋飛去,在空中捅破水袋,好似真的下雨一般。


    更讓秦冷月不得不佩服的,是林澈不僅讓百姓們填飽了肚子,還讓貧寒子弟有了一條進入朝堂的登雲梯,現在的科舉已經今非昔比,增添了許多才藝考試,凡是有一技之長者皆有可能進入朝堂為官,一些比較特別的人才還非常受工部、農部的歡迎。


    在武道方麵,身為大宗師的林澈以自身聲望建立了一座學校,名為帝都大學。


    在帝都大學裏,除了有林澈自身創造的許多武功,還有各門各派的精妙武學,這裏的老師要麽是各個門派的長老,要麽就是名動江湖的遊俠豪傑,他們的故事在江湖上流傳甚廣,這也為帝都大學籠罩了一層光環。


    “哈哈哈,吾兒已被帝都大學錄取了,吾兒快來,拜見一下你未來校長的雕像,也是咱們明國最偉大的陛下!”


    一個富商打扮的中年胖子大聲道,似乎生怕別人聽不到他的話。


    周圍的人則是一臉羨慕,一個富商的好友道:“老朱呀,你可真是生了一個好女兒,太爭氣了,不像我家那小子,隻考上了青州大學!”


    富商哈哈大笑,一臉的自豪,嘴中卻是商業胡吹道:“青州大學也很不錯了,你家小子也很爭氣。”


    “哎,還是比不上你女兒呀,這溫雅我從小就覺得她氣度不凡,現在一看果然是人中龍鳳呀!”


    富商再次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身邊站著一個身穿白色武士服的少女,少女將長發綁成馬尾,非常利落幹淨,清秀的臉蛋上有著幾分與大家閨秀截然不同的英氣。


    少女眼中透著一絲無奈,心道爹你以前可不是這樣說的,少女名叫朱溫雅,但從小不喜歡女紅,反倒喜歡舞刀弄槍,尤其喜歡聽茶樓的李老頭講江湖中的大俠故事,她最喜歡的就是李老頭講的明帝傳,簡直是百聽不厭,她不喜歡看書,但凡是記錄過明帝往事的,她全部都買了,什麽《明帝伏魔傳》、《明帝和他七十二個妃子的故事》、《明帝那些不為人知的秘密》、《震驚!明帝竟然對我做了這種事》......


    從小就崇拜明帝的她,立誌修煉武道,她用攢下的零用錢偷偷去武館學武,被父親發現後一頓臭罵,盡管如此她還是偷偷學武,並且十幾年如一日的堅持了下來,教訓過流氓地痞,還打死過一隻青州城外的猛虎,少女彪悍之名傳遍青州,她父親因此和她翻臉,覺得女孩家練武成何體統,便強行給她安排了一樁婚事,就在朱溫雅準備離家出走闖蕩江湖的時候,青州太守揣著一封蓋著皇印的信來了,往日高高在上看不起商戶的青州太守竟然對著她老爹露出了一絲親切的笑意,然後就是拉著手噓寒問暖。


    她被帝都大學錄取了!


    曾經她數次偷偷前往帝都參加了一年一度的考核,前三次都失敗了,這是第四次,她本來以為還是失敗了,卻不想,這一次她成功了!


    從那之後,她變成了家中的寶貝疙瘩、掌上明珠,老爹有十三房小妾,九個兒子四個女兒,她本是最不受待見的那個,但現在她隻要一句話,家族裏的資源便會源源不斷的供給她,一百兩黃金一瓶的養氣丹老爹一口氣就給她買了一百瓶!


    朱溫雅有些癡迷地看著明帝的雕像,這些都是明帝的功勞,如果不是明帝創立了帝都大學,她又怎會有今日的造化?


    而且......望著明帝那俊逸出塵的麵容,朱溫雅臉上微微一紅。


    明帝陛下是帝都大學的校長,到時候,會不會有機會親眼見到陛下呢......


    像朱溫雅這樣改變命運的人還有很多,一些人盡管上不了帝都大學,卻被當地的大學錄取了,林澈下令在各州府修建大學,傳授學問與武道,每年還對困難學生有額外的津貼,出了大學,哪怕是最不出名的大學,也會被各地機關、商會瘋搶。


    望著朱溫雅年輕的麵龐,秦冷月可以察覺到這個小姑娘雖然修為不是很高,但資質極為出色,根骨上佳,最主要的是氣質很對她的胃口,一時間秦冷月竟然生起了收徒的想法,但她立刻打消了這個想法。


    秦冷月最後深深望了一眼林澈的雕像,然後繼續向前走,來到了青州城的貧民窟。


    在秦冷月還是六扇門捕頭的時候,曾因辦案來過這裏,那時候的貧民窟讓她印象很深,幹燥龜裂的土地上躺著一群破衣爛衫的老人,他們身前放著破碗,裏麵一枚銅錢也沒有,老人們目光渾濁,白發好似暴曬過的蒲葦。


    當時貧民窟裏的孩子餓得身材瘦小,在破舊的布衫下能看到一根根凸出來的肋骨,瞪著大眼睛看著她,怯生生的。


    貧民窟裏幾乎沒有女人和青年,因為他們全都走了,稍微有點姿色的女人或者有些氣力的年輕人都走了,隻留下老人和孩子。


    秦冷月走在貧民窟裏,這裏已經大變了模樣。


    地麵被修平,四周幹淨整潔,入眼是一塊牌匾,上麵寫著五個大字——青州養老院。


    養老院中綠草如茵,孩子們在玩著遊戲,蹦蹦跳跳,老人們則是在陽光下練著朝廷推廣的簡化版太極拳,一派祥和美好。


    秦冷月注意到,這裏的人雖然仍然穿著樸素的布衣,但衣服很幹淨整潔,孩子們臉上也有了肉,不再是瘦骨嶙峋的模樣。


    最讓秦冷月心中一震的是,這裏的人眼中多了一樣以前從未有過的東西,那個東西叫希望。


    “這位姐姐,你能幫二丫拿一下毽子嗎?”


    一雙大眼睛裏有著三分畏懼,七分渴望,抬著小腦袋望向秦冷月。


    秦冷月溫和一笑,然後輕輕躍起,一下子就拿下了掛在樹上的毽子,遞給小女孩。


    “哇,大姐姐好厲害!”


    秦冷月蹲下身撫摸著她的腦袋,道:“小妹妹,你的名字叫什麽,就叫二丫嗎?”


    小姑娘用力點點頭,剛要說話就聽見奶奶在喊她。


    “二丫,快迴來吃飯了!”


    奶奶倚在木門口,對她招招手,臉上的皺紋都蕩漾著慈和的笑意。


    小院、炊煙、老人、幼童......不知為何,看到這一幕,讓在江湖上孤身漂泊了三年的秦冷月竟然有點想哭,一種心酸彌漫在心頭。


    “這位姑娘,要是不嫌棄的話,也一起來吃些粗茶淡飯吧。”


    奶奶對著秦冷月笑道。


    秦冷月默默咽迴心酸,再抬起頭時已經是笑著。


    “老人家,你們自己的糧食夠吃嗎?我就不打擾了。”


    奶奶擺擺手,笑道:“夠吃,夠吃,就是單調了些,除了土豆就是稻米,也不知道你吃不吃的慣。”


    秦冷月想拒絕,卻被老人熱情地拉近了屋子。


    “二丫,去給客人泡杯茶。”


    二丫立刻跑出去采摘些茶葉,小院子中倒是種的有茶樹。


    飯菜已經做好了,是土豆泥混著米飯,或許是因為秦冷月的到來,奶奶特意擺上了剛醃好的臘肉。


    “多虧了這土豆,我和二丫才不至於挨餓,現在的日子越來越好了,我這房屋和院子,就是官府的人幫我修繕的,分文不取呢。”


    頓了頓,奶奶輕輕歎道:“隻可惜老頭子沒有趕上好日子,走在了我前頭,當時這裏還叫楚國,青州鬧了旱災,死了很多人,老頭子也是在那時候餓死的,臨死前隻有一句話,就是讓我照顧好二丫,當時二丫就像小狗娃子那麽大,也差點餓死。”


    奶奶看著秦冷月那有些感傷的臉,忙道:“你看我說這些做什麽,來來來,快吃飯,現在日子越來越好了,官府每個月還會給我分配一些織布的活計,酬薪不多,卻也能給二丫每年添置些新衣服,官府還把我地裏的稅給免了,時常還有青州大學的學生來這裏耕作說是搞什麽實驗,每年都是豐收......”


    頓了頓,奶奶感慨萬千道:“以前做夢也沒想到,竟然能過上這樣的好日子,現在我最大的心願就是供二丫讀書,還好現在有官府的私塾,每年的學費隻要十個銅板,以後娃要是爭氣些,能考上青州大學那就是光宗耀祖了,到時候老身也能放心去找我那老頭子了......”


    或許是常年無人交流的原因,奶奶打開了話匣子,和秦冷月說些家長裏短,二丫早已泡好了茶,一邊吃著土豆泥,一邊盯著秦冷月身邊的那碗臘肉,口水都快流出來了。


    秦冷月目光溫潤,沒有一絲不耐煩,靜靜聽著奶奶的嘮叨。


    先生,當年那個我曾憧憬的世界,你終於實現了......


    飯罷,秦冷月一直留到了晚上,才趁著奶奶不注意,留下了十兩銀子然後飄然離去,沒留太多,十兩銀子已經足夠這個小家過得更加富足。


    離開這裏,秦冷月準備找一處偏僻窮苦的地方,開一家私塾,專門招收窮苦沒錢的孩子,給他們一個希望。


    翻身,上馬。


    秦冷月趁夜西去,身穿勁裝,背負長劍,宛如一個縱意江湖的瀟灑俠客,此時的她好像解開了某些心結,徹底放下了仇恨。


    先生,就讓我也為你這親手建起的大明盛世,貢獻一份綿薄之力吧......


    雖然自此江湖路遠,與君再也不見,但秦冷月永遠都不會忘記,在那一晚,一個白衣書生和她秉燭夜談,兩人暢談了一個盛世,一個隻屬於百姓的盛世。


    那書生的白衣,就和今晚的月色一樣明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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