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翎抿唇不語。


    她原本沒打算這麽輕易就揭過此事的,可是看著他這副模樣......


    好吧,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定力。


    周景安剛擦掉眼淚,此時眼裏又蓄滿了晶瑩的淚珠,掛在眼睫下,欲落未落。


    眼睛紅彤彤的,此時抬著頭看她,微微蹙著眉,嘴巴緊繃著,是害怕忍不住掉下眼淚。


    不安與委屈,哀戚又美麗。


    薑翎用力閉上眼睛,努力杜絕他這副脆弱的模樣對她的意誌力造成摧毀。


    剛睜開眼睛,想要再冷言幾句,肚皮忽然被人踢了一腳,這一腳不輕,痛的她不禁輕唿一聲。


    周景安慌忙抱住她,“是不是她\/他又踢你了?很疼嗎?”


    他一蹙眉,搖搖欲墜的淚珠就“啪嗒”一聲滴落下來。


    他低頭湊近她的肚子,小聲教訓裏麵不安生的小家夥,讓他\/她乖巧些,又輕撫她的肚子,想要給她緩解痛意。


    薑翎輕歎一聲,伸手抬起他的下巴,用指腹替他抹去流下的眼淚。


    她無奈一笑,“你哭的我心都軟了。”


    周景安一怔,聽見她溫柔的聲音,眼淚再也忍不住,立時決堤。


    豆大的淚珠“啪嗒啪嗒”的落著,他不禁湊上去,伸手握住她為自己抹淚珠的手。


    周景安不再管停不住的眼淚,隻癡癡的望著她,一出聲就是哽咽。


    “翎兒不生氣了嗎?原諒我好不好?”


    薑翎哪裏還生得起氣來,就算是裝,就算是演戲,也演不了一點兒了。


    瞧他這副模樣,心裏還隱隱約約有些愧疚與心疼。


    薑翎替他擦眼淚,卻怎麽也擦不淨。


    “你先起來。”她指了指旁邊的石凳,“坐下,我與你有話說。”


    周景安略略遲疑,他還是覺得這樣的姿勢能夠顯出他的認錯態度來。


    不過也不敢不應,躊躇片刻就起身坐在她旁邊。


    薑翎從袖中抽出絲帕,剛一抬手,手邊就湊過來一張滿臉淚痕的臉龐。


    她拿絲帕一點點替他擦去淚珠,周景安就這樣靜靜的任她擺布,隻是盯著她如此溫柔的給他擦眼淚,他就忍不住鼻尖一酸,於是剛剛才擦淨的臉上便又多出兩行淚,將她的絲帕都快浸濕了。


    薑翎也不在意,就這樣一點點的給他輕柔的擦去眼淚,沒有半點不耐煩。


    其實此時的她內心也不平靜。


    一直以來的亂麻似乎就要解開一個頭,她內心煎熬又糾結,掙紮著要不要將這亂麻一刀剪斷。


    她一抬眸,就一頭撞進了周景安濕漉漉的眼眸。


    哪怕是盛滿了淚水,她卻還是能一眼就望見自己的倒影。


    周景安的眼裏,滿滿當當的,都是她。


    不必問,心裏必然也是如此。


    這在之前的每一個日日夜夜她都是清清楚楚的印證過了。


    為什麽......


    她哪裏值得他如此......


    她不自覺停下了動作,蹙著眉,略帶疑惑與躊躇的望著他。


    周景安瞬時湧上不安,握住她停下的手,輕輕吻在她的手心,連帶著濕潤的絲帕也吻了。


    隻是因著她一個動作,一個眼神,他的眼眸裏便全是慌亂不安。


    緊緊望著她,仿佛他的眼睛永遠追隨著她,或者是,他想用這如浩瀚海洋的溫柔眼眸將她牢牢鎖住,卻又不安的害怕她會在哪一個轉身的瞬間就消失不見。


    薑翎微怔,心尖泛起密密麻麻的疼。


    不至於疼到痛哭或流淚,但是卻讓她無法忽視。


    似乎有什麽在慢慢瓦解,亦或是有什麽在悄悄融化。


    在她不知不覺的時候,在她有知有覺的時候。


    漸漸的,緩慢的,溫柔的,浸潤無聲的。


    打碎了她自始至終從未敞開的堅硬壁壘。


    可能是被他的吻打碎的,亦或是他的眼睛。


    總之是那些極盡溫柔的東西。


    薑翎輕笑一聲,微不可察的嘟囔了一句:“真是一個騙子......”


    騙了她的心。


    周景安沒聽清,又湊近了些,“翎兒說什麽?”


    薑翎搖搖頭,笑著看他,“我說,我要好好與你立規矩。”


    “你說,我一定記得牢牢的。”他立馬保證。


    薑翎收了笑意,緩緩道:“周景安,你知道的,我不屬於這裏,沒有誰能讓我留下。”


    她不理周景安急得又掉下淚來的模樣,抬手擦去,接著說:“若我留下,就半點容不得沙子。”


    薑翎認真的看著他,“我從小孤獨一人,我什麽都不在乎,隻想要忠誠二字。”


    她從未與他如此認真嚴肅的說過什麽。


    周景安緊緊盯著她,一字一句的將她說的話印刻在腦袋裏。


    “你既然應了我,那就沒有反悔的餘地。”


    薑翎的眼神堪稱溫和,“之前的那些全都不作數,我隻再問你一次,你可以考慮清楚再迴答我。”


    太陽漸漸落下天幕,剩下半個,染紅了天邊的雲朵,紅紅的帶著一縷橘色,很溫暖的顏色。


    映照在兩人身上,像是灑了一層碎掉的金箔。


    薑翎的聲音都融在裏麵,隻讓人覺得溫柔。


    “我想與你白頭偕老,不是說說而已,是真的到頭發花白,到垂垂老矣,到我與你都走不動路了,到死前的那一刻。”


    周景安的心髒咚咚咚的跳起來,致使他的眼眸都亮了幾分。


    薑翎卻還很平靜的問他:“我會隻愛你一個,若你應了我,你也要如此,眼裏心裏隻有我一個人,從不對我隱瞞,不會移情別戀,不會三心二意,我要你的心百分百的屬於我,我要你堅定不移的選擇,你能做到嗎?”


    她瞧著周景安愣怔的模樣,緩緩一笑,“你不必著急答應我,若你不願意被我鎖住一輩子,那之前的所有誓言皆不作數,我還你瀟灑自由身......”


    薑翎還未說完,周景安已經緊緊抱住她,眼淚“啪嗒啪嗒”落在她的脊背上,聲音顫抖含著不可抑製的喜悅。


    “我願意,我答應你......”


    薑翎一怔,笑著拍他的背,故意說的誇張:“你可想清楚了,若是答應了,我以後可不會再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我眼裏可容不得沙子,小肚雞腸的很,你多看旁人一眼我都可能會生氣的。”


    周景安悶聲笑著,直起身子望著她,“求之不得。”


    他看著她,從薑翎的眼眸裏,終於清清楚楚的看見了自己的狼狽倒影。


    周景安笑了,頗有幾分稚氣。


    他之前心裏總是懸著,大半是因為薑翎的態度。


    她雖然已經是他的娘子,是他明媒正娶的妻子,她與他是生同衾、死同穴的要綁一輩子的夫妻,可是他卻還是會恍惚,會不安,會擔心害怕。


    害怕她會一聲不響的就消失。


    他不知道要去哪兒找她。


    周景安一邊欣愉的沉溺在有薑翎在身邊的日子裏,一邊又陷入哪天醒來這都是一場夢的惶恐不安中。


    他總覺得薑翎不夠喜歡他,不夠在乎他。


    可是他又自我安慰說,這是她全心全意信任他。


    可是如今聽著薑翎的這一番話,周景安才覺得心裏的大石頭終於穩穩的落到了實處。


    他巴不得薑翎每日管著他,巴不得薑翎為他吃醋,或是一日三問他要去哪兒、見什麽人、何時迴來。


    那麽他會不厭其煩的笑著迴答她,說他永遠隻愛她一個人。


    周景安的眼眸裏還盛著未消散的淚珠,裏麵跳躍的喜悅的火苗被困宥於水眸中,卻是要將所有的眼淚都燃燒殆盡。


    天知道他聽見薑翎說的這些話他有多高興。


    他感覺全身都激動的顫抖而又因為怕嚇到薑翎努力克製著,導致渾身泛出酸麻。


    周景安揚著笑,溫柔又雀躍,“我想要被你鎖住一輩子。”


    這是最好的事了。


    薑翎無奈一笑,卻又發自內心的開心愉悅,眉目舒朗,笑意漣漣。


    她終於還是邁出了這一步。


    不能迴頭的一步。


    她怕她會後悔這樣選擇,所以才再三的問周景安,他會不會一輩子愛她,會不會一輩子對她好。


    但是她明白,這樣做有些強人所難。


    沒有誰會一輩子對誰好。


    薑翎看著周景安開心的神情,無謂一笑。


    那又怎麽樣呢?


    她既然做了決定,那麽她就不會後悔。


    永遠不會。


    薑翎擦去他眼角的淚珠,輕笑一聲,“傻子。”


    她捧住他的臉,輕輕在他唇上一吻。


    “蓋了章,就不能反悔了。”


    周景安臉頰微紅,將她整個人都攬在懷裏,溫聲說:“不會反悔,永遠不會。”


    隨後又湊過去,嘟囔著:“多蓋幾個......”


    太陽沉沒大地,夕陽餘暉盡數為他們做配。


    薑翎被親的唿吸不過來了,把他推開一些,對上周景安迷蒙濕潤的雙眼,眉眼彎彎,“迴家再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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