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安一怔,抿唇吩咐丫鬟:“你讓他躲開,咱們迴府。”


    丫鬟應聲,程安聽見她的腳步聲和遠遠的聲音,而後一陣安靜。


    她不禁想出去看一看如何了,卻冷不防聽見左邊的窗子外麵傳來聲音。


    “程安,是我。”


    這個聲音是齊天揚。


    程安眨巴眨巴眼睛,低聲迴他:“我知道。”


    他又說:“我要參加武舉,定拿個前三名迴來。”


    程安輕咳兩聲,麵色不自在,小聲說:“與我何幹。”


    外麵的齊天揚似乎有些著急,馬蹄聲響起,他的聲音又近了些。


    “我要娶你,未來嶽父嶽母要功名,我便去爭功名。”


    他的聲音清脆,帶著他一貫的瀟灑與張揚。


    程安的臉頰不可抑製的爬上紅暈,她捏緊了手裏的帕子,不知道該怎麽說。


    心裏卻在罵他不要臉,還八字沒一撇呢就喊上嶽父嶽母了,當真是不知羞。


    齊天揚耐心等了會兒,沒聽見迴音,屈指敲了敲窗欞,放軟聲音:“你......你瞧我一眼。”


    程安咬唇,一把掀開車簾,看見了他亮晶晶的眼眸。


    本來要冷臉說些冷話的,此時卻一下子啞聲。


    齊天揚驅著馬匹走近些,似乎一伸手就能觸碰到她。


    他看著她笑了,有些高興的模樣。


    “你等著我提親便是,其餘的不必管。”他作了保證。


    而後又補充一句:“隻是能不能別再躲著我了。”


    齊天揚罕見的耷拉著眉眼,聲音也含著些委屈:“我想見你。”


    程安哪裏受得住他一再直言,羞惱不已,瞪著他:“我......我何時答應要嫁你了?”


    他沉吟片刻,似乎沒想到自己這邊都準備提親了,心上人還在猶豫要不要答應他呢。


    齊天揚抿唇,瞧著她,臉上現出些被拋棄般的神傷來。


    “那日你收了我送的發簪,小安要翻臉不認嗎?”


    程安一怔,支支吾吾的說不出話來。


    她摩挲著手指,小聲說:“我哪裏知道你是那個意思啊。”


    那日突然就攔了她的馬車,就像今日一樣,說要送她東西。


    她想起不知聽誰說的,齊天揚對人大方,經常會送些吃食玩意兒的,尤其是女孩子,慣會討人歡心。


    她被擾的煩了,見他一副她不收就不走的架勢,便讓人拿了。


    以為是些尋常東西,結果打開一瞧才發現是一支發簪。


    之後便是程父程母讓她別與他來往,她也就輕易不讓出門,也就今日是薑翎邀請,才出了門去。


    她嘟囔道:“你不是經常送女子東西嗎?我以為就是些小玩意兒的。”


    齊天揚大驚,先是著急忙慌的擺手解釋:“這都是假的!小安別聽那些人亂嚼舌根子,我從未送過女子東西的,也就是偶爾會幫一些樂妓歌姬什麽的,讓人給她們拿些銀子衣裳的,這類算嗎?”


    他自己說著說著也有些不確定了,瞧著她,小心翼翼的模樣。


    他見她不說話,小聲補充了一句:“算起來,我隻正經的送過你東西,那簪子也是我叫人專門打製的,隻給你。”


    程安低眸,耳尖冒出一點紅。


    “總之,我......我還沒答應你呢,你也別為了什麽功名去參加武舉了,再傷了殘了的賴上我家。”


    她說了這麽多,齊天揚就抓住一句。


    他眼眸亮亮的看著她,彎著唇,“你關心我。”


    程安一怔,又是無奈又是羞惱,“你別亂說話!”


    “小安分明就是怕我受傷,不過你放心吧,我很厲害的,絕對不會受傷讓你傷心。”他拍拍胸脯,一臉的自信。


    他一招手,身後的仆從就眼疾手快的把一個木箱子搬到了她的馬車上。


    “這是我尋來的一些小玩意兒,給你解解悶兒。”他揚著笑臉,“裏麵還有兩匹錦緞,是南下時興的料子,我覺得你穿上一定好看,你若是喜歡,我再去給你弄。”


    還不等程安反應,又從布袋裏拿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這是櫻桃畢羅,可難搶了,還熱著,你快吃。”


    現在這個時間,櫻桃早過了結果的時期,隻有北邊還有一些,故而京城中有關櫻桃的糕點也是難搶的很。


    程安瞧著他伸過來的手發愣。


    “你不是喜歡嗎?發什麽呆啊?”齊天揚直接將油紙包塞到她懷裏。


    而後看著她認真的說:“你既收了我的定情禮,便是答應了我。”


    程安很少見他這麽嚴肅的模樣,一時說不出話來。


    “等我拿了功名,便來娶你。”


    齊天揚笑容明媚,眉尾飛揚,便是意氣風發的英俊少年郎。


    他溫柔又張揚的眉眼隱在傍晚的橘紅餘暉裏,定定的望著她,叫程安的心跳都亂了一拍。


    眼睫微顫,她垂眸,手指緊緊捏著油紙包,呐呐道:“我迴去了。”


    她放下車簾,隔絕掉他燙人的視線,吩咐丫鬟迴府,也不去管身後齊天揚與她道別的聲音,耳尖不住的發熱。


    馬車悠悠走起來,她打開油紙,裏麵安靜躺著三個櫻桃畢羅,散發出香甜的氣息。


    她愣愣的看著,忽而撇開眼去,小聲罵了一句:“像是無賴流氓一般......”


    拿起來輕咬一口,酸甜的滋味在舌尖爆開,隨著她輕揚的唇角連心尖都染上酸甜。


    -


    隨著十月初的晨風吹過,薑翎懷孕已經步入了第五個月份。


    秋日燈會她沒怎麽湊熱鬧,隻去榮華街逛了逛。


    周景安倒是特意騰出工夫來陪她,美其名曰與她一同迴憶去年之景。


    兩個人在街上悠悠的閑逛,吃吃喝喝的倒把晚飯一並省下了。


    周景安帶她賞燈,又碰上了去年的那個賣花燈的老板。


    兩個人站在攤位前賞燈,周景安笑著問她喜歡哪個。


    薑翎看來看去,指著一個兔子燈,抬頭笑著說:“這個,你給我買。”


    那老板的營銷策略與去年別無二致,立時笑著說不要錢,隻要對出詩詞便可。


    周景安輕笑著應好,抬手撩起那兔子燈下墜著的紙條,念道:“死生契闊,與子成說。”


    他低眸,長長的眼睫在眼底打下一片陰影,麵如冠玉,眉目溫柔如畫。


    一如去年此時薑翎看呆的那一瞬。


    她一時恍惚,盯著他看。


    周景安轉頭,牽起她的手,注視著她緩聲念道:“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花燈的瑩瑩燈光灑在他的側臉,他望著薑翎的眼眸裏似乎盛著漫天燦爛的銀河。


    薑翎的心便悄悄怦然。


    她笑了,“這句詩詞也太簡單了,我都知道。”


    周景安輕笑一聲,“嗯,不過倒是應景。”


    兩人逛夠了就慢慢散步迴家,不由得說起當時薑翎坐在橋邊等他的情景。


    周景安終於坦白,忐忑的告訴她當日他就在一旁看著。


    薑翎輕哼一聲,“我知道。”


    她故意甩開他的手,“你當時可真是狠心,就把我放在那兒苦等。”


    周景安急急的又牽住她的手,連連認錯。


    “當時我沒看清自己的心意,又鑽了牛角尖,一心想把你往外推,怕連累你,才會委屈了你。”


    他悄悄與她十指緊握,低聲呢喃:“我錯了,翎兒,去年的氣就莫要生了。”


    薑翎笑起來,笑他可愛,笑他怎麽這麽緊張。


    周景安見她笑了也鬆一口氣,聲音溫柔:“怕你生氣難過。”


    月光如水,將兩人的影子拉的很長。


    薑翎迴了家就困倦的不行,走了那麽久的路有些疲憊,轉頭就睡了。


    周景安瞧了一會兒,見她睡得安穩,便拿著那盞兔子燈去了書房,把它掛在了博古架上,與那盞錦鯉花燈放在一處。


    兩個花燈交相輝映,很是好看。


    他定睛看了一會兒才笑著轉身離去。


    ——


    其中詩詞出自《詩經·風·擊鼓》:


    擊鼓其鏜 踴躍用兵


    土國城漕(cáo) 我獨南行


    從孫子仲 平陳與宋


    不我以歸 憂心有忡


    爰(yuán)居爰處 爰喪其馬


    於以求之 於林之下


    死生契闊 與子成說


    執子之手 與子偕老


    於(xu)嗟闊兮 不我活兮


    於嗟洵(xun)兮 不我信兮


    此篇意在:從軍之士想念妻子、怨恨不能迴家的痛苦心情。一說戰士的傾訴對象或為戰友。


    契闊:聚散。


    與子成說:與你約定。說,約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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