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最醫術高明,尤其擅長解毒,但是在麵對消耗生命、幾乎油盡燈枯的張野時,卻痛苦的無能為力。


    兩人的錢全湊了那二十兩,已經沒有什麽積蓄了,何最去求太醫院的那些太醫,可是沒有一個人願意幫他。


    兩人算是時運不濟,當時裴瑜與南詔勾結的事情已經敗露,大順與南詔打仗,被南詔連續奪去多個城池,全國上下都陷入到混亂的狀態,皇帝每日沉迷於酒池肉林之中,做了躲避現實的白日夢了。


    在這種時刻,人人都在想辦法逃離危險,好讓自己和自己的家人更好的活下去。


    城裏的大夫也逃的沒剩幾個,餘下的對於張野的病症也是無能為力。


    沒有人理會他們,何最盡力給他醫治,卻是杯水車薪,隻能眼睜睜看著他日漸消瘦、精神也一日日頹唐下去。


    何最在太醫院的日子也不好過。


    他本來是想進去發揮自己的才能的,想治病救人,想打出名堂,卻發現太醫院根本不看這些,更多的是你的家族、你的出身,還有你的“上進心”,這個“上進心”也就是看你能“孝敬”上司多少。


    張野最終還是去世了,何最請了假將他帶迴故鄉安葬。


    他沒告訴張野他在太醫院的處境,以至於最後張野臨走的時候還笑著與他說讓他好好闖出名堂,爭取立功,也好給他的墳塋上香火。


    等迴京後就發現被太醫院拋棄,丟出去頂罪了。


    何最反抗不成,心裏止不住的悲涼。


    卻是沒想到亂世竟帶給他生機。


    大順的最後一位皇帝駕崩西去,南境邊線混亂不堪,軍隊節節敗退,至此天下不可抑製的亂成一鍋粥。


    國家都可能滅亡,皇宮內的宮人躲的躲、逃的逃,太醫院的人也四散奔逃,他這個被推出來頂罪的人倒是無人問津了。


    何最眼看著亂世俱滅,一片悲涼,就迴了故鄉,打算再也不入京城,隻安安靜靜的過自己的日子,守著張野的墳塋過一輩子罷了。


    沒想到家鄉不止戰亂紛飛,還鬧了災荒,已經沒幾個人了。


    他的家人隻剩下老父親和一個妹妹,連同張野的父母都不知所蹤,最終多方打聽才知道他們往京城的周邊縣避難去了。


    荒蕪的村子,長滿野草的墳塋。


    何最第一次覺得自己無家可歸。


    他給張野的墳塋除了草、擦了碑,再次踏上離鄉的路,去尋找父親和妹妹。


    結果在雲霧峰山腳下找到了幾人的屍骨,就在一堆災民屍骨之中,橫七豎八的躺在亂石堆裏,風雨淒淒之下,已經開始腐爛。


    何最跪在地上痛哭出聲,伴著狂風暴雨哭了一夜。


    第二日清晨,何最想辦法拖了一輛板車將幾人的屍骨拉迴家鄉,一一安葬。


    至此,他真的孤身一人了。


    故鄉災害頻發,氣候幹旱,顆粒不收,何最無法,隻好離去,最後漫無目的的到了雲霧峰。


    望著雲霧繚繞的峰巒,心上蒙著的沉重霧靄好似鬆動了些許,於是何最就在雲霧峰住下了,靠著山水而生,頗有些隱居的意味。


    雲霧峰頗高,其實不太適合人居住生活,但是他也從沒想過搬下山去。


    等他再下山時,已經是大乾朝了。


    那年天氣格外寒冷,他無法隻得下山想去買些棉絮好弄床被子驅寒,卻看見了燈火通明、和平安樂的京城,這讓他愣怔許久。


    之後他偶爾給人治病,以此獲得微薄的收入,因著醫術高明,久而久之倒也有了些名氣。


    他無謂名利,治病救人全憑心情。


    其中還有一個隱秘,卻是周景安和薑翎都不知道的。


    那便是何最之所以同意出手救治挽然,除卻張野的《春雪圖》,更大的一個原因是——挽然之前救助過他們。


    可能挽然自己都忘記了。


    當初張野創作書畫給何最籌錢,在街道邊擺攤,收益不太高。


    後來有一位公子看到他和字畫,聲稱很是喜歡,便給了他五兩銀子,要買下他的所有字畫。


    張野看出那人並非真的欣賞他的字畫,隻是瞧他冰天雪地的一人在外擺攤,心生憐憫,便用委婉的方式施以援手。


    他十分感激他,給他畫了兩幅肖像畫,想送予那位公子。


    公子隻拿了一幅,說五兩銀子隻夠買下一幅畫,日後再來買下另一幅和其他字畫。


    隻是後來卻也沒再來過。


    那人便是挽然。


    張野一直惦記著這件事,說與何最聽,讓他記掛這件事,待日後碰見那位公子,將這第二幅肖像畫送予他。


    何最隻有兩幅張野的字畫,其中一幅便是畫的挽然。


    他在太醫院的時候曾聽他們八卦,按照他們口中的描述,便大致知道了畫中之人便是前朝五皇子裴璿,於是當時薑翎的人找去讓他解化骨草的毒的時候,他便隱約猜測可能是挽然,畢竟當時幸存的皇室遺孤隻剩挽然一個皇子。


    等見到挽然時,何最一瞬間便認出了他。


    豔麗卻不失清冷,讓人過目難忘。


    加之後來的周景安,何最知道他的父親是救國的好人,便也願意為他醫治。


    何最清楚挽然的境遇,也沒有提起過當初的事,裝作不知道他的真實身份,隻一心一意為他解毒。


    而且他也覺得可能挽然早已忘記那事,畫作也許都遺失了。


    最後挽然走的時候,他未拿他一金一銀,還悄悄的把張野留下的那第二幅肖像畫裝進了他的包裹,夾著一封表達他和張野的感謝的書信。


    而他不知道的是,他塞進木箱子裏的那幅畫,隨著趕路馬車的顛簸滾到了角落,緊挨著一幅畫。


    那幅畫的畫紙已經泛黃,卻保存的不錯,畫中有一位公子,清冷翩然,俊朗無雙——正是少年裴璿。


    -


    薑翎看著張野的畫作,不禁心中感慨。


    這些畫作,便是見證著張野逐漸逝去的生命,一日一日,隨著他的理想埋葬。


    而且兩人二十多歲離家,懷揣著少年熱血來到京城,卻被埋葬在那個動蕩的年代。


    何最分明才四十出頭的年紀,看起來卻像是五六十歲的樣子,如何不是被打擊磋磨的呢?


    她歎息道:“怪不得何大夫不願下山,之前皇上邀他進宮也不願。”


    那樣冷酷無情又磨滅心性的地方,任誰也不願再去了。


    周景安握住她的手,拿過一杯溫熱的牛乳茶遞給她,見她心情低落,表情神傷,便出聲安撫道:“我已經派人去尋更多張野的字畫,待找到後便去送給何大夫。”


    薑翎喝了兩口牛乳茶,聽了他的話點了點頭,眼神突然堅定不少:“看來我得對他再好一點。”


    “嗯,翎兒聰慧可愛,何大夫很是喜歡你。”周景安笑著把字畫好好收起來。


    他忽然一頓,看著薑翎說道:“說起這個,翎兒還欠著我一個承諾呢。”


    薑翎眨眨眼,想起來好像是有這麽迴事兒。


    上次向他討要《春雪圖》的時候,說好答應他一個承諾的。


    “你放心,我薑翎一言既出,駟馬難追。”薑翎昂了昂下巴,“說吧,你想要什麽?”


    周景安搖搖頭,雖是笑著的,眼神卻是緊緊望著她,說道:“這個承諾很重要,我得留著不得已的時候再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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