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酸腿脹、膝蓋僵直、氣短肋骨疼……前一日爬山帶來的所有後遺症都在這會兒顯現。自從生病康複以後,他的生活過於滋潤,一直以術後不能劇烈鍛煉為理由麻醉自己,得過且過。經此一次,也算是遭了教訓。初澄拖著沉重的四肢出去喝水,一推門竟看到喻司亭正坐在客廳的陽台上。他穿著一身軟綢的深色睡衣,單條腿微蜷著,赤腳坐在飄窗上看書。還沒停歇的夜幕雨聲直接被當作純天然的白噪音。“原來你在爬山以後也會睡不著啊。”看到一向生活規律的家夥熬夜到這個時候,初澄感覺自己內心多少平衡了些。喻司亭邊翻過一頁書,邊迴答:“雷聲太吵了。”“昂,我還以為和我一樣,渾身難受睡不好。”初澄拎了個軟墊放上飄窗,坐下後想學對方盤腿的動作,但因為大腿實在酸脹而放棄。“我看你睡得挺香的,連鹿言敲門叫你都沒反應。”喻司亭捧著書冊抬起頭,“我早說過,你至少要零點以後才能醒,他偏不信,然後等到自己也睡著了。”兩人都沒戴表,客廳裏也沒有準確的時間可看。初澄不信邪,特地隔空喊了聲siri。“幾點了?”“現在是零點21分。”“……”初澄不得不再一次承認,自己的作息習慣已經被完全摸清。他抬臂舒展筋骨,拖長聲音感歎:“幸好明天還不用上班,不然我真是爬起不來。”“試試這個。”喻司亭俯身,從窗台下拿出已經充滿電的筋膜按摩槍。初澄接過,放在小腿和胳膊邊敲敲打打幾下,然後又反手放到腰上,發出喟歎。“這點運動量就不行了。體虛的人多鍛煉鍛煉是好事。”喻司亭見他的胳膊別得難受,從後伸了伸手,幫忙把槍頭抵在適當的位置。初澄雖不愛聽對方的話,但接受了幫助,調整身位,俯趴在一旁。喻司亭讓按摩頭從他的脊柱兩側,順著肌肉纖維來迴滾動,一直延伸到臀大肌。“嘶,力道調小點,疼。” 初澄輕哼。喻司亭看了看手下的位置,詫異道:“爬山爬得屁股疼?你多少反省一下吧。”“我不啊~”被筋膜槍打到痛點,初澄的尾音顫了顫,“你輕點。”“別叫。”喻司亭清了清嗓子,嘴角略動吐出兩字,把目光移迴書頁上,卻不知道具體落向了哪一行。不知道為什麽,在他看來,這種嗡嗡的按摩聲竟比外麵的電閃雷鳴更易擾亂人心。一道閃電劃過,從雨幕與黑雲中襲來的銀白色光線同時映亮了兩人的臉龐。初澄一邊享受著服務,一邊墊起下巴,把五指按在透亮的玻璃窗邊,透過雨珠看向外麵。“喔~”“又怎麽了?”初澄扭頭笑笑:“快看,司空震開大了。”“幼稚。”喻司亭輕聲哼笑,被他攪得再也沒心思看書了,幹脆放下書冊,專心幫他敲起了腰。*在家裏躺平兩天後,假日餘額耗光,社畜又要迴學校上班了。盡管對於他來說,這個五一過得比工作日還累。在過去的黃金周裏,大家似乎都有出去旅行,各種各樣的見聞等待著被分享。剛複工的辦公室裏,經常有老師們聚集在一起聊天。午後第一節,初澄聽完師父的語文課,拎著教材上樓,正巧在走廊裏遇見了喻老師,兩人結伴迴辦公室。語文組和數學組的門隻隔數米,還沒靠近就聽到有熱鬧的笑聲,不確定是哪一間裏傳出來的。喻司亭:“你們組吧?”初澄仔細聽了聽混雜的人聲,認出其中最有辨識度的,同意道:“像是我隔壁桌的徐老師。”兩人猜測著走近門邊。果然是語文組在開“茶話會”,而被簇擁在人群最中間的卻是初澄從沒見過的新麵孔。那是位從麵相上就能看出活潑風趣的女老師,年齡在三十五到四十之間,梳著短馬尾,發量偏薄,但眼鏡下一雙黑眸炯炯有神。她看向被推開的辦公室門,正要熱情擺手,卻發現是張陌生臉孔,也尷尬地頓了頓動作。隨後,她看見了站在門邊的喻司亭,恢複笑意,寒暄一句:“喻老師,真是好久不見。”“原來是尤老師迴來了。”出於禮貌,喻司亭上前兩步迴應,走到與初澄並肩位置時,開口道,“這位是新來的初老師。”“啊,原來是七班的新語文老師。他看起來這麽年輕,我剛才都沒敢確定。”對方一副早有耳聞的樣子,友好地打招唿。初澄迴以問候:“你好。”話音落下,辦公室裏的其他老師們都七嘴八舌地幫忙介紹起來。從對話中初澄得知,眼前這位就是之前懷孕休假的尤老師。她在十中已有十年教齡,因為染病身體不好,又是高齡產婦,需要格外休養,所以向學校申請了長期假。現在尤老師的身體已經恢複得差不多,而且孩子也已健康出生,正在邀請同事們去參加她的寶寶宴。從簡單交談中,初澄便可知對方性格非常隨和,難怪能在之前的工作中與喻司亭相處愉快。課間休息,韓芮到語文組來找初澄問作業,意外地見到尤老師,十分親密地湊上去聊了很久。得知尤老師的身體已經康複,可以迴歸教學崗位,她顯得十分高興,可很快又反應過來一個新的問題。如果尤老師迴來,那,初老師呢?學生間互相轉告消息的速度向來極快,僅一個下午的時間,尤老師即將複崗的事情就傳遍了7班。“那下學期尤老師會不會頂替掉初老師啊?”“雖然尤姐也是我的心頭好,但我真的不想讓初老師走。怎麽辦?好糾結!”“教務處不會每個學期都動我們班的語文任課吧?”“……”得到消息的學生們紛紛做出猜想。初澄進班級時偶爾能聽到這樣的討論。但說實話,對於這事兒,他自己也沒有答案。因為到目前為止,他並沒有收到領導的任何指示。可事實是下學期七班就要升高三了。自己作為一個臨時頂崗上來的新人,相比尤老師經驗薄弱,被學校安排去帶畢業班的可能性真的不大。所有的猜想和分析都壓在心裏,讓初澄有些憂慮。老實說,他並不在意工作崗位本身的調動,隻是懷有私心,不想離開現在的班級。晚飯時間,初澄因為心不在焉,忘記了提前訂外賣,隻能等著學生流漸退後再去擠食堂。而喻司亭臨時被楊主任抓去開了個小會,也錯過了飯點。兩人剛好湊到一起。吃飯時,喻司亭注意到了對麵的人有些走神,問道:“想什麽呢?”“沒什麽啊。”初澄沒有表露真正的想法,“最近的教案材料積壓特別多,我都沒怎麽寫,想著晚自習迴去趕緊補一補。”“噢,原來是因為這件事,那和我想得不一樣啊。”喻司亭故意說得很平淡,間隔一會兒趁著他不注意,忽然補了一句,“其實高一的學生更好帶。”初澄漫不經心地應了聲,數了幾粒米後反應過來,停住筷子看向他:“嗯?”喻司亭覺得他可愛,忍不住一笑:“你真不想知道剛才領導單獨找我是因為什麽事情嗎?坐在一桌吃飯,也不趁機問問?”“我都能猜到,為什麽還要問?”初澄歎了一聲,不再說別的。關於給班級聘用任課老師這件事,班主任當然會有話語權。初澄並非沒有自信得到喻老師的認可,但考慮學校的多重意見,他不想讓對方為難。喻老師看著他稍顯低落的情緒,還有輕顫著的眼睫,認真地詢問:“舍不得我,還是舍不得7班?”“……”初澄沉默一瞬,而後小聲答,“都舍不得。”看在對方坦誠的份上,喻司亭向他透露了自己剛得到的一手消息:“楊主任說,尤老師的孩子太小,她自己的身體又不好,所以已經申請下高一了。”初澄倏地抬頭:“那7班?”喻司亭說:“領導知道我的事情麻煩,不肯渾水,讓我自己推薦人選。”初澄:“你推薦了誰?”喻司亭笑笑,平日裏肅然嚴厲的眼神中夾了幾分不一樣的情愫:“明知故問的事兒,下次少幹。”他明明沒答,好像又答了。隻是那份心照不宣就讓初澄眉角的鬱色散去,對著飯盤傻笑起來:“可是學校能同意我一個新人擔重任嗎?”“我是不在了嗎?”喻司亭揚眉看過來。“唔,”初澄用筷子撥了撥盤子裏的炒蛋,“你又不能幫我講語文。”喻司亭吃了最後一口菜,放下筷子擦擦嘴,正色道:“作為前輩,我想提醒一下新人,高三的確不好帶,初老師要有心理準備。但最大的科目壓力不在你這裏,所以最好做到行動上緊繃不鬆懈,精神上盡量放輕鬆。”“這就開始培養我了?”初澄小聲嘟囔。喻司亭故作腔調:“沒說完呢,班主任講話不要打斷。”初澄攤攤手,一副“您繼續,我恭聽”的樣子。對方握拳掩了掩唇角,繼續道:“還有就是,遇到事情別一個人硬撐,有任何麻煩,你要第一時間來找我解決才對。”初澄怔然,抬頭盯向他:“最後這條建議,是以什麽身份?”“以一個……”喻司亭想了想,“非常喜歡你而且正在積極追求的人。”雖然知道食堂裏已經沒有多少學生,初澄還是緊張地看向周圍桌位,原本白皙的耳垂也唰一下紅透。作者有話要說:初澄:淦,是直球。大哥的性癖:喜歡看初老師臉紅。第一步:氣到臉紅第二步:撩到臉紅第三步:@c&%/……第62章 晚餐中的對話惹得人心緒浮動。初澄吃完飯迴到辦公室, 仍然覺得脖頸邊的皮膚微微發燙。但如他所言,最近的工作累積太多,沒有那麽多的時間用來摸魚。於是初老師迅速調整狀態, 開始幹活兒。他拎起擺在桌角的一大摞作文紙仔細批閱, 然後按照習慣, 利用晚自習時間逐個叫學生到辦公室裏來進行麵改。在所有學生的試卷裏,最讓人身心愉悅的莫過於韓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