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了幾拍後,初澄恍然迴神,“嗯?!您說什麽?”戒尺?初澄怔然地看向對方身後,那裏的架托上的確擺著一根烏漆發亮的小葉紫檀戒尺,尾部掛著通透的白玉吊墜。他已經不記得這根戒尺是什麽時候專門為自己準備的了,隻知道幼時鬧脾氣說謊或是調皮搞破壞就會受它的威懾。父親一般不會真的動手,除了少數情況,比如被寫進書裏的那一樁。那次是他毀壞琴譜,又剪斷了母親心愛的箏弦,老爺子氣急了才狠心抽幾板子。初澄隱約記得當時的自己雖然哭了,卻也不是因為疼,而是又驚又悔。事後他還被父親哄了好久。從自己上高中之後,除去每日清掃之外,這根戒尺再也沒被動過地方。老爺子今天怎麽會想起來的?“爸,我都這麽大了。”初澄不可置信地看向父親。“拿過來。” 對方神情淡然閑適,並無開玩笑的意思。初澄沒有辦法,隻能挪起膝蓋,直身去取。他略垂著頭,端平雙臂,把戒尺奉到初先生麵前。區區一截檀木,此刻在他手裏變得無比沉重。未等對方說一個字,初老師原本白皙的臉頰已經泛起緋紅,指腹不安地磨擦著尺子背麵刻著的那枚小小的“初”字。他的一舉一動盡收初先生眼底。老爺子用指尖撫著鎮紙,在兒子看不到的情況下無聲地揚起唇角。養孩子嘛,不僅小的時候好玩,長大了再逗弄也還是有意趣的。隻是讓他拿過來都這樣別扭,要是自己真接下來打兩下,他恐怕是要鑽進牆縫裏去了。可惜兒子長大些以後,為了給他留下隱私空間,自己已許久不動筆去記他的點滴,不然這素材不是又有了?“為人師最重要的就是要端正自己。之前你正式參加工作的時候,我本想著讓你把它收起來,就算作為身份轉變的紀念。現在從你這副隨心所欲的樣子來看,我還是得留著,搞不好以後還用得上。”“我沒有隨心所欲~”父子二人僵持半分鍾。初先生舍不得讓他舉得手酸,悠悠道:“這次就罰你親自把它擦一遍,然後放迴去吧。”“爸……”初澄終於意識到自己被戲弄了,“您怎麽這樣啊。”“小澄,聽說你生病的時候,我正在外地開會。想到你剛做了全麻手術,躺在病床上不能吃東西也不能動,你知道我有幾個晚上沒睡好覺嗎?”初先生從不疾言厲色,嗓音永遠那樣溫和。一位慈父既心疼自己的孩子孝順懂事,又怪他剛離開家裏就學會瞞著父母,報喜不報憂。心裏堆積的情緒過於複雜,最終他選擇以玩笑的方式,讓始作俑者難受了半分鍾。初澄氣悶卻又無奈,放下尺子,苦笑道:“害您擔心是我的錯,您還是喝茶吧。”他倒出兩杯熱茶,端杯時卻被父親攔住。初先生:“不用陪著了,你又不愛喝這個。還沒吃飯吧?小心空腹喝綠茶傷腸胃。”“是,那我先出去了。”初澄正欲站起身,餘光見主座上的人還有動作,便停下來耐心地等著。果然老爺子又繼續說道:“今早你母親和我提起,說你上班以來一直很受一位前輩同事的關照,生病期間他幫了不少忙,而且家也在北京。”初澄:“是。”“聽說他的父母常年居住在國外,這邊的家裏隻有兩個姐姐。我們準備了些致謝禮物,但親自登門有些不妥,你找個時間替我送過去吧。  ”這些事都是之前喻老師和金教授聊天時說起的。他應該沒有想到會被細心記下來。“不用這樣鄭重其事吧?”初澄想了想自己與喻司亭的關係,至今為止都還保持著輕鬆隨意的氛圍。初先生端著茶杯,微笑道:“我要表達感謝的是他在亭州對我妻兒的照拂,如此行事也是該有的禮貌。至於其他的,比如你認不認同他的人品,想不想和他往來,以後會不會請他來家裏做客,都屬於是你的私人交際,我又不會幹涉。”“嗯。”初澄遲疑片刻後同意,“那我事先向他打個招唿。”初先生點頭:“去吧。 ”初澄站直身體,朝著座上人略俯了俯身,然後離開茶室。他迴自己房間,摸出手機措辭許久,用來解釋清楚事情原委,然後才發送給喻老師。片刻後,收到對方的迴複。[當然,你隨時可以來。]初澄身負著父親的囑托,想及時確定下準確的登門日期,接著打字。[明晚方便嗎?如果行的話把地址發給我吧。]喻司亭直接發來定位,附帶著另外一條消息。[剛好明天我要出門買些東西,需要的話我可以去接你。][初澄:不用麻煩了,我們就在商場見吧。][喻司亭:好。]看完消息,初澄放下手機,仰身躺倒在床上。他之所以和對方約在商場,是還想再在初老爺子的禮物裏增添一些,也向曾經燉湯給自己的那位營養師表示感謝。至於具體送阿姨些什麽,還是問了喻老師再決定吧。初澄正思索著明天的事情,突然覺得身下有些硌痛,探指去摸,才發現是自己剛才不留神,順手把那根戒尺從書房裏帶了出來。一想起剛才的尷尬,這東西便越發的不順眼。初澄皺了皺眉,幹脆由著性子胡亂一扔,把它丟向了沙發。作者有話要說:喻司亭:原來煲湯的人有禮物,那我可以要你的專屬戒尺嗎?第42章 與人有約的寒冬下午, 初澄準時走進商廈樓底的咖啡店。今天是工作日,堂食的客人不算多。店裏放著舒緩的音樂,是一首不知名字的意大利文唱曲, 和複古的裝修風格很搭。初澄走向吧台, 發現喻司亭已經提前到了。他今日的穿搭是之前很少見的休閑風, 高領毛衣搭挽腿牛仔褲,踩著短馬丁靴坐在點餐區旁的高椅上。一副絕好身材, 加上深邃五官,從側影看去就是有獨特腔調的硬朗型男。初澄覺得新鮮,多看了兩眼, 沒有直接上前搭話。喻司亭偶然間偏頭, 注意到了這道打量的視線, 也低下頭審視一番自己的打扮。大約是他休假在家的時候經常這樣穿, 所以並未覺得有什麽不對勁的地方。“我哪裏很奇怪嗎?”喻司亭開口。初澄走過去:“挺帥的。”“被好好用臉的帥哥誇了。”喻司亭笑笑,朝著咖啡店的招牌揚起下巴,“喝什麽?”“一杯澳白, 謝謝。”初澄點完餐在他旁邊坐下。喻司亭看一眼初老師身上簡潔得體的淺色羊毛外套,也覺得與平常有所不同。如果忽視他天生的純情男高臉,這套應當屬於職場精英風。看來是為了拜訪而特地改換的穿衣風格。他這樣一個自稱社恐、不喜歡迎來送往的人, 連生病都不想被探望,卻還要在假期裏帶著禮物去致謝, 應該也挺無奈的吧。“本來是我說找時間拜訪的,沒想到初先生讓你先登門了。”初澄在吧台上撐起一條胳膊, 輕聲歎息:“我自己是覺得太周全正式的禮數會讓人覺得拘束無措。但沒辦法呀, 我家老爺子向來在意這些。”他說完朝著身側看了看, 又補充一句:“不過我猜最主要的原因還是金教授和金董都在他麵前稱讚了你。”“怪我表現得太好了?”對方的嗓音低沉搖曳。初澄揚起唇角:“誰說不是呢?金牌班主任在家長麵前的統一魅力, 真是討厭。”喻司亭帶笑拿起杯子, 湊到嘴邊喝水。初澄再次開口:“對了,我有件事想問你。”喻司亭“嗯”了聲,示意他說。“之前我生病的時候,你家裏那位營養師一直在費心燉補身湯。我想既然登門了,還是順便表表心意的好。”初澄偏過身詢問意見,“你覺得我該送些什麽好?”“你是想當麵謝她?”喻老師聞聲,稍有不自然地摩擦了兩下玻璃杯壁。初澄承認:“是啊,雖說營養師的薪水也是你支付的,但……”“我倒不是介意這個。 ”“那有什麽不方便的嗎?”“沒有。”喻司亭放下杯子,想了想後說,“前陣子,阿姨的兒媳剛生了一對龍鳳胎。如果你打算送禮物的話,買些小孩子用的東西正合適。”初澄覺得這個主意非常不錯,高興道:“果然還是應該問你,我昨天還胡亂想了好久。這個商場上麵好像就有孕嬰用品店,你陪我過去做個參謀?”見他好像立刻就要行動的樣子,喻司亭勸阻說:“不急,你的咖啡還沒喝呢。”吧台裏的店員剛好在這時為他端來澳白。玻璃製的dirty杯內被拉上了一朵精致的鬱金香。初澄端杯抿一小口奶泡,品了品便放下:“不早了,等下挑禮物還要一會兒,如果趕著晚飯時間上門不太禮貌。都是因為在亭州待的,我完全忘記了北京交通有這麽堵,應該約得再早一點。”喻司亭聽他如此說完,依然閑適地坐著,反問一句:“你不問問我出來幹什麽嗎?”“對哦,你也說要買東西的,買了嗎?”初澄朝四處瞧瞧,隻在旁邊的椅子上看到了他的pu棉衣外套。喻司亭點點頭:“預定好了,還沒到時間取。”“是什麽?”“鹿言的生日蛋糕。”初澄隻是隨口問問,沒想到得到了一個讓他詫異的答案:“今天是我好大兒的生日?”“是,所以就別考慮禮不禮貌的問題了。你留下吃一起晚飯,他會很高興的。”喻司亭看到初老師眼底的遲疑,繼續說,“家裏隻有我兩個姐姐。其中一個你見過,隻那一次就能知道她是什麽灑脫性格了。另一個算學生家長,應該很願意和你聊兒子的事,再沒旁人了。”初澄有些被說動了:“那我需要挑的禮物豈不是又多了一份?”喻司亭卻說:“我勸你別買。你是師長,如果太寵著他,以後這小子在學校裏也會和你沒大沒小的。”初老師仔細想想覺得有道理。鹿言這孩子,身為班長的管控能力確實優秀,但如果帶頭鬧起來,說他是“賊首”也不為過。“那怎麽辦?我什麽都不送也不合適吧……”初澄用小勺攪動著咖啡,自言自語。“一會兒想到感謝家裏的煲湯阿姨,一會兒擔心我兩個姐姐的態度,現在又糾結起小孩子的生日禮物。初老師,老爺子和金教授讓你上門拜訪的是誰,你是一句也不提啊。”喻司亭終於開腔吐槽了這個全程脫離重點的家夥。初澄聽著他似乎是隱忍了很久的語氣,樂不可支:“我們都這麽熟了,還講那些虛禮幹嘛?”“你這算pua我吧?”喻司亭雖如此反問,但對剛才的迴答還是挺受用的。初澄空了幾秒沒應答,似是經過一番深思熟慮,忽然開口:“我想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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