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參加女子4x400米決賽、男子1500米初賽的運動員到檢錄處參加檢錄。][高二語文組來稿, 致場上800米運動健兒……]日哺時分,雨過天晴,運動場上的項目比拚重新激烈起來。二年級男子組1000米決賽進行到最後環節, 所有的學生都目不轉睛地盯著賽場。“穆一洋!穆一洋!”在7班學生們整齊的加油打氣聲中, 穆一洋不負眾望率先衝線, 但下一秒就栽在了賽道上。這一下摔得不輕。觀眾座席上,讚歎與驚唿聲混雜在一起。喻司亭的眼神一沉, 偏頭向身側道:“過去接一下。”“我去我去,你們繼續準備下一個項目。”白小龍平日裏與穆一洋關係最好,伸臂攔住一擁而上的同學, 獨身跑過去。“衝得太猛沒刹住吧。”“那一下我看著都疼。”“迴來了嗎?不會摔到哪裏了吧?我再去看看。”學生們憂切的討論聲中, 白小龍已經挎著一蹦一跳的傷員迴來了。隔著十幾米遠, 體委便大嗓門地匯報情況:“這小子崴腳了。”“怎麽迴事兒啊穆哥, 因為被大哥發現戀情,腿嚇軟啦?”又有損友哪壺不開提哪壺。“沒耽誤我拿獎牌就行唄!”穆一洋原本就喪氣的臉上綻出苦笑,偷偷瞥了眼班主任, 小聲補充,“都已經夠苦逼了。”喻司亭沒有接別的茬,屈膝蹲下輕輕敲了敲他的腳踝:“能自己落地用勁嗎?”穆一洋試了試, 齜牙道:“哎喲,有點疼……”看起來不太妙。喻老師站起身, 轉向副班:“初老師,你帶他去校醫室檢查一下, 看看需不需要再去趟醫院。”初澄點頭:“好。”“不用我公主抱你吧?”白小龍看著好兄弟的樣, 忍不住要調笑。穆一洋羞惱地罵:“你滾。”“哈哈哈哈哈, 來, 讓讓。”白小龍重新把他挎在身上, 跟在初澄身後緩慢地朝教學樓去。運動會期間的校醫室甚是繁忙,小小的一間屋子塞滿了人。初澄和白小龍剛把穆一洋送進去檢查,就被其他學生們擠了出來。等在外麵的時間,初澄有意無意的和體委聊起了天。“穆一洋到底有女朋友嗎?他在場上摔得那麽結實,怎麽也沒人來看看?”白小龍對這種盤問表現得相當敏感:“初老師,您就別趁機套話了。我不會賣兄弟的。”初澄說:“誰讓你賣他了?我就是隨口問問。再說,抓班裏早戀這事兒不歸我管。”“那我也不能說啊……”白小龍嘟囔著,“穆子死皮賴臉追人家好久了,這才剛答應試試。我告訴了您,您再透露給大哥,迴頭他就把那姑娘叫到辦公室裏找家長約談,我成什麽人了?”“穆一洋他還是個……”初澄一頓,覺得不太符合自己的角色,把下意識到嘴邊的倆字咽了迴去,用半拳掩著唇邊,象征性的輕咳一聲:“如果你這麽想,我隻能說,你也太小瞧你大哥了。”“啊?大哥真打算處理這事兒了?”白小龍湊上來,透過醫務室的玻璃窗朝裏瞄了眼,“那穆一洋他老子非揍他不可。這還負著傷呢,有點淒慘了吧?”初澄愛莫能助地輕歎:“皮肉和精神總得有一個要受苦。放心,喻老師不會直接找他家長的,甚至不用知道他的女朋友是誰。在這種手段上,我望塵莫及。”“謙虛了吧?”白小龍自己就是個活生生的例子,自然不信副班的這套鬼話,側目吞吐著,“您下手也不輕啊。”“恩?”初澄看他,滿臉溫和無害的表情。白小龍迴想起被他支配的恐懼,後背涼了涼:“……雖然我也不太看好他倆,但是穆子深情,我得為兄弟兩肋插刀啊。”“一年愛一個,一個傷一年。這叫深情?”初澄瞥他一眼,不客氣道,“這是自我感動。”您這不是都了解嘛。白小龍再次腹誹了初老師。初澄沒理會對方明顯加了戲的眼神,掏出自己的手機遞過去,朝著醫務室一指:“去,讓他給家長打電話。”白小龍一驚:“你說好的不找家長告黑狀呢!”初澄差點被氣笑:“我什麽時候說要告黑狀了?讓他家裏人領他迴去,再好好看看醫生。”“噢。”白小龍摸了摸後腦勺,然後才去照辦。可他走到半路架不住好奇,又扭頭迴來,“大哥他到底想要怎麽處理啊?”“別打聽,運動會之後你自然就知道了。”初澄麵不改色,說罷還學著學生剛才的語氣,接道,“我是不會賣兄弟的。”*初澄處理好了穆一洋受傷的事情,已經是日暮時分。第一天的比賽項目結束。匯聚在操場上的學生們一邊津津樂道著某個運動員的表現,一邊湧出校園去吃晚飯。而要參加文藝晚會的小演員們就沒有這麽悠閑了。看台上的隊伍解散後,7班和5班的女生們隨便墊了墊肚子,就爭分奪秒地聚在教學樓底層的樓梯間裏,進行最後的練習。身為助演老師,初澄主動去查看進度,想順便看看還有沒有需要自己配合的。但透過玻璃窗,看到女生們認真排練的身影,他沒忍心進去打擾。在教學樓內的轉角,涼風簌簌地灌進來,似乎是有人打開了窗。初澄朝著廊上探了探頭,果然瞧見一道熟悉的身影。是張熙。在之前彩排的時候,初澄就已經知道,這個舞蹈節目不僅邀請了他彈箏,還有張熙來現場作畫。不知道是因為秋風冷硬,還是學生太緊張。遠遠看著,張熙的手抖得厲害。她不斷地掰著手腕,摩擦掌心。初澄沉思兩秒,放輕步伐走過去,和她並肩站著,做了個同頻調的深唿吸。“恩?老師。”張熙倒是沒有被嚇到,但訝異於他的舉動,“您怎麽也……”初澄說:“我也緩解一下上場之前的緊張啊。”張熙當然知道老師是在安慰自己,露出潔白的牙齒笑笑,坦白道:“我從來沒有在那麽多人麵前畫過畫,而且還是我自學的畫法,不知道會不會出醜。”“理解。”初澄伏在窗台邊,點了點頭,“畢竟我們這種算是特邀嘉賓。萬一搞砸了,影響的會是整個團隊。”他害怕自己的出現會給學生增添壓力,特地避免了眼神直視,而是透過玻璃的倒影,嗓音溫和地同她講話。這種朋友般的相處方式也的確讓張熙放鬆許多。她沉默片刻,主動偏頭看過來:“老師,你有沒有……特別擔心自己做不好的時候?”“當然。”初澄不假思索地迴答,而後語速放徐,變得更有耐心和說服力,“其實和你們相處在一起的每一刻,我都在擔心做不好。常常會因為自己是新老師,而惶惶不安。”張熙覺得詫異,立即道:“可我覺得您特別優秀啊。”小姑娘話畢,忽然迴過勁來,因為一瞬間的太多情緒流露,而偏了偏目光。兩人又一同看向了窗外。屋簷下此刻還掛著未幹的雨滴,晶瑩剔透,被風吹過時就像珠弦一樣落下。滴滴答答的聲音不吵鬧,反而讓人心境平和。初澄不是個太喜歡說教的人。大多數時候,他都是個傾聽加反饋者的身份。他輕聲說:“我們能遇見的所有個體其實都是普通人。也許你看不到,但他們每一個都會擁有特定的煩惱。因為隻要懷揣理想,就要迎接各種各樣的挑戰。”“所以別人怎麽想不重要。尤其是當你被洪流和峰巒環繞,一定要自己相信自己的好。”能和人聊聊天,張熙的緊張似乎消退了些,手也抖得不那麽厲害了。她點點頭:“恩,一會兒的表演比較麻煩,我得提前過去做準備了。”初澄對她豎了豎拇指。張熙笑笑,自己給自己道了句:“加油~”學生走後,初澄也到後台去找負責妝造的老師拿演出服。大概是因為他的長相實在太具少年氣,與校園舞台毫不違和,使得原本最該漫長的化妝環節也可以省略,最後隻是簡單地擦了擦就被放走了。音樂館容納不下全校師生近四千人,文藝晚會隻能露天舉行。差不多到了開場時間,各班學生相繼搬椅子出來排隊坐好。高二7班的位置在中間偏右,視野上來說還算不錯。本班節目的次序排得比較靠後,初澄和鹿言同坐在第一排,興致勃勃地觀看起了表演,完全忘記了自己也是要上台的人。十幾歲的少男少女,正處在樂於展示自己的年紀,各種才藝表演層出不窮。各教師組內的kpi完成得也不賴,語文組的詩朗誦,英語組的rap歌曲都相當精彩。今年的體育組節目依舊是武術表演,隻不過這次在雙截棍上燃放了煙火,觀看效果拉滿。“這麽酷,體育組這次的投票絕對穩了。”吵鬧的環境裏,鹿言貼在初老師身邊大聲評價。初澄看著四射的火星,順勢調侃:“是,但不知道如果微機老師的衣服被燒出洞,能不能評上工傷。”周圍一群學生笑成一團。“初老師,再過一個節目就輪到我們了,該做上場準備啦。”直到穿著舞蹈服的韓芮找來,初澄才想起自己還有使命在身,邊走邊戀戀不舍地迴頭:“可惜又沒有觀摩到數學組的節目。”“放心去吧,我一會兒幫你錄下來。”鹿言朝他擺擺手,邊說著邊掏出手機對準了舞台。數學組年年不變的節目都是全場冷笑點的雙人相聲。片刻後,鹿言麵無表情地晃了晃舉酸的胳膊。真不知道這有什麽好觀摩的。就在台上演員謝幕的時候,喻司亭從班級隊伍後排從容不迫地走上前來,坐在了初澄剛剛的位置上。“你來的挺及時啊,舅。” 鹿言一笑,有的人可真是把選擇性觀看給玩明白了。喻司亭剛想說什麽,舞台燈光一變,高二5班和7班的聯合節目已經開始了。“喔~初老師頭陣啊。”學生群中不知是誰喊了一句,眾人的目光便匯聚到台上。那個十分鍾前還在這裏看熱鬧的人,此時已經換上了一條國風長袍,亭亭秀秀地坐於箏前。初澄全身皆是淡雅一色的藍灰,低飽和的色彩更襯顯出複古的溫文厚重。讓人感歎明明還是同一張俊朗臉孔,卻因過重的清絕感,而與平日裏截然不同了。他獨身撫奏,細長的手指在琴弦間有律感的撥動。是《蘭亭序》。伴著箏音流濺,後方舞台帷幕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