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嘟]微信語音被接通。伴著機械鍵盤的敲擊聲,徐川懶洋洋的嗓音傳來:“你這夜貓子真是恐怖,明天不上班嗎?怎麽還像上學的時候那麽有癮?”初澄自小就不是個愛好學習的孩子。高中的時候,他總是學一半玩一半,仗著腦子聰明,雖與清北浙大無緣,但也考上了京字頭的老牌名校。上了大學後甚至還沉迷過一陣子網遊,那時候他可沒少帶著川哥在網吧通宵。初澄移動鼠標點進遊戲競技場,邊操作邊答:“以前我是體會不到為什麽每個遊戲裏都有那麽多的毒瘤玩家,才上班一天就慢慢開始理解了。有時候不在遊戲裏爽一下,第二天的班真是沒法上了。”徐川聽了解釋不禁發笑:“太正常了。職場新人嘛,總是很在意別人對他的看法。上班第一天遇到什麽事了,說出來讓我開心開心。”初澄沒在意他的陰陽怪氣,反問道:“你猜我教的班級班主任是誰。”“這我上哪猜去,你直接說。”“昨晚的賓利車主。”“謔。”聽說了這事,徐川的聲音裏明顯帶上了濃厚興趣,“帝都的風月都延續到亭州去啦,那你看見富婆了嗎?”初澄嘖聲:“你正經點。”徐川笑得誇張:“行行行,快和我說說發生什麽了?他又把你自行車堵住啦?”“……”初澄被噎得語塞,可暗自想想倒也真沒什麽衝突。不就是被人質疑能力了麽?自己剛畢業,這事本屬於正常。耳機裏無人說話,徐川便劈裏啪啦地按著鍵盤,自顧自打遊戲。停頓半晌後,他忽然接著開口:“哎,你們學校還真是臥虎藏龍啊。開賓利的都去當老師了。萬一以後真鬧點矛盾,你說領導會向著誰啊?畢竟他們之前簽字的時候也會看過你的政審表吧?”“打住。我又不是什麽官二代、富二代。”初澄說這話的時候手速極快地敲鍵,在遊戲界麵裏用一套連招同時暴擊兩個玩家角色。泄憤下的超高傷害輸出讓對手都變成灰名倒在了他腳下。確實,初家一不經商二不從政。但自今往前數三四代,從曆史考古到文壇書畫,再到學術教育,有一個算一個,都是能搜出長篇百度百科的分量級人物。一脈相承的常青藤唯獨在初澄這裏起了枝丫。他從小就立誌做個遠避光環的普通人。如果能隨心所欲一點,那就更完美了。這也是他一畢業就離開北京的初衷。筆記本屏幕光一閃,跳出pk勝利的結算頁麵。初澄道:“再來一把。”徐川打趣:“還玩?你不怕熬出黑眼圈明天上班被賓利老師豔壓啊?”被說到了今日鬱結的敏感處,初澄忽然一本正經:“嘶,單就職業氣場來說,我和他,差距真的這麽大嗎?”“說實在的,他也不是很像老師。但你……”徐川憋著一陣笑,盡量評價得客觀,“坐在學生堆裏偽裝個男高不成問題。”“一時間很難分辨你是在誇我還是在貶我。”初澄又氣又笑,輕聲嘟囔了句。這一次,他飆著手速,更迅速地解決了競技對手,而後鬆開鼠標,抻著懶腰暢然一歎:“爽了,去睡覺。”“嘿……”徐川還沒反應過來,已見好友下線提醒,從語音通話另一頭樂著評價,“你這人,自我調節能力相當卓越啊。”作者有話要說:初澄:主要是被踩到了痛點,中國“男高”一生要強,我不能遭豔壓。第3章 八月下旬的天氣還很悶熱。新師培訓內容不多,初澄有充足時間待在空調房辦公室裏收拾自己的工位,和新同事們交流。十中的高二語文組目前有9位老師,都是經驗豐富的老手。算上全校範圍內,近幾年新招的語文老師也隻有他一個,而且隻教一個班。好像真有點誰攤上誰倒黴的意思?這樣想想,初澄就能理解喻司亭最開始時的不滿情緒了。學生返校首日,陸續湧入人潮的校園熱鬧了不少。高二7班的教室在主棟四樓,語文組走廊的斜側麵。初澄從辦公室窗口看到許多張年輕的臉孔,心血來潮想去看看自己帶的這唯一一個班,便悄悄拐過去,從後門邊最不起眼的位置探了探頭。從近幾年開始,學校響應省教育廳的號召,已經不再公然按成績劃分精英班。但據初澄了解,現在的7班仍然是尖子生雲集,幾乎占據著全年級前百排名選手的三分之一,是名副其實的學霸班。教室裏擺放著幾十套白色桌椅,每人身邊都有一個配套的落地式文件架,裏麵收納滿了各類各樣的教材書籍、筆記試卷。學生們正在其間往來穿梭,埋頭整理或嘻笑打鬧。看著這樣的景象很容易被活力浸染。初澄不禁迴憶起自己讀書的時候。忽然,一道穿著短袖帽衫的高瘦身影從他旁邊擠進門。“讓讓。”那人在最末一排卸下書包,扭身看迴來,露出一張清秀的少年臉孔,好奇地朝著初澄打量,相當自然地拋出一個問句:“新來的?”初澄當他是自來熟,隻微笑著默認,沒有出聲。對方緊接著又開口:“留級了?”原來還真的會被認成同級生,難怪對話口吻聽著隨意。初澄一愣,而後揚唇:“我看著顯老?”他本就年輕,生著雙清澈笑眼,笑時露出整齊密而小的牙齒,樣子更添幾分幼態。如此一反問,更是真假難辨。“那倒不是。”男生也彎起雙眼,笑容英朗,“因為我之前沒在年部裏見過你。而且感覺你身上有點……不屬於你這個年紀的帥氣。”初澄點頭讚:“會說話。 ”“鹿言,接著!” 一聲唿喊,打斷兩人交談。男生循著聲音方向看去,砰的一聲,一顆籃球筆直地撲進他的懷裏。“嘶,我新換的衣服。”鹿言讓籃球在自己指尖打了個轉,玩鬧式的大力傳扔迴去。突然被高拋了一個來迴的球體把前排女生嚇了一跳。教室裏傳來嗔怪聲:“班長,你能不能別一進門就帶頭打鬧?我去大哥那兒舉報了啊!你看他收不收拾你!”“哎~別別別。”看來“大哥”兩字相當管用。鹿言忙收手,老實地坐下,還拉開身邊位置的座椅,朝仍站在門框邊的初澄示意,“先坐吧,這位置沒人。”作為7班班長,這個叫鹿言的男孩子看起來很有人緣,剛坐下身邊就匯聚上來一堆同學。初澄也成功混入群聊。新學年的話題無非是作業、假期、八卦,還有遊戲。十幾歲孩子們的關注點,初澄早已不感興趣。直到有個男同學忽然提起:“對了你們知道麽,尤老師這學期不教我們了。”剛才開玩笑要去打報告的女生扭頭過來,語氣異常惋惜:“啊?為什麽呀?”“好像是什麽易流產體質,需要靜養。聽說代課人是今年剛畢業的新招老師,就教我們一個班。”“不是吧?學校領導是看我們班的理科師資太強了,非要中和一下不可嗎?剛上高一就攤上個更年期易怒症,全班投聯名書好不容易換掉了,尤老師才教多長時間啊?又搞!我這本來就半吊子的語文,徹底岌岌可危了。”我們班的語文底子本來就差,遇上個負責任的老師剛有點起色……初澄想起了之前在教務處外聽到喻司亭說的話。原來7班還有過這檔子事。“你們的話也別說太早。學校總不會一再坑自己的親學生吧?如果真的差勁,咱大哥能同意?教務處的桌子還不給他掀了?”“雖說語文很靠天賦和悟性,但我總覺得新老師會缺乏經驗。”除了初澄和鹿言,圍在一起的其餘人都發表了自己的見解,頓時大家的目光齊齊落在兩人身上。初澄斟酌半晌,輕聲緩緩道:“可是,所有老師都是從沒經驗過來的。”鹿言瞧他一眼,眯著眼睛笑笑,表示讚同道:“所以啊,我從不歧視年輕一黨,有激情。”“班主任也很年輕吧?你們剛才一直在叫他……大哥?”初澄自然地cue到喻司亭,想試著從這群親學生口中套套話。“昂。”鹿言挑起單邊眉毛,“老大不小的大。像他這個年紀還找不著對象的,你覺得會沒點兒原因嗎? ”如此自然又真情實感的吐槽讓初澄抿唇笑起來。鹿言還想再說什麽,剛被抹黑的當事人正好進門。“鹿……”喻司亭從教室前門探身,視線徑直地落向後方,在看到初澄的時候聲音倏地頓住,而後才接道,“出來一下。”“叫我,還是叫他?”鹿言察覺到那分毫的異樣,猶豫著發問。喻司亭冷嗓應了一個字:“你。”鹿言“噢”了一聲,起身的動作很麻利,看起來應當是挺怵這位大哥的。喻司亭轉身離開時又瞟來一眼,似乎仍然疑惑初澄為什麽會坐在自己班裏,而且還一副和小崽子們很聊得來的樣子。班長離開後,其餘的學生依然圍在他的座位上閑談。初澄從中提取到了更多關於這個班級的訊息。在剛結束的高一期末,全年部進行了選科大洗牌,7班的配置卻幾乎沒變。現在班裏大部分依然是喻司亭一手帶上來的老生,而且成績出類拔萃。學霸們對這位“數理魔王”的認可程度可見一斑。初澄聽著聽著忽然迴過味來。哎不對,對年輕老師的刻板印象到喻司亭這裏怎麽變成一致好評了?你們剛才可不是這麽說的。“哪個學生和家長能拒絕大哥‘年年帶出狀元郎’的神級buff啊?我記得高一下要選科分班那會兒,百分之八十的諮詢來訪都是奔著他去的。咱班長不就是下一屆的市狀元預備役嘛。”“不過大哥之前一直帶畢業生,去年好像是他首次下高一。”“對,可能因為高考和教育體製改革,十中好多老師都有年部調動。”“什麽呀,最主要的原因其實是……”[叮]初澄的手機忽然響起消息提醒,學生們的討論也被打斷。[語文組全體教師請到階梯教室開會。]初澄看到通知內容後,邊跟隊形扣了個1,邊起身出去。背後還傳來某學生的善意提醒:“你不調靜音的話,萬一被大哥發現,手機就無了。”“沒事,他不管我。”初澄扭頭朝眾人擺了擺手,示意他們繼續聊。除了各班安排的掃除生,此時走廊裏已經沒幾個人。喻司亭頎長筆直的背影立在樓梯轉角處,單手持教材,用書脊尖抵著鹿言的的手臂,正說著什麽。雖然聽不到兩人的聲音,但從尖子生低眉順眼的姿態來看,大約被訓得很兇。果然是按狀元根苗嚴格要求的。初澄暗自感歎兩秒,繞路從另一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