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寒坐在床上給虎妞打電話,告知喜訊,“我要結婚了。”對方反應十分強烈,又驚又乍的,似乎比她這個當事人還激動。大嗓門一陣一陣地傳來,震得人耳朵發疼!然後翻開電話本,沿著記錄一個個打過去,大家都說著祝福的話——也免不了對男方的情況逐一打探,不斷地發出陣陣歡唿,“喔,小開啊——”“太棒了——”

    放下電話,小寒嘴角微微一勾,露出一絲笑容來。

    到今天這一步,走了多久?

    不到三十歲的青春,怎會如此疲憊?

    夜色闌珊,她抱臂靠著床頭沉思,毫無睡意。

    謝小寒,女28歲,來自於東北農村,一處叫“大溝裏”的地方——滿清以前一直是罪犯的流放地,民國時又是著名的土匪窩,民風極為彪悍。

    建國後,似乎是一步跨進了現代文明,許多習慣依然保留著。小寒覺得自己是在罌粟花叢中長大的,在家鄉,它有個俗氣的名字,大煙花!

    出生了五年,一直沒有名字,父母一直都大丫,二丫,三丫地喚著。直到人口普查,縣城來的工作組見沒名字,就按節氣錄名,大姐清明,二姐穀雨。聽說她是小寒出生的,就隨口起了個名字“小寒”,沿用至今。

    也因為戶口報得晚,所以小寒的實際年齡比身份證上的大五歲。外人都以為她隻有23歲,花樣年華,其實自己心裏清楚,老了!

    大丫,二丫相繼出事,父母恐慌之後,居然送她去讀書。原來的打算是認幾個字,嫁人時可以多點資本,不想後麵的路卻越走越遠,遠得連她自己也看不見。

    現在連縣城裏聯中的老師都知道:謝小寒,那個永遠的第一名!

    快上高中的暑假,山洪爆發,父母連同那個矮耙耙的土房子一起淹沒,她在縣城裏做工掙錢,撿了條命。

    站在遍地泥石的廢墟上,謝小寒咽掉了最後一滴眼淚。窮苦了一輩子的父母,活著時如同草芥,死得都那麽無聲無息。

    縣裏民政局的慰問辦簡單地了解了解情況,給了小寒一點扶助款。她麻木地站在那裏,還聽見村人們嘰嘰喳喳的議論,“嘖嘖,有二千塊呢!”“這丫頭,命倒挺好,把全家人都克死了,自己還……”她充耳不聞,心裏卻有什麽東西尖銳地鑽上來,整個胸腔憋得難受,恨不得對天怒吼——

    謝小寒,徹底的草根階層!

    自己似乎一直在打工:在建築隊搬過磚;幫富裕的農家鋤地;給小孩子輔導功課;在黏糊糊的爛泥裏站著,隔著齊胸深的水采摘爛木上的木耳。春天的時候挖山菜,夏天賣西瓜,秋天采蘑菇,冬天和父親一起去封凍的冰上砸窟窿,刨泥鰍和青蛙,然後把自己裹得像個棉花包,蹲在市場上叫賣。

    往事如潮水,在這個涼爽的秋日夜晚紛至遝來。

    進了高中,她想盡辦法,接近班級裏的“虎妞”。虎妞是外號,大名陳曉萍,因為長得很像斯琴高娃演的虎妞而得名。

    一方麵為了強健身體,另一方麵,是為了保護自己。隨著年齡的增加,小寒長得亭亭玉立。這倒是個意外——山泉水養大的姑娘居然可以這樣甜美!

    幾個迴合下來,單純魯莽的姑娘便對小寒俯首帖耳,言聽計從。一出門就雄赳赳地走在前麵,活像一個保鏢。

    虎妞的爸爸是體校的老師,教體育的。但是謝小寒看中的不是這個,而是他的功夫,家傳的武術,貨真價實。

    有了虎妞的保護,日子好過多了。尤其是在一個小流氓不知死活地攔住兩個人的去路,要親近親近卻被虎妞幾腳踢折胳膊後,原來聚集在學校門口的小混混們便都不敢來騷擾謝小寒。

    整個世界清淨了!

    最後的高考,沒有懸念,謝小寒是狀元,但不僅是小縣城的,更是全省的。小小的城市轟動了,電視台,報社都來了。

    大家激動萬分,這麽多的猛料,可以增加多少收視率啊。一般的高考狀元都戴著厚厚的眼鏡,表情木訥,相貌平平。眼前這位卻皮膚白皙,眉目如畫,簡直就是個小明星啊!而且父母雙亡,自力更生,一直在努力地打工賺錢。

    新聞播出後,謝小寒成了焦點中的焦點。那個時候沒有“感動中國”這類節目,否則的話小寒是很有希望當選的。

    觀眾的來信雪片樣地飛來,無數人想資助這位好姑娘。先是村裏來人了,支書誠懇地檢討,對小寒照顧不夠,自己村裏飛出的金鳳凰啊,人都說深山出俊鳥哩,這話不假,扯了一頓雜七雜八,把五千塊錢放下走了。

    縣城來人了,有縣委的領導,有民政局的幹部,都誠懇地表示工作做得不到位,然後談心,給錢!

    學校領導也來了,非常羞愧地表示對學生的情況不了解,居然三年來一分錢的學費也沒有給謝小寒減免過,真是太對不住了。然後掏出兩個信封,一個是小寒三年來的學雜費,另一個是學弟學妹們“自發”捐的款。

    加上社會各界的資助和省裏的獎勵,有生以來,謝小寒第一次有暴富的感覺!她平靜地說著感謝的話,鎮定從容。領導們都頻頻點頭,這個小姑娘,不得了呢!

    最激動的人不是她,倒是虎妞。都知道她是小寒最好的朋友,免不了每次采訪都要請她談一些內部情況。虎妞講得眼淚嘩嘩,“一有時間,我就把她接到我家去吃飯。考試時全靠小寒給我打小抄,要不然……”

    小寒瞄她一眼,虎妞訕訕地把大手一揮,“這個掐了,別播!”頗有演喜劇的天賦。

    好一場熱鬧,小寒都覺得那與自己無關。她不像當事人,倒像是個旁觀者。

    進入北京那所全國數一數二的大學,小寒長得像春天花園裏的小白楊,越來越美麗。懸殊的男女生比例和過硬的成績都使她深受歡迎。

    但壓力也是巨大的,盡管中學時她就能唱非常多的英文歌曲。盡管她郵購了磁帶跟著大段大段地朗讀原文,但是,這不夠,很不夠。

    宿舍的女孩有的出身高幹家庭,有的家人是商界精英,最不濟的人也比她這個孤兒強。

    她沒上過幼兒園,不會彈琴,沒正規的學過畫畫,沒有舞蹈底子。講英語帶著濃厚的東北口音。唯一值得安慰的是跟虎妞打了三年拳,身體的柔韌性很好。

    課餘時間,她抓緊充電,努力學習琴棋書畫,學習社交禮儀與舞蹈,盡量讓自己變得完善。不完美怎麽嫁得好?自己奮鬥?路太長,太辛苦,她已經博不動了!

    大三時她認識了香港來的一個學生,教對方普通話。這位,是某大亨的公子,銜著金湯匙出生的。

    謝小寒模模糊糊地有了一點想法,幾番曖昧,畢業時終於有了見家長的機會。

    富態而雍容的貴婦人不動聲色,但每句話都夾著槍棒。話說得委婉而得體,卻傷人於無形。處處提醒她金字塔的底座與頂尖之間的巨大差異。

    謝小寒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態度上始終都是不卑不亢的。

    最後告辭時,那女人將茶碗放在幾上,淡淡地道:“謝小姐,你心機太重!”

    小寒微微一笑,心機不重,一介孤兒如何活到現在?

    接著便是走馬燈一樣地換男友,有錢人的戒備心理都很強,難怪那些大牌女星想嫁進豪門都想瘋了,也沒見幾個成功!

    謝小寒在心裏冷笑,我定要成功!

    讀研究生時認識了未婚夫楊祖祺,是台灣人氏,一直在美國讀書,卻有很深的國學基礎。乍見到小寒,驚為天人。但此君是個溫吞性子,一直不即不離,但又沒有火熱動作。小寒便和他打太極,如此拖遝兩年多,直到有一次故意讓他見到別的狂野型追求者,楊祖祺終於沉不住氣,開口求婚。

    這次見家長很順利,沒有受到那些刁難,但豪富人家的貴氣還是讓人感到有壓力。

    訂婚宴上,小寒意外見到了當年把她掃地出門的香港大亨全家。歐洲定製的禮服把謝小寒裝點得如同天仙下凡,一家三口的表情各自不同,那一刻,她真想放聲大笑!

    敬酒之後,祖祺被拉去陪人談話。當年的男友借機過來,頗有不甘地問“為什麽?”

    小寒直視他的眼睛,“什麽為什麽?”

    “為什麽選擇他?”

    小寒瞄了一眼離此不遠警惕地打量自己的那位富態而雍容的貴婦人,譏誚地一笑,身子貼近一點,“因為,這棵樹,更大!”

    再也不看他,轉身走掉!

    總之,那一刻,是人生的巔峰!

    盡管知道畢業了不會工作,隻管進豪門做少奶奶,但謝小寒仍然認真地準備論文,迎接答辯,看不出端的。同學們直到看了報紙,才驚訝地發覺這件事。接著教研室就轟動了,大家嚷嚷吃糖,小寒微笑著點頭答應。

    “哇,學姐,你嫁進豪門了呀?”“是啊,聽說好多大學的圖書館都是你老公的父親捐助修建的呢!”“那還這麽辛苦地準備答辯幹嘛呢?”小寒隻是笑笑。大家在背後會怎樣議論她不清楚,但這個時候的笑臉總是真誠的。

    導師看著她,點點頭,“這孩子,看不出年齡這樣小,心氣倒這般大!”

    小寒的心思飄過人群向外看去,高中時一直跟自己別勁的女同學趙明秀的臉龐就浮上來——也是個好孩子呢——學習好,生得也美。隻是太要強,總是宣揚,說自己是武則天,她沒當成武則天,她發了瘋。

    高考也進了這所最高學府,但是僅僅半年,平庸和暗淡就擊垮了她。這裏和縣城不同,全是人尖子,隨便一拉都一堆狀元,怎麽可能任你一枝獨秀?

    睡不著,還是睡不著!

    謝小寒28年人生得來的經驗告訴自己:如果奮鬥的過程太艱苦,那麽結果就不會太甜蜜,因為付出的實在太多!

    隨手翻開床邊的書,都是穿越文。祖祺曾經笑過她,像小女生,愛做夢。她也笑,早過了做夢的年齡了——也許根本就不曾做過夢。

    隻是這一世活得太辛苦,太累,如果一切可以重來,希望能生活得輕鬆些,無憂些。最不濟也當迴米蟲吧!

    明天一早,兩個人去注冊,從此塵埃落定,在法律上就是正式夫妻了。

    夫妻啊?愛他麽?

    已經是最好的選擇了吧?最起碼現在是專情的!長得夠好看,關鍵是年輕,不像許多嫁進豪門的女人都不得不跟著個糟老頭!

    兩個人利用假期出去旅遊,也住在一起。楊祖祺嫻熟的性愛技巧令她攀上快樂的巔峰,卻也暗自心驚。許是看出她的心思,祖祺歉然地解釋說自己在國外時很貪玩,過了一段放縱的生活。

    她心裏明白,畢竟是21世紀了,社會都開放成什麽樣子了,墨守成規有何意義?以後結婚了,逢場作戲保不準仍然會有,何必在乎呢?沒心胸如何做豪門的少奶奶?

    每次和楊祖祺在一起放縱,他都會緊緊抱住小寒,貼在耳邊對她說,“你做起來非常性感!”然後熱烈地要求她搬過來一起住,都無一例外地被小寒拒絕了。

    這種若即若離的態度才使他更加渴望吧?男人還真是賤呢!

    和導師最後一次談心,治學嚴謹的老人家居然語重心長地講了一車話,“這樣的家世背景——你凡事都要小心,要能忍得委屈。他是獨子,你結婚後,旁的不管,先生下一子半女,地位才會鞏固!”還說了許多,最後歎口氣,“也是你的選擇,不多說了!”

    她驚訝地看著導師兩鬢的白發,心裏酸酸的,第一次有了一些悸動。這位老人,真的是拿自己當子輩看了。

    苦笑一下,想起今天楊祖祺帶她去寺院燒香。進山門之前,溫和的男人含情注視她,“小寒,明天以後,我們就要相依為命了!”

    知道是句玩笑話,但謝小寒心裏還是打了個冷顫。“相依為命!”和誰?他麽?

    胡亂地想著,思維跳躍得極快。如果真的有下一世,自己一定要做個率性的女子,想幹什麽就幹什麽,不需處處小心,時時在意,步步為營!那樣,才會有簡單而快樂的人生吧?

    千不甘萬不願,她終於滑到枕頭上,慢慢地,沉入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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