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知道,我腿腳不便。”


    蘇霓莞爾,“那又如何?難不成陸先生以為我要你做不可描述的事情?我現在懷孕哎,你多想了。”


    陸長銘臉色青一陣白一陣的,眼角因著她的話微微抽搐起來。臉身上平和的氣息也漸漸有些“沸騰”的感覺。


    “生氣?”


    “我沒有嘲笑你活不好的意思,畢竟我是親生體驗過很多次的。所以陸先生,你安安心心待著就好。”


    陸長銘皺了皺眉,覺得自己可能是聽錯了。或許是傷口再一次發生感染導致他出現幻聽?


    還是當真,他被這女人調戲了?


    他臉色變化很快,繼而掀開眼簾,眼神一點點跟著變深。裏頭有些深冷的情緒顯露出來,隱約是有怒氣在的。


    蘇霓被看的發毛,一下子沒了底氣,連帶笑容也變得僵硬起來。


    她退迴去坐好,雙腿曲起,手勉強還能抱在膝上。


    “看來,你不怎麽要緊。”


    他似是不喜她這樣啊。


    蘇霓想,頭也跟著埋下。眼角餘光隻還能瞧見男人冷厲的一張臉和那眼眸裏涵蓋著的疏離。


    連說話的聲音,都染了一層沁涼意味。


    也是。


    她哪來的自信撩撥他,讓他留下來。隻因為那個輕淺的吻?還是他一直凝在她臉上的目光。


    還是……他那樣憐愛地吻過她手指。


    若是不再珍惜她,何必做這些、引人誤會的舉止?


    輪椅和地板接觸時的“沙沙”聲在身側響起,氣氛越發的僵。


    蘇霓見狀,忽然揚起頭,“我身體是不要緊啊,可他要緊。”


    她脖頸本就修長,這麽揚起來朝陸長銘看你過去的時候,便迎著光,皮膚被日光照射著,愈夾白皙。


    “你看過片,知道他發育不良。我是意外懷孕,你那段時間也沒禁煙禁酒,我更沒有。再過幾周準備做唐氏篩查,到時候才能確定孩子是否健康。”


    總之,她現在很擔心,很緊張很焦慮。


    醫生也說了,她心情不好會影響食欲影響寶寶,營養再跟不上別說健康生下這孩子,說不定接下來都得在床上養胎。


    蘇霓見他不為所動,麵無表情地別開眼,躺了迴去。


    “總歸,孩子是我一個人的。他和淼淼一樣……”


    想起懷淼淼那段日子,蘇霓一下悲從中來,卻是真的紅了眼眶。


    當年她算是懷著對陸長銘的恨生下的淼淼,母女倆一起往鬼門關走了一遭,好算平安把她生了下來。


    再後來的五年她獨自帶著那丫頭在異國他鄉生活,有單澤奇照顧,吃苦受累倒不算多,隻是小姑娘漸漸長大,從牙牙學語開始就鬧著要“爹地”,後來就喊“爸爸”。


    再大一些懂事,知道瑞絲和其他小朋友有爹地,而她沒有的時候,總是裝作不在意。


    她可以滿臉笑容地告訴全世界自己有世界上最好的媽咪,不需要爹地。


    可一迴家關上門,就變成小可憐樣,偷偷躲在房間裏生悶氣。


    ……


    如今,蘇霓怎麽也不想讓肚子裏這個,再經曆一次淼淼的生活。


    她咬緊了唇,心想自己總歸在陸長銘麵前也沒有什麽自尊的。既然是要被拋下,還不如撞破了南牆,日後鬧掰了分手好歹也對這人徹底沒了想法。


    然後再開始新生活也不錯。


    “你在說什麽?”


    陸長銘低低啞啞的音在她耳邊響,因為那話總算是停下來,在門邊側過身,靜靜看她。


    那聲音聽不出喜怒。


    蘇霓冷哼,眼裏沒有一絲情緒,隻安靜地扯開唇,“怎麽我說錯了嗎?不管是淼淼還是肚子裏這個,一直都隻有媽沒有爸爸不是麽?”


    “從淼淼出生到現在,你照顧過她幾天?從倫敦到海城,她的正常你又經曆了多少?”


    “現在又是這樣。兩胎的意外懷孕,陸先生都沒打算負責。等孩子出生,我是幹脆告訴他爸爸不在了,還是明明白白說,他爸爸根本不要他?”


    “蘇霓你……”


    陸長銘張張唇,餘下的話卻梗在喉嚨裏,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他隻眉眼深沉地凝著這個女人,發現她臉上越發明顯的氣憤神色,似乎更要往不可控製的方向發展,莫名有些懵。


    還問她?


    蘇霓嗤笑,漸漸發覺自己情緒不穩定,一湧上來便冷靜不了。當即沉了麵色,看著陸長銘陰冷的臉,鼻尖驀地泛酸。


    她想到了什麽,忽然捏緊被子,杏眸裏漾著淡淡的霧氣,連聲音也忽的啞下,“他……還跟著我姓是不是。叫什麽好,蘇淼淼、蘇焱焱?陸長銘……”


    蘇霓語氣一頓,聲音頓時小了許多,啞啞地幾乎要聽不真切。


    “你以後還會有別的孩子對麽?男孩、女孩?要是叫焱焱。他以後的弟弟妹妹要叫什麽好。森森?還有鑫鑫……”


    沒說完,她自己住了嘴。因為心裏頭的酸澀感已然湧到頭頂,再也不受控製地傾湧而下。


    眼淚在眼眶裏打轉。


    蘇霓甩甩頭,隻覺著思緒混亂。


    殊不知那男人已然怔住。


    在他深黑的瞳孔裏,映著女人素淨的模樣,穿著病號服的身子單薄纖細,瘦到仿佛風一吹就要倒。


    衣服下的模樣他剛剛才觸碰過,除了小腹,其他地方仍能直接摸到骨頭。


    她這幅樣子,哪像個孕婦。


    如今那素白的臉上雖未有表情,可低垂著的眼裏顯然染了經營,剛剛抽了抽鼻子,現在連小巧的鼻尖都變得通紅。


    陸長銘握著手,心口忽然不受控製似的疼起來。


    窒息一樣……


    “你想怎麽樣?”


    蘇霓隱約聽見男人低啞的音,略有發怔。


    她睫毛顫動了下,掀開的時候,覆在眼瞼下的陰影瞬間消失。取而代之的是窗外照射進來的淡淡日光。


    明媚、幹淨。


    “嗯?”


    陸長銘失了耐心,眉宇之間皺成深深的溝壑,手指骨節深按在輪椅上,“孩子,保護好孩子,你想要我怎麽做?”


    他現在倒是會問了。


    蘇霓微微一怔,隻是沒有立即迴答。


    等了半晌之後她才忽然笑開,唇畔梨渦輕輕淺淺的,像是在夜裏閃爍的星,格外明豔。


    “餓了,陸長銘。”


    “他餓了。”


    她還指了指肚子。


    ……


    醫院不大,婦科診室裏本就人滿為患,蘇霓能住上單人病房,還多虧了病房價格昂貴一般人不願意選擇。


    於是當男人自己緩慢地按著輪椅扶杆朝電梯走去時,總能引起不少人注目。


    醫院裏總還算暖和,男人身上裹著的外套卻一直沒有脫下,到離開之前,還順手將圍巾纏在脖子上。


    他畏冷。


    外頭日光明媚,可初春的氣候仍透著一股子的寒涼意味。男人的輪椅穿梭過醫院走廊、正門,一直往外走。


    ……


    病房裏,蘇霓的手機響起。


    這一次,她終於能自己接聽。


    “方便說話不?”


    “嗯。”


    是溫月打過來的,剛剛依了她的性子隨意發了那樣一條短信,知道蘇霓著急便連緣由都沒有問。


    直到現在。


    電話裏,溫月那邊有些吵嚷的聲音。


    她從超市裏走出來,提著些東西,“他人呢?”


    “去買吃的,我和孩子都餓了。”


    溫月“噢”了一聲,沒往心裏去,可忽然反應過來,“喂不是吧,他腿還沒好,我看著一隻手也不是很靈便,你還打發他去買東西啊。”


    一語中的。


    蘇霓這才想起這檔子事,隻是心裏頭又不願意承認自己任性,便輕哼了哼,“他可是陸長銘,一個電話打出去自然有人送過來。哪裏輪得著他大老爺自己出馬。”


    “這倒是……”溫月對於陸長銘的囂張跋扈一貫印象深刻,“那我還過去麽?要不我先去你家,迴頭帶著孩子一塊。”


    “這樣最好。”


    她住進了醫院,怎麽著也要呆個兩三天。現在還沒讓陸宅那邊知曉,兩個孩子今天一早從陸長銘那邊迴來,她還沒見過。


    溫月則是抬起頭,正好瞧見麵前那幾個大字。


    “中區分院。”


    她聳聳肩,幹脆提著東西轉過身。


    沒料到正對上一道人影。


    坐在輪椅上的人。


    溫月有些懵,原本吧她發了短信之後已經出發,蘇霓讓她先別過來的時候她已經差不多到地方。


    幹脆先去超市買了日常用品,沒想到迴頭正好遇見陸長銘。


    “嗨,陸大少好久不見啊。”


    陸長銘顯然沒有她那樣的好心情,冷冷撇過她一眼之後便凝起臉色,“來都來了,還告訴蘇霓你沒時間?”


    “噢,剛剛是沒時間來著。這不正準備去把兩個小的接過來麽。我看你在這裏照顧霓霓我也放心。對了,東西也給你一並拿上去。”


    溫月可沒有什麽要體諒病人的心思,隻覺著自己被抓包之後心裏實在過不去,便幹脆把那一袋東西塞在陸長銘懷裏。


    轉身就走。


    男人坐在輪椅上,買好的餐盒掛在一側扶手。另外一隻手則還能順利推著扶杆往前走。


    卻沒料到突然被塞了這麽一大袋東西,放在腿上時,分量極重。


    他腿腳不便,迴頭想叫住溫月時,後者已經施施然走遠。盤桓在腦海裏的念頭,也隻得作罷。


    瞧了瞧掛在一側的餐盒,臉上終於又有些喜色。


    她吃到這個,應該會開心一些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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