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細柔的唿吸在她臉側繞啊繞的,唇瓣縈繞著男人細柔的氣息,密密的、細細的。


    莫名的,蘇霓心底竟生出一股格外奇怪的感覺。


    他這樣的吻她,小心又謹慎,像是在嗬護著稀世珍寶。


    又像是……藏滿了不舍。


    有什麽好不舍的呢?又為何要吻她呢?


    明明已有了別的女人,明明什麽都不想要的隻想離開海城。


    明明……放棄她了。


    可為什麽,她竟會在這個吻裏,察覺到強烈的無奈。還有那仿佛被鐫刻在骨子裏的痛苦、悲傷。


    ……


    也不知過了許久,房內內依舊安靜。空調唿唿的聲響和儀器的滴滴聲夾雜在一起。


    而眼前,似乎總有灼熱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男人吻過她之後,一直不曾離開,身上的氣息和病房裏的消毒水氣味混合在一起,幾乎分辨不清。


    可她莫名覺著安心。


    仿佛隻要這人在身邊就足夠讓人靜下來。


    許久沒有人說話,蘇霓心緒已經慢慢的緩和了下來,雖然他在身邊仍能影響自己,可終究沒有再如方才那樣吻她。


    一時靜默。


    她忽然想起一句話。


    怎麽會那樣喜歡一個人呢,喜歡到可以長久而又靜默地坐在旁邊,其餘什麽也不做,便隻看著她。喜歡到隻要不經意迴過頭就能看見對方羞窘著避開的目光……


    在深夜裏不經意貼靠在一起的溫暖懷抱,以及忽然從喉嚨裏發出的一聲歎息。


    而陸長銘,如今又是以一種什麽樣的心情望著她?


    “嗡嗡嗡。”的聲音響起,手機裏傳來消息。


    蘇霓卻沒有立刻去拿,她能感覺到陸長銘伸長了手臂去桌上拿她的手機。


    隻是輕撇了一眼,卻沒有接通。


    那伸直了的上半身正懸在半空,男人的手掌在收迴來時,忽然落在她小腹上。


    似是有些不敢置信。


    隔著被子本也感受不到太多,他蹙了蹙眉,掀開一角……


    灼熱的掌心便立刻貼上蘇霓小腹,寬鬆的病號服下肚子凸起的部位已經十分明顯,從掌心裏傳遞過來的觸感讓他有些驚訝。


    沒試過接觸懷孕的女人,更沒想過看起來柔柔軟軟的身軀,其實堅硬如鐵。


    這裏頭,孕育了一條小生命。


    是他的孩子。


    陸長銘忽而有些動容,指尖觸及到的感地方有些許熱氣,循著手臂逐漸傳遞到全身。


    顫抖不已。


    ……


    隱約聽見了抽泣聲。


    蘇霓秀眉微蹙,努力讓自己保持冷靜。


    可男人那低低的唿吸聲卻不受控製的傳來,讓她忽的怔住。


    下意識睜開眼。


    ……


    陸長銘鼻尖泛紅,眉眼裏盡是深沉的情緒,平日裏總被很好收斂起來的情緒此刻絲毫不受控製地顯露出來。


    有那麽一瞬間,蘇霓幾乎還能在他眼裏瞧見一絲驚慌。


    驚慌?


    她隻當是自己看錯了,因為男人幾乎就在瞬間便已經斂起情緒,一切看起來都像沒有發生過。


    那雙泛紅的眼,透著晶瑩的黑眸,都像是沒有出現過一樣。


    他看起來格外冷靜,剛剛的驚慌一閃而逝之後,取而代之的是已入尋常的沉靜內斂。


    蘇霓目光緩緩往下,循著他的手臂,落在與小腹交貼的手掌上。


    男人麵有訝然,可深黑的瞳仁裏卻盈了淡淡的一縷笑意,雖然光線很暗,但蘇霓仍能看見他瞳孔裏的自己,正肆無忌憚地打量他。


    而陸長銘,同樣在盯著她。


    蘇霓也跟著發怔,直到他手掌從她小腹上離開,好整以暇地靠在椅子上,眉眼微微彎起,有些低沉的嗓音從他喉嚨裏發出來,“醒了。”


    “顯而易見。”


    她喉嚨還有些幹,瞧著陸長銘這般淡定的模樣,快要懷疑他是不是知道自己裝暈。


    可偏偏又無從判斷。


    “現在感覺怎麽樣,還有沒有哪裏不舒服?肚子呢?”


    蘇霓搖頭,沒去理會他的關心。隻是有些刻意的將被子遮迴去,任憑慘白的被單顏色覆在周身。


    “你在這裏多久了。”


    她試探著開口。


    陸長銘倒也坦然,啞聲道,”現在是下午兩點,你睡了快三個小時。沒人在這裏也不放心我就守著了。既然現在你醒了,我正準備離開。”


    他眼裏蘊著淡淡的笑意,仿佛剛剛的事從未發生。甚至,立刻便打算離開。


    蘇霓心口驀地湧起一股不舒服的情緒,悶悶的讓她難受。


    “醫生說你身體情況不是很好,想保住孩子這段時間要多休息。迴頭請個專門的醫生到家裏去幫你照看著,吃什麽用什麽包括作息,都聽她的。”


    “他還小,四個月不到。在b超裏就隻能看見腦袋和小小的手臂。比起同齡的來說要小一些。咱們總不能讓他仍在娘胎裏就落後別的孩子,至少營養……”


    蘇霓一瞬不瞬地盯著他。


    原本是沒有耐心聽他說的,可瞧著他這樣絮絮叨叨的模樣,一時間竟有些出神。


    陸長銘一貫是少言寡語的,哪怕是早早的以前,也不過是張揚囂張,“囉嗦”這個詞卻是無論如何和他挨不著邊的。


    隻是如今……


    他這樣絮絮叨叨地說話,聲音喑啞低沉,不像是在會議室裏那樣冷厲,更不是刻意地逢迎討好。


    或許像個老大爺?生怕自己沒有更多的時間看著孩子長大,隻恨不得能一股腦地將經驗都灌輸出去。


    等等。


    沒有更多時間?


    蘇霓周身陡然湧起一陣寒意,再看向陸長銘時,神色早已有些不一樣。


    “你的傷怎麽樣了?”


    她忽的開口,打斷了陸長銘的絮叨。


    後者略有訝然,瞳仁轉了轉,落在她眼底,裏頭情緒深不見底,也不知是在思索什麽,聲音驟然又低了幾度,“沒什麽大礙的。”


    蘇霓卻不理會,輕嗤,揚起手便重重朝他左邊臂膀拍下去。


    “啪”的一聲,聲音清脆。


    男人顯然有些不解,蹙著眉縮了縮。


    “沒有大礙你到是躲開啊。”


    蘇霓沒留情麵,她起身坐在床上,手掌便一下又一下的朝他手臂揮下


    很用力。


    想必,也很疼。


    可陸長銘,卻一直鐵青著臉坐在原處,身子沒有任何移動。


    那被緊緊握著的拳頭鬆開又拽攏,手指骨節上透著青白的顏色……手臂上頭,因為太過用力而露出青筋,可始終沒有開口。


    直到蘇霓停手。


    她剛醒,臉色仍蒼白。剛剛一陣用力之後,麵上更是血色全無,更有細細的汗從額頭上滲出,夾雜著她氣喘籲籲的唿吸聲,讓病房裏蒙上一層奇異的氛圍。


    “左手臂,不怎麽能動不是麽?”


    陸長銘掀開眉,輕“嗯”了一聲。


    “這是沒有大礙了?”


    “傷筋動骨一百天,何況是粉碎性骨折,很難短時間痊愈。”


    蘇霓被他話裏的字眼刺激了下,身子顫了顫,而後卻緊緊咬著唇,輕笑,“那你的腿呢?”


    “也是骨折?”


    “你和傅北安起了爭執之後,傷著手臂我可以理解。他刺傷了你,傷口也應該在腹部,怎麽會需要到坐輪椅?”


    一早便想問清楚,陸長銘如今的模樣,看起來比離開時更要可怕。那整個瘦了一圈的臉,再沒有往日的張揚,取而代之的是宛如老年的暮氣。


    蘇霓舔了舔幹澀的唇瓣,盯著那雙深濃如海的黑眸,有些奇怪的念頭忽然從心頭湧起。


    她心髒狂跳。


    “你留在我這裏,趙嫣不會介意麽?”


    陸長銘搖搖頭,垂著眼沒說話。


    蘇霓卻有些步步緊逼的意思,“沒有哪個女人會這樣大度,讓男朋友和前妻單獨呆在一起。”


    “陸長銘,你大可不必守著我,周弋在,秘書也在。再不濟也還有醫生護士。何必親自候著?”


    “你明知道我不待見你。”


    他輕歎,濃密的睫顫了顫,“嗯”了一聲,低低的,“知道了,我正準備離開。”


    說著便將手放在輪椅上,按下按鈕便要轉過身去。


    “你……”


    蘇霓喉嚨裏梗著話,瞧著他這動作一下子又著急起來,連忙地喊,“你走了我就一個人在這裏啊。”


    “溫月待會過來。她發了信息。”


    原來剛剛的電話是溫月的。


    蘇霓迅速拿起手機,果然瞧見屏幕上顯示的信息。


    秀眉蹙了蹙,很快按下一段話。


    下一刻,手機再度響起提示聲。


    “沒有啊,她說先不過來了。”


    手機屏幕亮亮的,上頭有一條很簡單的消息。


    來自溫月。


    “臨時有事你加油撐著,我晚點到。”


    陸長銘,“……”


    他狐疑抬起頭看過去,光線暗淡,但依舊能看見蘇霓白皙的皮膚,那在光下薄如蟬翼一般的臉頰,似乎還能瞧見上頭細細的血管。而臉上的笑容,卻有些克製不住。


    笑的理所當然。


    那盛氣淩人的模樣頗有以前在法庭上和人辯論的氣勢,就這麽揚起手機,像是非要湊到他麵前似的彎腰過去。


    陸長銘眼神一黯,因為她眼底的晶亮光芒而心口微微顫動起來。


    黑眸緊緊凝著她,握著輪椅的右手骨節卻越發用力,上頭青白的顏色顯露出來。


    他內心在掙紮。


    直到最後才勾了勾唇,有一絲清淺的笑意從薄唇旁溢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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