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山的幽靜之處,這一對嫡妻相對而立,良久沒有說話。


    “孟舒澤妹妹若是提防著我二皇子夫人的身份,那我便告退就是了。”絡珠纓見那孟舒澤一聲謝謝後不再言語,或也知道她心中有難處,便也不想強人所難,便要起身告退,誰知還未迴身,那孟舒澤幽幽的聲音便響了起來。


    “我還記得——以前秀女那會子,你哪裏有當下的沉穩風範,觀察細微。”孟舒澤迴過身子,一雙美眸望向絡珠纓,月下她雖然淒婉,卻仍舊動人。


    “我也覺記得選秀時的你並不是當前這幅憂慮的樣子,即便是那會子咱倆無意間將皇太後的花瓶打碎了,你也沒有如此的失神,反而是格外冷靜,幫我度過一劫。”珠纓緩緩向前走了兩步道:“如若沒有你在選秀時候處處照顧我這個不懂事兒隨處惹禍的,我早就不知道中了多少陷害,沒了性命了。”


    “當年司馬家與你哥哥在朝野之上不和睦,司馬家的女兒和你一同進宮選秀難免會對你發難,我雖然救了你,可是近來聽聞了一些事情,我便時時在想,我當年救你當真是將你從火海中救出,還是又將你推入更焦灼的漩渦之中呢?”孟淑澤慢慢說著,眸間深處,微微情動。


    聽得孟淑澤這樣說,珠纓嘴角無奈上揚道:“你是聽說了。”


    “二皇子協同陸枉海等朝臣參奏死了你的哥哥,現如今陸家的女人又進了你的府邸,二王爺與王妃冷戰形同陌路的流言坊間都傳遍了,更何況我這三皇子府邸。”孟淑澤道。


    “今天看來,舒澤的處境或許不比我好,不是嗎?”珠纓緩緩說道:“即便這麽多年,你我因身份之差而多年不見,但是往日的情分我都記在心裏,你的為人你的機敏除非是塌下來的大事,否則你不會這樣自暴自棄,毫無鬥誌,你還記得當年我被司馬靈欺辱的時候,你鼓勵我說的話嗎,你說皇族的男人不是人是野獸,皇族的女人不是女人是男人。”


    “過了這麽多年,你居然都記得。”孟淑澤抬頭望月淒婉一笑道:“珠纓,你說我該怎麽辦?”


    孟淑澤說著,兩行熱淚就從眸間流下。


    孟淑澤所居的房間已然是佛經陳列,熏香繚繞。


    她長跪在菩薩麵前,手持佛珠,每一次碾動都是一滴晶瑩的眼淚。


    吱吱呀呀的開門聲起,她迴過身去,看清來人身子微微一顫,眸子之間是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


    “你來做什麽。”孟淑澤冷冷地說著,卻掩飾不住嗓音中微弱的懼怕之意。


    “再過幾個月便是你的生辰了,我來通知你一聲,王爺要為你舉辦生辰宴禮,到時候你要喜氣洋洋地迎接各位賓客,知道了嗎。”來者話語間完沒有一絲絲的敬意,完就是命令,不可違抗的命令。


    “為我辦生辰…”


    “哦,你可不要會錯了意,王爺沒有半點關懷你的意思。”來者繼續道:“隻是借你的宴生辰作為說頭辦些事情罷了。”


    “要我按你說的做可以。”孟淑澤猶豫片刻道:“可是,我要見他!我要見我的兒子,俊兒!”


    “嗬嗬。”來者輕蔑而又譏諷似地揮了揮白色的衣袖,大步上前,一把鉗著孟淑澤的下巴冷冷嗬斥道:“你這賤人,還有資格和我說三道四討價還價嗎?”


    “我…”


    “我告訴你,你做也得做,不做也要做,你若是不做,明天我就差人送你兒子的手指頭過來,也好讓你好好祭奠祭奠。”


    言畢那來人就要轉身離開,卻被孟淑澤用力拽住衣袖,那孟淑澤眼眶含淚,低聲唯諾道:“不,求求你,我做,我什麽都做,你要我冷對王爺我做了,你要服用絕育之藥我也做了,我隻要我的俊兒活著,我求求你,求求你,不要傷害他,我隻想看看他,就一眼,求求你了。”


    “這就對了,隻要你老老實實的,乖乖聽我的話,時候到了,我自然會讓你瞧一眼你兒子的。”來者低聲笑著轉身離開。


    開門間白色的灼灼烈焰映射出她的麵容——墨心。


    迴憶仿佛昨日夢魘,她孟淑澤身子軟軟地靠在假山之上,無力移動絲毫,她多麽想將這一切告訴珠纓,可是她的理性告訴她不能,不能冒俊兒性命的風險,那個女人說過,她也做得到——殺掉俊兒。


    瞧著眼前的女人如此無力,珠纓也不想為難,家家有本難念的經,她珠纓自己已經身陷絕境,又如何能幫助孟淑澤呢。她隻緩緩說道:“淑澤,嫁入皇族之前,你我是同甘共苦的好姐妹,雖然身份讓我們多年隻說些場麵話,但是如今,你我或許都被困境所囚,我珠纓雖然保不了自己,但是我欠了你許多情誼,如果哪一日你想通了,想和我說說你心中的鬱結,那我一直都在。”


    珠纓言畢轉身離開。


    那孟淑澤淚如雨下,搖著頭低聲嘟噥道:“珠纓,是命改變了我們,還是我們改變了命。”


    宴會在燈火中開始,珠纓故意多繞了會路,迴到宴席之上的時候,孟淑澤已經在準備祝福之禮了,珠纓坐到為其準備的位於蕭祁隆左手邊的位置上,蕭祁隆睥睨了女人一眼冷冷道:“為何遲了,失禮了。”


    珠纓沒有反應在,隻是淡淡地坐下去。


    坐在主位上的蕭祁陽一邊敷衍著眾人的祝賀一邊觀察著自己的兄長。


    “接下來有請各位女眷一一為夫人贈送賀禮。”


    家中的管事高喊一聲,珠纓身子一顫,她根本沒有準備賀禮,按照以往準備賀禮的事情隻需要蕭祁隆準備就是了,此次居然專門要女眷奉禮,應當是提前知會的,可是高欄來找自己告知出席宴辰之事時並未告知。


    看著前頭的女眷一個個的上前送禮,想到這兒,珠纓忽而明白了,想必是那高欄故意向自己隱瞞消息,等著讓自己在這皇宮貴族麵前出醜,而高欄又是他的人,想必也是他的意思吧。


    “接下來有請二皇子之女眷贈送賀禮。”那管事的家奴高喊一聲,眾人的目光都落在了蕭祁隆的兩側。


    珠纓不得不起身,和那陸枉嫣一起走到了孟淑澤麵前。


    那陸枉嫣瞧著珠纓沒有說話的意思,嘴角微微上揚,先一步拿出了自己準備的西域進宮的血燕,那可是上好的極品,眾人無不稱讚。


    孟淑澤卻也隻是冷冷地借了,還隨口說道:“這血燕當真是好的,前些日子我去靈安寺拜佛,哪裏的方丈也備了些於我飲用,我覺得甚好,方丈便送了我一箱,剛好快吃完了,妹妹的就送來了。”


    孟淑澤說到這裏,那陸枉嫣已經耳紅麵赤,四下的一眾女眷也暗中嬉笑起來,這孟淑澤的話,麵兒上是讚美,而實際上確實指血燕這東西連尋常寺廟裏的尼姑都存了好多,且送了一箱之量,她陸枉嫣卻隻送了一盒,可當真是小氣。


    陸枉嫣退下,珠纓對著孟淑澤微微一笑,她知道多年不多言的孟淑澤是在為自己為難陸枉嫣,雖然意義不大,但是她珠纓卻也是心頭一暖。


    “請二皇子嫡妻展示禮贈。”那家奴催促道。


    珠纓低了低頭,卻遲遲沒有出手,眾人又紛紛議論開來。


    “這二皇子的嫡夫人該不會是沒帶賀禮吧,真是笑煞人了,有沒有禮數可言啊。”


    那蕭祁隆望著女人微微窘迫的樣子,似乎察覺到了什麽,瞥了一眼站在一邊的高欄,那高欄收到蕭祁隆的眼色,額角的汗珠子直流不停。


    “請二皇子嫡妻展示禮贈。”那家奴繼續催促道。


    “其實——”孟淑澤剛要開口圓場,珠纓便打斷了她,隨即抬手將挽著自己發髻的簪子抽了出來,一頭烏黑的秀發仿若流水瀑布頃刻間散落在柔弱的肩頭。


    四下的男子無不微微發出驚歎,那珠纓的長發在微風中緩緩飄動,甚是美麗,多了種唯美的仙氣。


    瞧著四周男人如此覬覦珠纓,蕭祁隆的額角微微脹起。


    “我想,再華貴的東西都是身外之物,唯有將貼身的物件兒給予夫人,才能迴起曾經一起入宮的姐妹情分。”珠纓說著將那簪子抬手送上。


    “那簪子若是沒瞧錯可是太後老家多年前的那支鳳鸞金釵?”一屋參加宴會的女眷們,微微有些身份的或略微眼界開闊的已然是議論紛紛了,那支鳳鸞金釵是當年太後尚在之時賞賜給宮中聰慧賢德的女眷的,無論金銀貴賤,這份臉麵可是誰也不能小瞧的,珠纓以此為賀禮,足見其誠,滿屋子的女人們也就都閉了口。


    孟淑澤恭恭敬敬地接過簪子,珠纓微微點頭轉而走向席間,那一頭青絲宛若流水絲綢,在微風中淩亂飛舞,卻美得恰到好處,恍若隔世,仙姿綽約。而那些紈絝子弟們的目光無不鎖在這珠纓身上,恍若遺世獨立,絕美之態令人心顫,珠纓坐在席上,她本已無意這些人心之事,奈何憂煩自來尋她,她不得不應。


    珠纓抬手將一尊果酒送入腹中,轉而發現蕭祁隆正用一種複雜而難以描述的目光望著自己,她瞥了一眼一側的高欄,高欄忙著向後退了幾步,珠纓嘴角冷冷上揚,轉而又是一杯酒,她湊在蕭祁隆耳邊低聲道:“我已如此,你再為難我設計我又是何必呢。”


    蕭祁隆聽得她這樣說一言不發,隻是鼻翼兩側的肌肉猛地抽動了一下額頭的青筋微微鼓動著。


    此時的珠纓舉杯酌飲,想著自己為何要繼續平白遭受這些算計,頓時胸悶難解,隻是獨飲清酒,奈何酒量不及,三兩杯下,已然微微醉了,潔淨的雙頰在柔和的月光下映得緋紅,衣裳也略有不整,嫩白細膩的脖頸微微外露。


    珠纓沒有注意四下向自己投過來的欽羨目光,而坐在一側的蕭祁隆的麵色已經青了下來,他怒飲一杯濁酒,一把奪下女人再次送向兩篇柔唇的酒杯,微怒道:“你的侍女呢,還不扶著你家主子去換衣裳,堂堂嫡妻夫人,像是什麽樣子。”


    鳶兒見狀也知珠已醉忙著前來攙扶,珠纓卻是一甩手,起身睥睨一眼正襟危坐的男人道:“正好,在你身邊,我早就一刻也呆不下去了!”言畢她珠纓甩袖離開,隻留下一臉怒氣的男人。而席間對麵,蕭祁陽將這一切看在眼裏,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微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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