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物負陰而抱陽,充氣以為和。天地之間自有陰陽二氣,相顧相生,因緣際遇而互化。在有些陽光充足的地方,陽氣會多一些,而相應的,有些地方陰氣會盛一些。


    “女子本身陰盛陽衰,在攬月樓這種地方,女子居多,陰氣自然昌盛些。再加上夜間營業的關係,夜間門窗洞開,自然有陰氣流轉,久而久之,也會在此處沉積下來。”


    “謝仙師的意思是,咱們到了夜裏,不能開窗開門的麽?”安梓為難道,“但是咱們原本就是做生意的,若是不開門……”


    謝小滿搖了搖頭,笑道:“安梓媽媽莫要擔心,我不是這個意思。若是尋常百姓家中,夜間自然要少開門,尤其到了秋收冬藏的時節,即便是白日裏,天地間的陽氣也開始衰落,若是夜間仍舊洞開門窗的話,陰氣自然會慢慢積攢,對人有害。當然,夏日便不需要遵循這個道理,夏日白天陽氣太盛,即便到了入夜時分,仍舊是陽盛陰衰,雖然人以陽氣為生命之源,陰氣為生命之輔,可若是陽氣太過旺盛,也會讓人因為陰氣不振而多生病患的。”


    “原來這些都是學問,謝仙師果然不凡。”安梓誇讚道。


    謝小滿笑道:“您也不必心口不一,我雖然不大懂什麽人情世故,也如今也名表,您心裏想的,是我為何要說著些有的沒的,不快些動手驅鬼,對不對?”


    “您這是哪裏的話,”安梓的麵色微微發白,“我們尋常人物,能聽到謝仙師的教誨就是不易……”


    謝小滿揮了揮手。止住安梓的話頭:“我解釋一下,你或許還能聽得認真些。我之所以說著些,並不是什麽廢話,隻是要試著跟你解釋一下,樓裏出現現在這個問題的原因。如果安梓媽媽您平時能夠注意一些,以後即便我不出手,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問題了。”


    安梓聞言。連忙整肅衣裙。恭敬應是。


    “方才說的陰陽二氣,源頭都是天地。咱們所生活的這個地方,自然以天地為重。陰陽二氣也以天地為多。但殊不知,除了天地,還有許多東西能夠自生氣息,人心便是其中之一。”謝小滿看了一眼四周侍候的女孩兒們。接著道,“還請安梓媽媽您屏退左右。”


    安梓微微一怔。連忙應允。


    女孩們連忙悄無聲息的退下,躡手躡腳的將房門關上。


    謝小滿喝了一口茶水,看著安梓騏驥的眼神,微微歎息。


    “我問一句不當問的。安梓媽媽您是怎麽入這行當的?”


    安梓心中打鼓,不明白謝小滿怎麽問起了自己的生平,而不是快些驅鬼。隻是雖有疑問。卻不能直接詢問,而且對方同是女子。自己曆來的那些手段無處施展,總覺得有些不舒服。這時候隻好笑道:“奴家這種人,不過是千萬賤籍中的一人,有什麽可說的呢?”


    想要一言略去,卻發現謝小滿依舊沒有滿足,仍舊等待著自己的下文。安梓納罕之餘隻好微歎一聲,苦笑著迴憶道:“都是爹娘生養的,誰願意做這種事情呢?奴家原本也是清白人家的女孩兒,隻不過於這裏許許多多的女孩兒一樣,家境敗落,流落到了這裏而已。其實……世間有千種萬種的苦,說到底也都差不多。”


    謝小滿對她們的生活知之甚少,卻也明白其中的苦楚。哪有幾個女子是心甘情願做這一行的?那些“風流事、平生暢”的,都是獨獨屬於男子的歡愉,與她們又有何幹呢?


    “安梓媽媽剛剛流落到這裏的時候,也會有怨恨之意罷?”謝小滿略微沉默,問道。


    安梓笑道:“怎麽會不怨呢?剛剛來這裏的女孩兒,有鬧的有叫的,有絕食的,有自殺的。可是命數就擺在那裏,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時間長了便也就明白了,那些事情都是沒有用的。真正能夠救自己於水火的,隻有自己了。


    “您是士族衣冠,大家出來的小娘子,跟您說這些東西,您怕是會覺得我們不要臉的。隻是事情就是這樣,要麽死,要麽認命,不過如此。不瞞您說,奴家最初被賣到這裏的時候,連樓都跳了,沒死,在床榻上養了三個月,也終究想明白了。要活著,而且要活得像模像樣的,如今……嗬嗬,不怕您笑話,也算是多少圓了年少時的心願了罷!


    “畢竟,像我這個年歲,能活著就已經很不錯了,當年多少姐妹,如今早已撒手人寰了。這種地方……太髒了。”


    謝小滿一時沉默無言。


    安梓也陷入到迴憶當中,屋內靜悄悄的,安靜的像是一幅油畫。


    此時仍是上午,忙碌了一夜的姑娘們還在安睡,不僅僅是攬月樓,整條煙花巷都沉睡著,顯露出於夜間迥然不同的氣質來。


    一隻蝴蝶從窗口飛入,在窗欞處佇足,輕輕的揮動翅膀,鱗片在陽光下閃爍出繽紛的光芒來。


    “是我考慮不周了。”謝小滿忽然開口,打破這份寧靜。


    蝴蝶受驚,揮動著翅膀飛快的離開。


    如今已是深秋,它的生命快要接近尾聲,卻仍舊安靜、美麗著。


    “謝仙師這是哪裏的話?”安梓也微微一驚,連忙從迴憶中迴神,溫柔一笑,百媚縱生。


    “你想的沒錯,雖然我自以為與你們沒有太多區別,可有的時候,仍舊下意識的,想要站在道德的高度對你們進行一番批判的。雖然隻是下意識的,但這種下意識比有意更加可怕些。”


    安梓眨了眨眼睛:“謝仙師您……抱歉,奴家沒太聽懂。”


    謝小滿搖了搖頭:“我方才說,人心也可以生出陰陽二氣,如今造成攬月樓問題的,正是因為人心生出的怨氣積攢而成。我原本……原本想要告誡安梓媽媽您,莫要對姑娘們太過逼迫的,可如今聽了您方才那段話,才明白事情沒有我想象的那樣簡單。”


    安梓聽到“怨氣積攢”四個字時,心中一驚。再聽到後麵的話,連忙躬身道:“謝仙師,不瞞您說,您肯屈尊下榻,就已經是奴家的榮幸了。都是女人,您又直爽,奴家也沒有什麽可隱瞞的。我們這種地方,一般的女子,不要說看了,就連聽到一句,都要呸上一呸的,更何況是登門?”


    “我原本以為,對你們這裏的姑娘有些了解,所以同情些。隻是如今看來,了解的還是不夠深。”


    安梓又道了幾聲謝,終究心神不定的問道:“謝仙師,您方才說的‘怨氣積攢’到底是怎麽一迴事?是不是跟樓裏這幾日發生的怪事有關?”


    方才在牛車中,安梓已經向謝小滿講述了這幾日樓裏的怪事。


    如果尋根究底,這些事情似乎從一個月前就陸陸續續的開始了。隻不過,那時候發生的都是很小很小的事情,某個姑娘丟了木梳,另一個姑娘丟了耳環,之類之類的事情,也都當做是不小心弄丟,或是招了賊之類之類,沒有人去深究。


    而之後,事情就開始變得有些詭異。


    有姑娘甚至是客人,深更半夜的看到天井旁的牆壁上有一道倩影。


    這種事情自然也不會太過惹人注意,因為這是煙花巷,這是攬月樓,這種地方最不缺少的,就是在夜色中遊蕩的姑娘。


    那倩影有時在梳頭,有時似乎在梳妝,大家隻當做是某位姑娘的影子恰好映在上頭罷了。


    天井旁路過的人極少,卻也有偶爾醉酒的客人,一時尋不到路,自己迷迷糊糊的走到此處。


    正是半月之前,有一位客人見到了這個身影之後,就決定去尋找這位姑娘,誰知在天井院子裏轉了幾圈都無法找到,最終卻不知什麽失足落到了井裏,還好唿救聲被人聽到,才沒有大事發生。


    至於其他人,也隻當他是酒醉失足,沒有人當迴事。


    隻有這人自己覺得是衝撞了鬼怪,慌慌張張的跟安梓媽媽說了一聲,後者自然也隻當那是瘋人瘋語。


    那牆上的影子,安梓媽媽自己也曾經見到過幾迴,雖然一時看不出是樓裏的哪一位姑娘,卻也都因為忙碌沒有在意。


    直到前天晚上,同樣在失足落井的事情再度發生。不止如此,在昨天夜裏,正在安睡的凝碧姑娘房中,忽然飄進了一個*的女子,嬌怯怯的問她要一件衣裳。


    那凝碧姑娘房中正有客人,二人正枕臂而眠,未曾想竟然有這樣一個近在咫尺的聲音傳入耳中。


    二人同時被驚醒,剛想破口大罵,問是哪個女孩兒這麽不識時務。沒想到一睜眼,卻見到一個飄在半空,雙腿小腿處空如無物的裸身女孩兒,而那女孩兒的麵容,正與天井旁的倩影一模一樣。


    凝碧姑娘與她的客人尖叫著奪門而出,嚇得連身上的衣服都沒來得及穿,也將攬月樓鬧了個雞飛狗跳。


    雖然安梓媽媽及時趕來,將事情的影響減小到最低的程度,可事情已經發生,也已經在煙花巷裏傳了出去。


    更何況,當天的那位客人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當時那樣赤身*的跑到人前,還流露出驚恐的模樣,麵子上也是掛不住的。(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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