繁樂保持高人風範瞥了她一眼沒吭聲,將目光放遠,在雀妖喊出小桃花後,圍繞著萬百仙上下飛竄的雀鳥們突然一驚,伸出喙不在磨蹭,叼起鳥食就四散飛逃,一個個慌得不行。


    看得繁樂眼角直抽。


    心裏有點不開心的繁樂突然覺得桃樹底下那個清冷的身影極度不順眼,掀起唇瓣沒帶好氣的說:“身為重病之人,大清早就出來吹冷風,也不怕於晨露中受涼,而導致病情加重。”


    聽到繁樂的說話聲,萬百仙沒什麽動靜,依舊呆呆的坐在樹下,真的就一副天地間無我一人,我與天地不同的!超然世外之感。


    可這樣子讓人看了,無端心生煩躁,繁樂擰起眉頭,突然覺得心頭膈應得很,甩了甩衣袖徑自走下台階,踏著輕緩無聲的步子,目不斜視的走了出去。


    萬百伶戲上心頭,盈盈一雙美目躊躇看著繁樂離開的背影,咬著唇踉蹌了一下身影,想追讓去卻還是忍住了。


    眼看著繁樂越走越遠,直到消失不見,萬百伶鬆開咬著唇的貝齒,眼神不要太過失魂落魄。


    “前輩他,怕是沒有應下這件事吧……”


    垂著眸眼中無光,萬百伶滿麵愁容的喃喃自語。


    這樣子,有點令人心疼,想去安撫一下,但小桃花叮囑過,不要與這幾個人類過多接觸,雀妖撲騰著原形在地上掙紮了一下,還是沒人住化成了人形。


    “別擔心啦,今天是大祭日,部落裏的每個大妖都要去祭典的。小桃花耽誤不得,這才匆匆離去。”


    雀妖坐在屋簷下,看著在桃花樹下靜坐的萬百仙,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著手指,眼神有些飄忽。


    這個人類真奇怪,怎麽都不說話的,眼神裏一點東西都沒有,別是傻了吧?


    萬百伶忍著沒掉眼淚的問:“什麽事大祭日?”


    雀妖揚著臉蛋,表情上帶著疑惑,“大祭日就是大祭日啊。”


    雀妖的眉毛都快要擰到一塊去了,這什麽破問題,大祭日不就是大祭日,有什麽好問的?


    聽著不像迴答的迴答,萬百伶沒由來的一哽,矜矜業業套話的心思都緩了許多。


    一旁的塵心冷漠看著她盡職盡責的演戲,心裏沒什麽感覺都沒有,隻是萬百伶時不時的真情流露讓他很懷疑,這人到底是演戲還是本色出演。


    柳還折同意讓她來摻和一腳,是出於什麽樣的目的?


    不經意間,視線落到了在樹下靜坐的萬百仙,他懷疑,萬百仙就是柳還折的目的。


    萬百伶還記得,自己比姐姐小八歲,姐姐出嫁時自己也不過八歲,什麽都不懂什麽都不清楚,隻看得到滿堂賓客一地花紅。


    姐姐在眾人的擁簇下走出來,卻扇遮著她的臉,一眼看不到她的表情,但是她豔紅的唇角卻透著扇紗依稀明滅,拉得平直像極了往日裏姐姐看自己時的模樣。


    是冷漠與厭惡。


    為什麽呢?大喜的日子,會有這種表情,用對待我的態度去對待大喜的日子。


    萬百伶不明白,她也沒辦法去看明白,姐姐在擁簇下走進花轎,迎親隊伍雖長卻也走的快,都還沒看過癮就沒了尾巴。


    雖然有諸多不明白,可萬百伶知道姐姐好像從小就不喜歡自己,但是為什麽呢?我什麽也沒做啊。


    萬百伶不明白姐姐萬百仙對自己的恨意從何而來,從懂事開始就不明白。


    直到很久以後她才知道姐姐出嫁的那天,她為什麽會用y看待自己的態度去對待自己的大喜之日。


    母親為了男國任家的聘禮,強行把姐姐嫁過去,女國無論如何式微,這種行為都是把人的尊嚴踩在腳底下碾壓,姐姐的反抗,便是半路逃婚,逃而不得墜崖身亡以死明誌。


    無棱崖很高,明明不是特別高的一座山,那懸崖卻高不見底,老人說崖底是地獄,去了再也迴不來。


    所以姐姐是去地獄了嗎?


    萬百伶站在崖頂這般想著,等到天快黑了自己要等的人才出現。


    這些年,萬家敗落,親朋好友散盡,母親又想把她送去男國任家,卻不是任離而是任離的胞弟。她想不透母親對任家究竟有什麽執念,自己的兩個女兒全部都要嫁去,在男國本國還好想一點,卻是女國如此不解。


    萬百伶不是溫吞的性子,她知道母親的打算後心思異常活躍,反正是不會就這樣聽命行事。


    她想也沒多想便修書一封送到了任家任離的手上,她想不出這世間活著還有什麽意思,便決定與往事做個了斷,把人約到了無棱崖。


    “萬百仙的妹妹,你把我約到這裏做什麽?”


    任離站在萬百伶的身後,神情淡漠。


    聽到任離的說話聲,即便萬百伶沒見過任離,也能猜到他就是任離,那是當然,自己隻約了他一個人,一開口就是這種語氣,不是任離又是誰?


    “都城離此地甚遠,我還以為你不會來。”萬百伶沒有轉身,她看著遠方流雲目光平靜。


    目光雖然平靜,語氣卻談不上有多好,任離聽了整個人都不舒服了起來。


    “有什麽事就明說。”


    明說?萬百伶覺得有點好笑,遂轉過身笑意盈盈的看向任離,事已隔十年,這個人人十年過去了卻還是少年模樣,當真是意氣風發萬事不擾。


    “逼得我姐姐跳崖,你有沒有後悔過?”


    “後悔?”任離覺得自己好像聽見了什麽笑話一樣,“我與她素不相識,她跳崖不過是對於逼婚的反抗,那是她自己的選擇,我又沒有做什麽天怒人怨的事從而得到報應,我為什麽要後悔?”


    “是嗎?那你為什麽應邀前來?”萬百伶神色不變,並沒有在任離的話裏感悟到多少。“以我的身份,不足以令你重視吧?”


    男國權貴之族怎會在意一個衰弱女國落魄家族的人?書信去了不過半個月,人便隨著迴信相隔三天而來,如此急切匆匆又是為了什麽?


    陽光之下,任離的眼睛裏反射著明亮的光輝,那一霎過於刺眼,讓人看不清他眼裏的神色。


    “你是不是忘了,你是我胞弟未婚妻?”


    任離換了一種說法,將話題轉變到了萬百伶身上,果不其然聽到這句話萬百伶整個人都不好了,臉色瞬間就黑了幾分。


    直覺告訴他,萬百仙的這個妹妹與萬百仙本人大有不同,這不是個好相與的,他不該隻身前來,在見到人的那一瞬他便後悔了。


    世上無後悔藥,再怎麽後悔也得硬著頭皮應對下去,至於逼的萬百仙跳崖他還真沒什麽感覺,當初他給了萬百仙另一條路,隨他迴都城,她便是他的夫人,即便對人沒什麽感覺,任離從此一心一意對她一個人好。


    但是她選擇反抗,自己的選擇自己承受後果,與人無尤,更與他無關。


    為了這點小事把他約出來,實屬有病。


    任離心思湧動期間,又聽得萬百伶問:“聽聞你還未娶妻,為什麽?”


    任離的瞳色暗了幾分,“這與你有關係?”


    看到任離的表情萬百伶有。心裏又多了幾分高興,“聽聞任家有詛咒,族中所有人必須一夫一妻,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夫妻間但凡有一人去世另一個人便不得再娶再嫁,你這十年應該過得不怎麽好吧?”


    雖然不想承認,但這話說得沒錯,隻是詛咒一事為禁秘,外人都道任家每個族人都癡情得很,卻從未想過不尋常之處。


    這種秘密,她為什麽會知道?


    似乎是看出了他的疑惑,萬百伶衝他挑眉,“想知道我是怎麽知道的嗎?你走過來,看看這崖底就明白了。”


    她大的什麽主意?任離不安的皺起了眉頭,奈何萬百伶表情十分自然,他看不出一點端倪。


    摩搓著心裏的疑惑,任離謹慎的往崖邊走了走,剛剛走到崖邊就看見萬百伶臉色一變,整個人突然撲過來把他往崖下推,任離沒站穩被她直接推出了崖外,而萬百伶為了把確保把他推出崖外,是整個人都撲了上來,所以便跟著他一起墜了崖。


    任離沒有想過,看起來不好相與的萬百伶,竟然比她姐姐萬百仙還要狠,就算搭上自己的命也要害死他。


    這是為姐姐報仇嗎?未免太過狹隘,難道他就不是那個被逼迫的人嗎?若有選擇,他也不會借力打力,借萬百仙的反抗逼她跳崖,自己得了十年自由。


    說到底人都是自私的,任離是這樣,跳崖自盡的萬百仙也是這樣,如今拉著自己自己死的萬百伶更是這樣,沒有誰比誰更清白無辜。


    有一件事讓萬百伶沒有想到,無棱崖看起來雖然高,卻並沒有多高,崖底下也不是地獄。


    無棱崖崖底有一條河,河水清澈寒涼,河麵常有薄霧,萬百伶和任離掉下懸崖落入了河中,救他們的人說這條河叫靈河,河水東流至靈海,這裏是靈界。


    說來也是怪,他們兩個就這麽莫名其妙的到了靈界,萬百伶甚至還期待了一下姐姐也與自己一般落入河水中,到了靈界。


    但是再聽到姐姐的名字,卻是靈界換靈秘術之禍,大少主萬百仙以雷霆手段遏製了修魔界換靈秘術的擴散。


    那所作所為,除了大少主的名字,哪裏都不想是姐姐,萬百伶不敢貿然去修魔界認親一來身份有別,二來竟是心有所愧。


    至於所愧為何,萬百伶也不知道。


    前塵往事盡現,正主也不在,萬百伶演戲的表情突然端不下去了,期期艾艾的蹭到萬百仙身邊,垂著眼,臉上憂鬱之色其甚,讓雀妖快要以為這個人是不是除了哭就隻會哭,每天不是在哭就是在哭得路上,人類這麽喜歡哭的嗎?


    雀妖單純不諳世事,自然不會想太多,看到的都是表象。塵心在雀妖一旁端坐,睨著眼心有所思,卻也沒有過多表情。


    “姐姐,你我你我分別十幾載,為何你要對我如此冷眼相待,若是我有什麽過錯,姐姐直說便是,何苦這般不開心多次疏離?”


    萬百伶聲音冷淒婉轉,全然一副委曲求全我見猶憐的模樣,雀妖看得嘖嘖稱奇,不為別的就是覺得好玩。


    在萬百伶言語攻擊下,萬百仙一動不動的姿態總算有點動靜,她掀開眼皮,像是看什麽稀奇事物一樣看著萬百伶,臉上冷漠盡顯。


    “若沒有你,我何至於會淪落到如今這模樣,人不人鬼不鬼,死都死不了。”


    繁樂一踏進自己的院子聽到的便是這句話,明明不帶感情,卻還是冷意森然。


    他下意識的看向說話的人,很好還保持著自己離開時的姿態,這人是有多喜歡桃花樹,自己走了一個早晨,她便在這裏坐了一個早晨。


    一言難盡之感,繁樂心累,加之迴來的原因,更累了,掃了院子裏的幾個人類一眼,什麽也沒說便把自己關進了房間。


    大概知道點什麽的雀妖打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說:“安靜點,小桃花要休息。”


    繁樂一覺睡到了下午,被清幽婉轉的笛聲喚醒,精神終於好了許多。


    支開窗就看到雀妖一個腦袋冒了出來,“小桃花你怎麽這麽累啊?話都不說幾句就要睡覺?”


    繁樂頷首頓了頓:“封印損毀太多,修補封印需要大量的靈力,一時不慎耗費太多。”


    聽他說要,雀妖大駭,“啊,封印壞得這麽快了嗎?第一天就這樣,那還有兩天呢,該怎麽辦?”


    繁樂伸出手揉了揉雀妖的腦袋,“還好,總能撐過去的,不過以後便不能隻在大祭日才修補封印了,平時也要注意。”


    雀妖點頭:“嗯嗯。”


    繁樂笑了笑,推門而出,正巧看到坐在門口吹笛的塵心。這曲子委實纏綿婉轉,如訴如泣,與部落裏擅樂大妖所吹完全不一樣,似乎多了什麽。


    難道是人間的煙火氣?聽說人間煙火最是煞人。


    “這是什麽曲子?”繁樂忍不住好奇的問。


    笛聲戛然而止,塵心迴答:“長生賦後篇。”


    “長生賦?世人求之長生?後篇慰之長生之後?”聽著名字,繁樂說笑一般出了自己的見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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