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百仙離去的地方傳送陣已然消失,動蕩的水門化為虛無融入了花海之中,這個門便是塵心口中離開的契機之一。


    仙株陣裏的每一朵花都是塵心親手種出來的,無聊枯燥的歲月裏,他每天都在重複著種花的動作,不知不覺間竟已經種出來一片花海。


    隻是這花海仿佛有著屬於自己的生命,在他不知道的時候無限向外蔓延,也不知長到了何處去,終於有一天,這片白晝永恆隻有孤寂的空間裏,走進來了一個人。


    她踏著花路走來,眼中是毫不遮掩的驚奇,周身靈力微蕩,混合著花香,氣息不明令人不察。


    “這花是你種的嗎?它好像開到我家去了。”


    這是她說的第一句話,流嵐花在她腳下綻放,六芒星形狀複瓣重開,開得好不燦爛。


    流嵐花以心魔為食,隻不過自己克製著,才沒讓流嵐花生出花靈,不然這小姑娘怕是要被花靈好一頓折騰。


    作為除了自己外第一個走進這裏的人,塵心很好心的沒有追究她的責任,隻是勸她從哪來迴哪去趕緊離開,卻不想在她腰間禁步上見到了一個熟悉的物件。


    此後這個小姑娘便時不時都要跑過來一次,或是講述著自己所見事物,或是於花間嬉戲好不天真爛漫,那懵懵懂懂清淨純粹的少女哪裏是心魔纏身的樣子。


    他不是世外之人,困於此地為心之所願,他在等一個人的決定,隻因為心中有恨卻不知該恨什麽,心中有怨卻不知所怨為何,混混沌沌很是茫然。


    他想了很久,終於還是想明白,錯在人心,那就摧毀人心好了。


    蘭連期聽了塵心的聯係提前召開瓊芳會,卻將主辦權交給了北仙盟,令塵心不得致使他,卻也給了塵心最大的便利。


    知曉塵心身份的人都道塵心該與花嬌嬌互為仇敵,這兩人之間有著解不開的怨懟,大概是想不到這世間第一個接納塵心的便是花嬌嬌,這一處名為仙株陣的小空間便是花嬌嬌所贈,而並非塵心所說自己開辟。


    誰有有不想說的秘密,單看自己願不願意說。


    塵心算是擺了蘭連期一道,蘭連期優柔寡斷決策不定在四大仙盟中是出了名的,知他不忍又不想放棄,肯定會轉手與他人,自己還是要糾結一陣。


    塵心不明白,這種事情有什麽好糾結煩亂的,一邊是大仇,一邊是大義,要麽過分善良將大仇消弭於無,要麽私心犯上致大義湮亡。


    卡在中間可過不了好日子。


    塵心選擇了後者。


    終歸是這世間欠我太多。


    所以他刻意在花嬌嬌麵前現了身,私自做主將瓊芳會規則按照自己的心意全部改了一遍,有些時候有些人是可以犧牲的,哪怕自己愛她入骨,都比不得心裏的計劃。


    將流嵐花送給萬百仙的時候,他其實是想說一聲對不起的,但是說不出口,也沒有資格說。


    瓊芳會第一關應試在塵心自己地盤是最好不過,取半數之人留到下一關,離開的契機全是隨心所欲的依照入陣人數演化一半,另一半人注定要被淘汰。


    另外,應試沒有規則,想怎麽來就怎麽來,隻要你能出去就能獲勝。


    蘭連期,你在外麵能看到嗎?


    塵心沉思了一會兒,想了一通早已想明白的事情,隻是在裏麵有一個讓他在意的人,又想了一遍,異樣感盡消,心中一片平靜。


    兀自垂眸轉身欲離去,不想眼底映入一片白色的裙角,什麽人能夠在自己的地盤悄無聲息的找到自己。


    塵心抬眼,眼前之人竟是在流嵐花中催衍出了一身縈繞的仙氣,有趣。


    “你是仙。”塵心看著眼前白衣白裙的女子,她發髻挽起頭上隻著一頂發冠,發冠上嵌著一顆深海靈珠,深海靈珠裏有著仙宗裏生靈大陣上的氣息。


    確定自己沒見過這個人,塵心緩緩翻:“六界分離,仙界早已失去牽連,留下來的古仙也早已消散歸化天地,你從何處而來?”


    塵心說話的聲音是十足的清朗少年嗓音,本該是能帶給人熱鬧活潑的感覺,可聽在幾丈外的曉音耳中,卻覺得他比冷下臉的萬百仙還要冷,萬百仙雖然習慣性麵癱可還是有悲有喜,會有其他表情的正常人,但是要錢這個人他的聲音自始至終都帶著一股寒意,連臉上也沒什麽表情,就好像寒氣縈繞間將他的臉給凍住了,他的臉上大概也是一直冷如冰的吧。


    一不小心就想多了,迴過神來,曉音看著麵前的少年,凝聲問道:“能否告訴我,這花是誰給你的。”


    ——若有人問你此花的來曆,你先問他這是什麽花,說得出來就跟他說此花是我贈予你。


    經年久遠的話語於記憶中響徹,塵心凝眸,“你知道花的名字嗎?”


    曉音麵色不改,“流嵐花,金絲流嵐花的變種,隻不過金絲流嵐花隻在九幽地獄生長,因此你帶出來的隻是九幽地獄之外的流嵐花,我說的對不對。”


    塵心看著曉音從容的麵容,輕聲道:“他叫幽魂夜,你應該知道我是誰,是他送我出來的。”


    “你去了幽冥界?”曉音很是詫異,似乎是聽到了什麽不可思議的事情。


    在心裏頓了頓,塵心這才繼續說:“我隻知我醒來的時候他就站在我身邊,伸手一折便是金絲流嵐花,隻不過我迴到人間後,金絲已經消散成了流嵐花。”


    還以為這個莫名其妙的仙會追問到底,卻隻見她毫不在意的揮了揮手,“這不重要。”隨後慎重的問:“你確定贈你花的人是叫幽魂夜嗎?”


    塵心點頭:“我確定。”


    得到肯定的迴答,曉音臉上迸發出驚喜之色,有些不知所措的自言自語道:“他居然還活著,那麽說……那麽說主人也還活著!”


    塵心皺了皺眉,他不明白這個仙有什麽一驚一乍。


    “我要去幽冥界,我要去找他們。”


    這個仙像是魔怔了一般留下這句話就神叨叨的走了。


    “幽冥,那個永夜之地,黑暗深處,與神界一樣虛無縹緲,怎麽去?”


    塵心兀自喃喃,他不確定自己去的是不是幽冥界,因為那裏是有白天黑夜的,往複循環與人間一般無二,隻是金絲流嵐花開得稀疏的地方有一道結界阻擋了去路,結界另一麵是一眼望不到盡頭的金絲流嵐花,結界旁有一個黃色的光團繞著那個喊醒自己的人轉著。


    他穿著明黃黑白相交的衣服,馬尾高高梳起,一副少年模樣,眉眼含笑間意氣風發,充滿著獨屬於少年人的朝氣。


    他說,我叫幽魂夜,拿著這朵金絲流嵐花我送你出去,條件是我要你為我了結一樁心願鋪路。我要你毀了靈海之下仙宗的生靈大陣,我想這也是你希望的。


    生靈大陣……的確是我希望的了。


    不管這個人是誰,目的為何,塵心都應下了。


    一個生靈大陣催生了多少暗黑的人心,換靈秘術便是前車之鑒,該毀了。


    此時,仙株陣內已經有不少人聚到了一起,這群人一起遇到了一個大大的契機。


    西盟主風景在花海裏擺了一個棋盤,招唿著過往弟子門前來下棋,似乎是贏了的可以出陣,輸了的不僅要重新尋找契機還要留下一個彩頭。


    下棋是一個耗時費腦的事情,第一個人坐下後,一局棋未完旁邊便已經站了三四個人,幾個時辰下來便是圍了一圈人,一個個都擠著看棋局,這幾個時辰裏還真有人贏了風景出了仙株陣。


    但是那幾個人是真的不同凡響,贏得理所當然,當然輸的人也是真的輸得慘,比如現在這個。


    風景心情似乎很好,許了他門派十個人五局隻要贏一局,十個人盡數出陣,若是輸了不要彩頭,要的是這十個人的瓊芳會參賽資格,隻要輸了立刻算出局。


    這個門派裏在場的的幾個人合謀了一下,推了一個據說是很會下棋的人出來,一上手懂行的人知道他是真的會,隻不過這五局他已經輸了四局。


    不是技不如人,實在是心理素質太低,即便是對麵坐著的不過是風景的一道化身,他還是嚇得把手抖得像抖篩子,好幾個地方硬是抖得落子下錯了地方。


    風景看他落子錯不太高興的許他悔棋重下本是好意,哪知一看風景黑了臉,那個人整個身體都抖了起來,頭上冷汗直冒,沒幾下又落錯了子。


    風景的分身也很無奈,他本尊好歹是個青年駐顏,曆經滄桑後,現在看起來頗有幾分風采神韻的俊俏小夥子,又不是洪水猛獸上古魑魅魍魎什麽的,怎麽這個人嚇成這樣?


    分身一不高興,下棋的性質瞬間沒了,也就沒再讓人悔棋,於是落子步步緊逼,隻想盡快結束一場對弈。


    “又輸了又輸了,這要是再輸,就出不去了吧?”


    “師兄你要是輸了我們我們就被淘汰了,你一定要撐住啊!”


    “我看還是贏不了了,這棋也並非是個人就能下的。”


    下棋的人擦了擦汗,身後便傳來一道道唱衰的聲音,他咬著牙看棋盤,這盤棋他已經輸了。


    又一滴冷汗墜下,他鬆了一口氣,垂頭喪氣的說:“我輸了。”


    風景恢複棋盤不耐煩的揮手:“好了好了我知道了,走吧走吧,時間還早說不定路上走著走著就出陣了。”


    “知道了前輩,我這就……”他猛地抬頭,臉上俱是驚愕,“我們不用被趕走了?”


    風景冷笑:“趕啊,為什麽不趕,你礙著我繼續找人下棋了,還不快走?”


    “前輩!”


    “難不成你還想要我送你一程?”風景滿臉不耐煩,眼中還有點火氣。


    這人連忙擺手,“不敢不敢,晚輩這就走,謝謝前輩謝謝前輩!”


    還能出陣就是意味著這一場棋局,風景放了他一條生路,不用被淘汰。


    眼看著那人帶著同門離去,而風景決定放他們一馬,圍觀的人裏出現了不小的憤懣之聲,大約說著不守規矩不成方圓,這麽做有寒人心。


    風景不動聲色的瞥了說話的人一眼,鼻中哼著冷氣道:“現在的年輕人呐,就是沉不住氣,在我這裏我就是規矩,難道人家跟你介紹應試的時候沒說明白嗎?什麽都沒說就是無形可依,陣主人請我來不就是隨我心,我想怎麽來就怎麽來。”


    雖然隻是分身,卻是西仙盟的分身,話講得這麽清楚,就是在打臉,打說著規矩的人的臉。


    而且這也是事實,上屆瓊芳會淘汰賽的時候也是這般毫無規矩。


    生死大權掌握在別人手裏也敢說規矩。


    周遭突然一片靜謐,收迴視線,風景淡然的喊道:“還有誰要來的嗎?趕緊的啊,再過一段時間我就走了。”


    話音落地,無人敢上前,搖著頭風景又想歎氣,忽然自己的左臂被扯住,一聲甜膩膩的撒嬌聲傳入耳中。


    柳還折半趴在地上,抱著風景的左臂半個身子都掛在了上麵,仰著頭討好的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條線,撅著嘴撒嬌道:“風叔叔∽”


    這模樣一看就是想走後門,這貨師父秦雲晝與本尊可是百貨巴西。拜過把子的,不過很可惜,沒和他拜過把子,不止沒有後門,後窗都沒有。


    風景指尖一抖,低下頭一臉冷漠不為所動,“我隻是一道分身,擔不起這聲叔叔。”


    柳還折搖著手臂擰了擰腰,“叔叔∽”


    “要下棋就去坐好,你擰什麽擰,信不信我拿戒尺抽你。”


    說著右手就幻化出來一把戒尺,約一指寬半寸厚,打在身上絕對夠勁。


    擦!


    柳還折迅速甩開手裏的左臂,一個閃身就坐到了對麵,坐得端端正正規規矩矩,表情也收斂了很多,就是笑容假得不行。


    柳還折眯著眼看對麵的風景收起戒尺,心裏不停地腹誹,區區一個分身居然把師父的行頭學了十足十,簡直沒天理!


    尤其是他跟個沒事人一樣擺子,自己身後卻傳來竊竊私語,說什麽柳還折的棋藝簡直是沒有棋藝,所以想走後門臉皮都不要了,西盟主不同意現下他怕不是要輸得慘。


    呸!


    圍棋這種動腦子的東西很費神的好嗎!


    在得知自己可能得了個炮灰大師兄劇本的時候,我保命都來不及,哪來的心思學這個!


    我要是學了,還有你們說我的份?


    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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