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說秦雲晝這個老不死的終於要死了吧。”


    還真是,葉澤不由覺得慕子今真是厲害,居然能一字不漏說的出來,就是語氣淡了點,聽起來像是在說秦雲晝死定了一樣。


    葉澤有些坐立不安但是強裝鎮定的偷瞄了慕子今一眼,虛虛的應聲道:“是。”


    說完又有些局促,抬了好幾次頭,看了慕子今幾眼,眼裏全是欲言又止,不敢說出口。


    慕子今垂首擺弄著矮桌上的卦子,看起來頗為閑散又隨意,他頭也沒抬一下,自是應該不知葉澤的行為,可一開口確是說道:“一千年前你師叔祖和秦雲晝還是好友,不過發生了點事,便老死不相往來了,誰知還一直延續到現在。時間有些久遠,我所知不多,倒也真的不怎麽清楚。”


    一開口就替葉澤解答了心中疑惑,還解釋了一下自己不清楚,聽著慕子今平穩又清淡的聲音葉澤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一下子怔在當場,砸吧了兩下嘴不知該說些什麽。


    隻好把頭放得更低了,然後兩隻眼睛就看到自家師父放在矮桌上的右手不停地擺動著師叔祖花嬌嬌留下來的卦子,纖長有力的手指在幾個卦子上結著法印,一下又一下,引得靈氣於指尖來迴流竄,最後附著於卦子上,帶著卦子不斷變換方位毫無規律可言的上下移動。


    最後指尖法印做了個結尾,卦子也歸於平靜,慕子今收迴右手看著矮桌上的卦子沉思,葉澤也不由自主的看著自家師父沉思。


    整個過程悄無聲息,一時間靜謐得可怕。


    沒過一會兒,慕子今說:“這一卦天機遮掩,非尋常難以窺測,卻沒想居然是血煞之果,我現在突然想知道秦雲晝做了什麽。”


    葉澤心裏一驚,感情師父這是在為秦雲晝卜算?血煞之果,血煞之果是什麽?


    葉澤一臉迷茫,直接問了出來:“血煞之果?”


    慕子今沒什麽表情的解釋道:“手染枉死人性命一萬者為煞,血煞是十萬人命,血煞之果證明,因果循環之下,秦雲晝因外力而亡,可以用兩個字形容,報應。”


    葉澤的心裏湧起了驚濤駭浪,秦雲晝是誰?他是唯一一個步入九劫天境的劍修,他驚才絕豔嫉惡如仇,縱使傲世一方,卻也從不托大。永遠是一副溫和模樣,對待普通弟子都能夠平易近人,除了作惡之人就沒有人見過他發怒的樣子。在修仙界就沒有人不喜歡他,還有很多人都視他為信仰,在所有人的眼裏他就是正義的化身。


    這樣一個渾身都是光明的人,若是旁人說黎清真人秦雲晝殺了十萬之數的無辜人命,他肯定要嗬斥一聲一派胡言,這是詆毀是造謠,可現在這話是從自己師父嘴裏說出來的。


    可自己師父是個什麽人葉澤又清楚,慕子今向來無情無心,斷不會平白汙蔑他人,若是慕子今所說那就一定是真的。


    可是為什麽?那樣一個光風霽月的人,要濫殺無辜?


    葉澤想不明白,卻還是順著慕子今的話給秦雲晝定了罪,與此同時他他還有些僥幸,幸好自己對秦雲晝隻是敬仰,並不是什麽狂熱的信仰者,可心裏還是堵得難受。


    他定定的看著矮桌上的卦子,可惜這卦他看不懂,也從未學過,不然一定算個明白。


    緩了緩神,壓下心底的洶湧暗浪,葉澤攥緊掌心有些遲疑的問道:“那這件事,要跟仰劍峰的人說一聲嗎?”


    慕子今輕聲道:“沒必要。”


    三個字入耳,葉澤悄悄鬆開了攥緊的掌心,慕子今淡然的聲音好像有特殊魔力一般,撫平了他動蕩不安的內心。


    眼中閃爍了一下,葉澤認同的說:“也對,畢竟無憑無據,卦上之言如此兇險,說來也沒人會信。”


    慕子今在他的注視下,眼神定在矮桌的卦子上難以移開,他臉上沒有表情,精致的五官都處於放鬆狀態,眼睛裏毫無波瀾,神情淡然無比,葉澤看不出他在想什麽。


    隻看著他最終輕輕的搖了搖頭,似是可惜的但是又什麽情緒都聽不出來的說:“可是除此之外,其他的就什麽也看不出來了。”


    和自己師父一比,葉澤覺得自己大概是不夠穩重了,這一刻難得的心裏沒有了任何想法。


    葉澤看著慕子今,心裏超乎尋常的平靜,甚至還能淡淡輕笑著打趣道:“師父有興致,不妨為自己算一卦。”


    不知道慕子今聽沒聽出來他的打趣,反正慕子今抬頭看了他一眼,眼中平靜無波口氣淡然的說:“我以為你會求我給你算一卦。”


    葉澤微歎:“天機盡看,無趣之極。”


    慕子今頗為認同的點點頭,複又說道:“你明白就好,已經很晚了,你迴去睡吧。”


    葉澤點點頭,動了動身子,作勢要走,可眼神卻見慕子今沒半點動靜,隨之問道:“師父呢?”


    慕子今說:“我坐會兒。”


    他這麽說了,葉澤不好再繼續說什麽,當下便告退。葉澤走後,慕子今放在腿上的右手偷偷的結法印,矮桌上卦子瘋狂轉動。


    沒過一會兒,掐訣收尾,卦子安靜了下來,慕子今看了一眼,突然覺得自己可能有點頭痛。


    他給自己算了一卦,具體算什麽毫無頭緒,就隨便結法印,看看會出現什麽。


    哪裏知,卦象上顯示,他姻緣將近。


    自己是個什麽樣的人,自己還不清楚嗎?


    又忍不住看了眼卦象,慕子今突然覺得他是真的頭痛了。


    “紅鸞星動,我這樣子要什麽紅鸞星……近些日子還是不要隨意出去了。”


    一晚上的時間過得很快,幾家歡喜幾家愁,柳還折是被雨水砸醒的。


    他醒來的時候天昏暗昏暗的還未徹亮,雨淅淅瀝瀝的下著,並不大,但是沒一會他身上就被打濕了,連視線都被眼睫上凝結落下的雨水糊成了一團。


    這不算什麽,重要的是,濕衣服貼在身上,還有淅淅瀝瀝砸到臉上的雨水,他感覺自己似乎有點冷,比不上冬日細雨的透心寒,但風一吹還是挺折磨人的。


    靈機一抖,他想到了一個詞,乍暖還寒。


    然後一抬眼就看到了閉著眼睛還坐在門前地板上的萬百仙,他默了默,不由得想起來,這人不會是在這裏坐了一晚上吧?


    什麽癖好?


    看到萬百仙,柳還折臉色一變,自己好像也是跪了一晚上。他試著動了動膝蓋,很好,麻了。


    他又望了望天,剛想生出一點想法,就聽見萬百仙語氣冷颼颼的說:“你是想淋一場雨好展現你的良苦用心嗎?”


    柳還折看向萬百仙,看到她睜著眼,臉上表情莫名陰沉,他沉默了一下,咧嘴笑道:“可以啊。”


    話音未落,淅淅瀝瀝的小雨突然變大,朝著柳還折迎頭兜來,澆花一樣把他淋了個徹底,雨滴落在地上劈哩啪啦的響,告訴著柳還折這場雨有多大。


    柳還折抹了一把臉,勉強睜開眼,對著萬百仙低吼:“喂,過分了啊,還沒到夏天呢,哪來這麽大雨!”


    萬百仙瞅了眼被大雨淋得眼睛都要睜不開的柳還折,臉上表情毫無動容,絲毫沒覺得哪裏不對,冷冷的說:“我這是順應你的想法,想讓你更淒慘一點而已。”


    柳還折被她的理直氣壯氣笑了,“但是你違反了自然規律,顯得很刻意你知不知道?”


    萬百仙挑了挑眉梢,看著柳還折的眼神淡淡,不置可否。


    但是瓢潑大雨算是停了,就連地上被瓢潑大雨堆積起來的水漬都清淺了不少,看起來一切正常,隻有柳還折異常得像一隻落湯雞,而且還冷得在發抖。


    不過很可惜,萬百仙看不到他現在狼狽的樣子,不然肯定會笑出聲來。


    刺或撐著傘透著雨幕遠遠的就看到了這一幕,儒雅的麵龐上染上了淺淺的笑意,倒是不想,她還能有小孩子的一麵。


    “這是在做什麽?”


    伴隨著這一聲疑問,柳還折看到了走過來站在自己身前的黑色衣擺,抬眼間就看到聽見了聲音後臉上冰消雪融的萬百仙,不由得在心裏吐槽一句,什麽品味?修魔的人都喜歡穿黑衣服?


    吐槽歸吐槽表麵功夫還是要得的,說時遲那時快,眼看著萬百仙就要開口,柳還折趕緊搶話悶聲道:“師父病重,特來求醫,望大少主垂憐。”


    說罷繃著臉看向萬百仙,眼中光華流轉,隱隱的透露出了堅韌,再加上他挺拔不屈的脊背,完完整整的就是一派你不答應我就跪死在這裏的架勢。


    刺或微怔,後又釋然一笑,“原來是這樣,雖然你在此有心,可你既然跪在了這裏,那就說明緲緲已經拒絕了你,既然已經拒絕了,就不可能會答應你,你還是不要跪下去了,另尋高明吧。”


    說是勸解也不算勸解,刺或的這番話更像是勸退,讓人有自知之明。


    柳還折不認識這個人,但不妨礙他從這個人的外貌還有字裏行間猜測他的身份,若他猜的不錯,麵前這個人大抵就是在赤魔宮有老好人之稱的長使刺或沒跑了。


    意識到這一點,柳還折垂在身旁兩側的手緊緊的抓住了衣擺,垂下眼簾一副倔強的模樣,豁出去般咬著牙低聲道:“那我就跪死在這裏吧。”


    刺或看著他這副模樣,沒有想太多,隻認為他應該是陷入死胡同了,不由得心下一軟,“師恩難報,你師父教育你一場不容易,你若是死了豈非是妄負師恩?”


    還真是老好人啊。


    柳還折詫異了一下下,思緒有一點放空,但是人設不能崩。


    聽著這勸誡之言,柳還折似是聽懂了目光呆滯了一晌,可還是十分倔強的不肯離去,最後垂下頭繼續跪著,不再說什麽。


    雖然看不到,萬百仙卻聽得明白,麵不改色的在心裏嗬了一聲,戲演的挺好。


    她站起身來,不緊不慢的說:“長使,進屋談吧。”


    萬百仙的聲音來得及時,正好打斷了那一瞬間同情心泛濫的刺或,臨走前刺或還是深深地看了柳還折一眼,眼裏盡是說著不值得。


    看得柳還折心裏一抽,恨不得舉著小手絹歡送他趕緊離開。


    萬百仙在屋裏點燃了燭火,又坐迴了窗前,這次確是沒放下紗帳裏,屋裏早就被曉音清理過,現下什麽味都聞不到。


    坐下後,刺或親手煮了一壺茶,一邊斟茶一邊直接點名主題,“你外出一趟,事情可是辦妥了?”


    萬百仙淡淡應道:“嗯,全殺了。”


    斟茶的手頓了頓,“不是說,隻殺修煉功法的人嗎?”


    萬百仙的表情瞬間冷了下來,厲聲道:“這種事,事發有因,一個門派一個家族,沒有一個人是無辜的。”


    斟完茶,刺或摩搓著茶杯的邊緣,心裏透著幾分不忍,“真的沒有辦法解決了嗎?”


    相對於他的不忍,萬百仙表現得相對決絕,冷著臉冷言冷語的說:“別說是沒有,就算是有,我也非殺不可,為了起到示警的作用,沒必要不留情,長使不必過多仁慈。”


    “那未城林家……”


    “我動的手,清理得一幹二淨。”


    事已至此,刺或也沒什麽好說的,隻好歎一聲罷了,說到底從修魔界換靈秘術爆發開始,因為眼前的人請命,宮主便將此事全權交於她處理,他過問已是逾越。


    不再多言,感受著指尖觸碰到的滾燙茶杯外壁,又看著萬百仙板著的一張臉,又想著門外跪著的人,刺或突發一問:“你與秦雲晝可是有什麽過節?”


    似是不知他為什麽這麽問,萬百仙又片刻的怔然,迴神後冷聲道:“有的,不方便說。”


    得。自討了個沒趣,刺或想了想換了個說法,轉移話題道:“聽說你來的時候,是個仰劍峰的人一起。”


    對這個萬百仙倒是坦誠,“點星崖已經全軍覆沒,所以我想看看仰劍峰會不會也沾到了什麽。”


    刺或笑了笑,“不過看樣子,仰劍峰上上下下,還是很清白的。”


    萬百仙猶豫了一下,有些幹巴巴的迴答:“算是吧。”


    有問題。


    刺或盯著萬百仙的臉,繼續問:“若是仰劍峰有人修煉呢?”


    初聞這個問題的一瞬間,刺或能夠看到萬百仙麵部表情明顯的僵硬了一下,然後抬眼時,幽深的瞳孔裏泛起森然寒意。


    “那就全殺了,一個活口也不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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