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嬌嬌低下頭去看眼前跪得端端正正的人,輕輕地笑了一聲,“殷宮主你大晚上的沒事就去睡吧,何故行此大禮。你看你跪在這裏喊一聲師父,不知道的還以為本座真的跟你有什麽關係呢。”


    殷倚月怔怔的看著花嬌嬌,半天沒有吭聲,隻是抬眼間目中波光盈盈,好似下一秒就要落下淚來,卻也在不經意間被她垂下的眼簾將眼中情緒盡數掩去。


    她暗歎了一口氣,明知故問:“師父不認我,是因為我當初沒有聽你的話離開嗎?”


    聽著她的問題,心裏莫名而來的氣突然間都不見了,花嬌嬌看起來頗為為難的想了想,卻是像沒聽見殷倚月的問題一樣反問道:“本座和殷宮主的師父長得很像嗎?”


    殷倚月眼睫輕顫,“師父……”


    花嬌嬌瀟灑一笑將她要說的話打斷,“殷宮主你真的認錯人了,本座這輩子就隻收了一個徒弟,隻是別說她已經死了七百年,單就宮主的樣子和名字,她可是半分都搭不上邊啊,殷宮主你是萬萬不可能會是我徒弟的。”


    花嬌嬌的意圖已經很明顯了,擺明了不認刻意撇開關係,下首的殷倚月聽得很明白,心中的期盼在花嬌嬌話音落下的一瞬間煙消雲散,她深深地看著花嬌嬌說道:“你徒弟叫煙淩月。”


    這句話不是在問問題,是在說給花嬌嬌聽,花嬌嬌勾了勾嘴角,看起來十分輕鬆的點著頭道:“是啊。”


    得到答案,殷倚月徹底熄了燃起來的心思,看著花嬌嬌的眼神,一片複雜。


    她很想說殷倚月就是煙淩月,她就是煙淩月,隻是眼前的人明明知道,卻也不給她說出來的機會,一開口就否定了她的身份。


    七百年前殷倚月還是花嬌嬌的親傳大弟子,花嬌嬌被靈氣入體後跟慕翎說要把她送走,煙淩月知道原因,也表示理解,但終歸是不願意,便哀求慕霖讓她留下來。


    慕霖一向心軟,麵對煙淩月的哀求雖心有不忍,但慕霖在慕霖心中花嬌嬌最重要,他實在是不願違背師妹的命令,便一意要將她趕走。


    她無奈之下隻好偷學傲劍訣,以此威脅慕霖,若是趕她走她就拜入其他門派後繼續修煉傲劍訣,到時候就把傲劍訣的秘密公之於眾,讓傲劍門再也不能於修仙界立足。


    那一刻煙淩月看到慕霖神色冷冽的對自己動了殺心,慌亂之中想出來的法子也將自己嚇了一跳,隻是過於相信慕霖的心性認定了他不會動手殺自己,但是在看到慕霖眼底的殺意時她後悔了,是自己將這個和善的人逼成了這樣,他本不必如此。


    雖然慕霖對煙淩月動了殺心,可到底是沒忍心下手,便也同意煙淩月留了下來,隻是不允許她再修煉傲劍訣。


    留下來後,煙淩月便一直跟著花嬌嬌,花嬌嬌走火入魔神智盡失時,便是她突破重圍找來了慕霖,止住了花嬌嬌控製不住的殺戮。


    如她所料,師父傷了誰都不會忍心傷了慕霖,輕輕一劍,致使慕霖剛剛破皮見了血,便醒了過來。


    隻是沒想到,師父對慕霖的在意程度遠超乎了她的想象,為了阻止自己再次發瘋,花嬌嬌讓慕霖將自己鎖了起來關在暗室裏,在暗室的門關上之前,花嬌嬌喊住了煙淩月。


    她看向煙淩月的眸子是恨意,發瘋了一般冰冷無情的嘶喊:“我小看你了,你居然知道找來大師兄,可是你也千不該萬不該他出現在我麵前,你讓我傷了他!”


    即使讀不懂花嬌嬌話裏的意思,煙淩月也在那一瞬她的眼神裏如墜冰窖,渾身動得發疼。


    她不明白,委屈一下子在眼眶凝結成霧氣,“可是我不找他我又能找誰!”


    “可是你找誰都不該找他!他是我兄長,是我這個世上唯一的親人,可你居然讓我傷了他。他那麽怕疼,我一劍將他刺傷,他該有多疼,我寧願自己死也不希望它受傷,他還看到了我發瘋的樣子,心裏又會有多疼!你給我滾,我不想再看到你!我不是你師父,我不認你這個徒弟!”


    “你蠻不講理!”


    到底不過十幾歲的小姑娘,怎麽受得了花嬌嬌突如其來恨不得將她當醜人一樣的責備,忍了又忍忍不住發脾氣吼出來後,煙淩月哭著跑了。


    從來不知道花嬌嬌竟然這麽看中自己的大師兄,煙淩月委屈的躲著哭了好久,慕霖找到她的時候已經是月上中天。


    “怎麽了?怎麽躲在這裏哭?”慕霖輕柔的笑著,眉眼間卻帶著幾分疲憊。


    煙淩月小聲啜泣著抬頭,借著月光仔細的看了眼身前的人,不知為何心情突然平靜了下來,她一抽一抽的問慕霖:“大師伯,師父會好起來嗎?”


    慕霖臉上笑意不減,眼睛裏泛著光芒,“我會救她的,一定會的。”


    有了這句話,似是得到了肯定般,煙淩月突然間就有了信心,“那我陪大師伯一起等師父好起來。”


    “好。”慕霖輕輕的應著,眼中光芒明明滅滅,閃過煙淩月的眼畔。


    那時煙淩月甚至在想著,像大師伯這樣的人,就應該好好活著,任何傷病都該與他無關,似乎也有點理解師父為什麽那麽激動。


    可是煙淩月食言了,在經曆過無數次花嬌嬌對她驅趕謾罵後,她發現自己也出現了跟花嬌嬌一樣的狀況。


    全身疼痛,不能自已,是傲劍訣,怎麽發作得這麽快!明知自己出了什麽問題,她也沒敢說。


    卻不想,她直接在花嬌嬌麵前走火入魔,慕霖擔心她出事想控製住她,卻被她打傷吐了一口血。


    慕霖吐血的瞬間,煙淩月意識瞬間清醒過來,同時她也聽到了花嬌嬌的怒吼聲。


    “煙淩月!”


    心裏一慌,煙淩月看都不敢去看花嬌嬌,直接奪門而逃。


    她知道,她完了,她居然敢打傷大師伯,師父這次是絕對不會要她了。


    忍著經脈斷裂的疼痛,煙淩月跑出了傲劍門,不知方向的一路狂奔,一直跑到沒有了力氣才停下來,摔倒在地上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的時候,身邊多了一個人,那個人說他是玉印門首席大弟子,卻不小心走火入魔被師門驅逐,這會兒正要去修魔界改修魔。


    那個人看著煙淩月說:“我看你資質這麽好,又是魔氣入體,不修魔可惜了,怎麽樣,要不要跟我一起走?”


    聽著他的話,煙淩月傻了,“魔氣入體?我不是靈氣入體嗎?”


    “靈氣入體?”那人像是聽見什麽笑話一樣哈哈大笑,“看你的樣子應該是被魔氣引誘著直接走火入魔,那靈氣入體可折磨人了,不把人折騰個半死不罷手,哪有你這麽輕鬆就走火入魔,簡直是千載難逢的修魔好料子。哎,想那六界分離後,魔氣便就此消失,修魔界一群人想抓魔氣都不一定能抓住呢,說起來你也算是運氣逆天了。”


    說著說著便感慨了起來,煙淩月感覺有被冒犯到,但礙於這個人是打算轉修魔的,她也不好說什麽。心思重重的打量他幾眼,煙淩月深思熟慮的轉移話題問道:“你是玉衍門首席大弟子,醫術怎麽樣?”


    那人撇撇嘴道:“一般般吧。”


    煙淩月看著他懶散的樣子,她可不信這個一般般是真的一般般,又問:“你能治靈氣入體嗎?”


    聽到這個問題,這個人想了想,“這個啊,目前不能,不過我正在研究,應該快了……”可是話一轉彎他也問:“可是你問這個做什麽?”


    煙淩月如實迴答:“想救一個人。”


    “那個人對你很重要?”


    “很重要。”


    得到答案,這個人收起了一副天大地大什麽都與我無關的樣子,站起來拍了拍衣擺。


    “行吧,不過也要等我研究出來再說,我們現在還是趕緊去修魔界,別被人抓了小命都沒了,談什麽救人。”


    煙淩月也站起來,對他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好,我叫煙淩月,你呢?”


    他歪著腦袋想了想,“唔,前塵往事盡如煙,你叫我常練就可以了,你不如也改個名?”


    “那我叫殷倚月好了。”


    “改個名都不忘月,你是多念舊?”


    已經改明殷倚月的煙淩月笑而不語,卻是答應了常練與他一起去修魔界,但是常練要幫她救人。


    常練是個路癡,他們彎彎繞繞走了好久又走迴了原地,一番了解後才發現他們已經到了修魔界。


    相對無言之後,常練提議一切從頭再來,他想在修魔界創建一個屬於魔修界的玉印門,他想在修魔界把玉印門的醫術發揚光大。


    殷倚月覺得他誌氣挺高值得誇獎,就是不怎麽靠譜。


    隻是沒想到常練看起來不靠譜,但是行動起來卻並不像說大話,他憑借自己天境修為和高超的醫術瞬間將修魔界攪了個天翻地覆,沒過幾年便在多方勢力的擁簇下建立玉衍門。


    這一切發生得太快了,快得就好像殷倚月是昨日才答應常練與他一起到修魔界轉修魔一樣。


    快得殷倚月都要懷疑,常練是不是玉印門特地放到修魔界的一顆棋子,當時仙魔還呈對立之勢,用常練來刺探修魔界的消息簡直不要太正常。


    但是她又很快打消了這個疑慮,因為不久之後常練為解決靈氣入體創造了一個功法,但隻不過是個大概,並不完善,他想找人試一試,可靈氣入體的人根本找不到,試一試都成問題。


    他們糾結的時候,慕霖不知從哪裏聽到風聲找了過來,他願意以身試法,但是他又沒有靈氣入體,於是他主動引靈氣入侵經脈,就是為了試這個功法。


    可惜功法有缺陷,用不了,但靈氣入體卻是真的。


    殷倚月看著慕霖忍受經脈斷裂的疼痛,腦子裏全是花嬌嬌說的,他那麽怕疼。


    殷倚月躲著,不敢見他。


    大約過了兩百年,失敗了幾十次,功法終於成功了,常練給功法取名換靈法,意思就是從本質上解決問題,將大地之上弱勢的先天靈氣剔除,把先天經脈改造成後天經脈。


    常練的想法很大膽,但如今看來,卻也很成功,在換靈法中唯一活下來的人就在眼前,曆經千年光陰還是和以前一樣,耀眼得令人不敢直視。


    突然間就想到了幾百年的過去,殷倚月也想明白了為什麽花嬌嬌不會認自己,從自己打傷慕霖開始,即便不是有意,一切也都無法挽迴了。


    所以她的師父哪裏會在意自己離不離開,她最在意的永遠都是自己的大師兄慕霖。


    閉上眼為自己輕歎,殷倚月站了起來,冷靜平穩的說:“就當今日我沒來過吧。”


    說罷扭頭就走,卻剛剛走一步,就被人喊住了。


    “且慢。”花嬌嬌凝聲喊道,視線停在矮桌上的眾多卦子上,眼底神色不明,“我還有話說。”


    殷倚月沒有轉身也沒有說話,然後就聽到花嬌嬌語氣愉悅的說:“秦雲晝要死了你知道嗎?還是血煞之果,兩個字形容,活該!”


    “那不是正好,修仙界少了一個能與我修魔界抗衡的人。”話是這麽說,可殷倚月卻並不覺得高興,因為花嬌嬌絕不會就這麽簡單的喊住她,肯定還有話要說。


    果不其然,花嬌嬌語氣一拐,怪裏怪氣的說:“你沒發現嗎?修仙界已經出現了斷層,千年前的人都要死光了,死劫之下無人能幸存,我們幾個老東西沒幾年好活了。”


    “可是你師兄活過了一千年。”殷倚月麵無表情的轉身,隻是在提起那個人的時候,心裏莫名一痛,又想起了換靈法大成時他欣喜的麵容,話都沒來得及說一句就趕緊跑了迴去。


    花嬌嬌的臉唰的一下冷了下來,“但是他已經死了。”


    “不是失蹤了嗎?”殷倚月看著冷言冷語的花嬌嬌,眼底陰鬱暗閃。


    “大師兄的死劫本在三百年前,可是他被燕靈靈救了,二十幾年前又因為燕靈靈下靈海,一報還一報吧,他把命還給了燕靈靈。”


    花嬌嬌扭過頭,抬起下巴就正好對上殷倚月的視線,冷著臉勾了勾嘴角,“你猜,秦雲晝之後,下一個死的,會是誰?”


    殷倚月看著她仿佛在看一個陌生人,她想離開,可幽幽間似鬼魅的聲音拉住了她的腳步。


    花嬌嬌冷笑著,柔柔的輕聲問:“是你還是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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