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就隻聽到劍砸在地上的聲音,然後掌門神色大變,像是受到了什麽重擊捂著心口連退數步,臉上表情猙獰無比,最後忍不住一口血噴薄而出倒在了地上。


    這一切都發生在一瞬間,來不及給任何人反應的時間。


    大長老慕霖反應極為迅速,在掌門吐血後不明情況下揮手震退了所有靠近過來的弟子,沉著臉抱起已經昏厥的掌門,帶著掌門的親傳弟子煙淩月離開了眾人的視線。


    再次醒來的時候,花嬌嬌發現大師兄慕翎坐在自己的床邊守著自己,自己的親傳弟子煙淩月也在一旁,他們兩個人臉上都是濃重的擔憂,尤其是煙淩月,擔憂中還摻雜著害怕的情緒。


    來不及細想,花嬌嬌感受著身上殘留的疼痛感掙紮著想起身,被慕翎按著重新躺了迴去。於往日的溫柔不同,按在肩膀上的手帶著沉重的力度。


    慕霖的變化足以引起花嬌嬌的注意,隻是身體上的變化更讓她在意,帶著疑惑花嬌嬌虛弱的問道:“我這是怎麽了?”


    聽到花嬌嬌的問題,慕霖的臉色在一瞬間變換了好幾下,最終說不上陰沉,但也不怎麽好看。


    “後天靈力入侵經脈。”


    聽到答案,花嬌嬌麵上一頓,“什麽意思?”


    這句話不好解釋,慕霖也不敢直接說什麽,刹那間於心頭爭了個利弊關係,好不容易才開口道:“先前隻知傲劍門從不收女弟子,隻是你修煉後並無異樣所以未將這個門規放在心上,卻不想原來門規定下的背後,是傲劍訣並不適合女子修煉。如今世道先天靈力後天靈力並行,人在爭資源,靈力也在爭地位,修習傲劍訣於女子不利,靈力入侵的危險就會加倍存在。隻是因為你是先天之體,與先天時代的傲劍訣更加契合,所以現在才出現問題。但是人的經脈內,隻能存在一種靈力……”


    花嬌嬌怔怔的看著慕霖,“所以,會有什麽後果?”


    慕霖看著花嬌嬌已經泛紅的眼睛,躊躇了半天,還是不敢說出來。


    見他這個樣子,即使他不說什麽,花嬌嬌心裏也大概有底了,她閉了閉眼,狠狠地抓住慕翎的手臂,仿佛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撐起上半身,一雙眼睛死死的盯著慕霖,“大師兄,告訴我。”


    慕霖抿了抿唇,眼中全是不忍心,一開口聲音都變得沙啞:“經脈斷裂,丹田被毀,修為全廢。”


    這還隻是最輕的,嚴重的話,還會走火入魔神智盡失。


    這句話慕霖沒敢說出來。


    花嬌嬌看著慕霖,眼中突然泛起水汽,朦朦朧朧的遮住了她的視線,竟連眼前的人都要看不清楚了。


    心裏一片空落落的,她鬆開了慕霖的手臂,雙手撐在床沿,已經不知道該用什麽表情麵對這突然而來的噩耗。


    幾乎是過了許久,她才穩住顫抖的喉嚨,用聽起來極度平靜的聲音問:“有辦法補救嗎?”


    慕霖低下了頭,“沒有。”


    “即使是不再修煉了不行嗎?”


    “不能。”


    慕霖的話是一道重擊,直直的打在花嬌嬌的心口,打得她渾身顫抖,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湧出,她死死的咬緊嘴唇不讓自己發出聲音來。


    淚水一滴一滴的落在床沿,慕霖看在眼裏疼在心裏,卻什麽也做不了,事發突然無可挽迴,就連安慰的話都會顯得蒼白無力。


    眼前的人他從小當做妹妹疼愛,她最喜歡的事情就是修煉,每次修為大有進步都會開心好久,拉著他一個勁的誇自己,每到那個時候他都會非常真誠的跟著眼前的小姑娘一起開心。


    如今卻隻能告訴她,這一身修為要廢了,所有的努力都將付之東流,眼看著穩打穩紮的修為就到達天境了,卻來告訴她這是不可能的。


    打破希望比殺了她都讓人難以接受。


    不知道這個默默哭了多久,慕霖聽到了花嬌嬌細小的聲音。


    “師兄,我求你一件事。”


    慕霖趕緊接話:“你說。”


    花嬌嬌在他的注視下抬起了左手,指向了在一旁站著的煙淩月,“她還沒有學傲劍訣,把她送走,所有被我找來的女弟子,統統都給我送走!”


    說到最後,花嬌嬌幾乎是吼出來的。


    煙淩月不敢置信的大喊:“師父!”


    “不要叫我師父!從現在起我不是你師父!”


    說完這句話,經脈仿佛正在寸斷的疼痛瞬間漫延至全身,花嬌嬌又吐了一口血。


    當上掌門後,花嬌嬌雄心漸起,便看目前隻有男弟子的傲劍門不順眼,於是下令傲劍門也可以招收女弟子,煙淩月便是她最看中的女弟子,一入門便將她收為親傳弟子,大有將掌門之位也傳給她的架勢。


    隻是現在都成了空想,不過花嬌嬌也慶幸,幸好自己身體的毛病發現得及時,讓傲劍訣不明不白的弊端被發現。不然這些無辜的女弟子,怕是都要走上和自己一樣的路。


    靈氣入體後會因為爭奪地盤產生排斥現象,這樣的例子雖然是在後天靈力出現過才存在,也少到可以忽略不計,但一直都有多為剛開始修煉時就已經發生,最多自毀經脈就沒事。


    可是以花嬌嬌的情況,已經由不得人了。


    她修煉了三百多年,體內先天靈力甚至已經達到突破的閾值,整個呈飽和狀態。先不說身份地位不能果斷的自廢修為,就單單是這飽和的先天靈力,在後天靈力入體的一瞬間就和後天靈力杠上了,誰也不服誰鎖定在了經脈之上死死的糾纏在一起。


    在弄清楚一切後,慕霖確定了結論,隻要花嬌嬌的經脈還是先天狀態,那麽後天靈力就不會放過她,不死不休。


    先天之體就是先天之體,難道還能變成後天之體嗎?


    總歸是一條死路。


    聽了慕霖的結論後,饒是再怎麽絕望,花嬌嬌也有了準備,突破天境是不可能放棄的,她寧願到時候經脈盡斷也不會選擇自廢修為,最後窩囊的死去,大不了魚死網破,誰怕誰啊!


    花嬌嬌心意已決,便將靈力入體一事瞞得死死的,打算先衝擊天境修為再想其他,隻是沒想到因為傲劍訣過於霸道,有助於修為增進的同時,靈力運轉對經脈的壓迫在無形之中使經脈長期處於高壓,現在又有後天靈力入體,最終導致她突破失敗。


    而她體內靈氣排斥現象,也變成了正常的三倍,本就承受高壓的經脈在後天靈氣與體內本就存在的先天靈氣的衝撞下,終於支撐不住的寸寸斷裂。


    全身經脈一齊斷裂,疼痛瞬間漫延至全身,但是疼過一次之後又像什麽都沒發生一樣,什麽感覺都沒有,若非慕霖給她檢查發現經脈斷了不少,真的就會讓人以為那隻是一場錯覺。


    經脈斷裂並非不可醫,隻是在醫好後沒過多久突然某一天,不知道什麽時候,本來好好的就全身一痛,比上一次還要猛烈的痛意,像是有人拿著刀刃刮著全身的骨頭,她耳邊仿佛還能聽見經脈斷裂的聲音。


    慕霖從來沒見過靈氣入體的樣子,看到花嬌嬌痛得站都站不起來,哭得嗓子都啞了的樣子,恨不得代為受過,卻偏偏什麽辦法都沒有。


    又過了一段時間,隔一段時間的靜脈斷裂之痛已經變成了每天都會有的存在。


    入骨的疼痛折磨得花嬌嬌幾近發瘋,拿著傲劍在傲劍門主峰隨意亂砍,傷了不少內門弟子。


    因為她是掌門,沒人敢真的對她動手,也由於修為壓製,也沒有人真的能傷得了她。


    慕霖聞訊趕過來的時候,花嬌嬌站在內門弟子拚盡全力結下的劍陣內,手中拿著正在滴血的傲劍,披頭散發形似癲狂,有好幾個內門弟子躺在地上沒了氣息,而結陣的弟子無一不是身上帶著傷。


    劍陣並不能真正困住花嬌嬌,就連暫時阻止她的行動都困難,更別說結陣的人身上帶著傷,氣息不穩很容易被花嬌嬌鑽空子,隻是一個唿吸間,花嬌嬌便一揮劍氣勢外放破了劍陣,結陣的弟子統統被震出一丈外。


    眼前的一幕刺痛著慕霖的眼球,也刺痛了他的內心,不再多想,慕霖提氣傾身而上,雖然他可以倚仗修為壓製花嬌嬌,但到底是自己看著長大的師妹,他怎麽都不忍心傷她,過招時均有餘地。


    隻是對麵的人已經瘋魔,逮住空子就一劍刺來。


    慕霖一聲悶哼,在這一劍後明顯迴過神來的花嬌嬌怔愣中,打掉了她手裏的劍。


    傲劍落地,花嬌嬌徹底迴神,一抬眼就看到了慕霖身上的傷,再看看周圍,那些自己精心教導過的後輩弟子們,死的死傷的傷,還有有氣力抬起頭來看過來的眼神裏是怨恨,潔白的石磚上全是斑斑點點一大片一大片的血跡。


    花嬌嬌失神的踉蹌了好幾步,直直的跪到了地上,神情癲狂的抱住了腦袋,“不……這是我做的……我殺人了……”


    忽的,經脈突然開始斷裂,疼痛一瞬間襲來,花嬌嬌猛地吐了一口血。吐完後她癡癡的笑了,笑自己也不知道自己哪裏這麽多經脈可以每天斷一次,笑自己天真以為可以忍受住疼痛卻不想生了心魔走火入魔殺了門中弟子,笑自己萬死都不足以謝罪。


    視線掠過地上的傲劍,花嬌嬌猛地發狠,將傲劍拿迴手裏就往脖子上送,卻不想慕霖比她更快,出手將傲劍打落在地。


    慕霖跪下來一把將花嬌嬌抱在懷裏,哽咽道:“求你,撐下去,我會救你的,師兄一定會救你的。”


    靠在慕霖的胸膛上,還能嗅到那一劍傷口下的血腥味,經脈斷裂的疼痛不減分毫,不隻是身體上的疼更重還是心裏疼更重,淚水止不住的從眼眶裏湧了出來。


    “我不要當天下第一了,我也不要當掌門了,我什麽都不要了……大師兄,你殺了我吧……”


    花嬌嬌靠在慕霖懷裏苦苦哀求,卻隻得到了慕霖越來越緊迫的擁抱,慕霖將下巴搭在她的發頂,啞著聲音,一字一句的說:“師妹,就算是為了我,也求你不要放棄,師兄一定會救你的,一定會的。”


    ——師兄一定會救你的。


    熟悉的聲音再度響徹於耳畔,花嬌嬌想起來,當初自己就是被這個聲音蠱惑,然後被關了五百年,日日夜夜每天都被經脈斷裂之痛折磨天生不如死,很多次都想著不如一死了之,可每到那個時候都會想起這個人的話,提著一口氣苟延殘喘就是在等著他的承諾來救自己。


    後來他做到了,當自己的先天之體經過幾百年的反複修補徹底變成後天之體的時候,他將自己從暗室裏接了出來,迎接了重見天日之後的第一抹陽光。


    迴憶漸漸被自己從腦子中扒了出來,花嬌嬌靠著放滿了卦子的矮桌低低的笑了聲,到底是時過境遷,往日受的苦現在都不值一提,連迴想起來後都變得仿若不存在,就好像受苦的並不是自己。


    半醒半醉的花嬌嬌笑著鬆開了自己的手,手中的酒杯落在地上,發出了清脆的破裂聲,不緊不慢的止住了來人的腳步。


    映著月光,一道影子斜照在身上,恰好遮住了花嬌嬌的眼睛,花嬌嬌扭頭望去,隻看到一身黑衣發冠高束的女子,她發冠上的深海靈珠在月色下泛著皎白光暈。


    花嬌嬌半睜著眼睛盯著她的臉看了半晌,終於想起來今天早上還見過這個人,“呦,這不是赤魔宮的宮主嗎?大半夜不睡覺出來散心?要不要來喝一杯?”


    殷倚月站在台階上,居高臨下的看著醉得腦袋轉圈的花嬌嬌,臉上沒什麽表情。


    她怔怔的看著眼前的人,眼神逐漸深刻,像是要將眼前的人刻入心底一般。


    抬起腳緩緩地走下台階,一步一步的向花嬌嬌靠近,每一步都走得沉重無比。


    在那片碎瓷前不遠,殷倚月停下了腳步。


    眼瞅著黑色的衣擺晃到了眼前,卻沒等來這個人下一步的動作,花嬌嬌撐著腦袋調整了一下坐姿,正打算拉她一把過來,眼前卻突然一花,殷倚月對著她跪了下來。


    花嬌嬌瞬間酒醒了一大半,不是嚇的,是被不知名的氣,氣的。


    殷倚月雙手疊於額前,端端正正的對著花嬌嬌一拜。


    隨後抬起頭顫聲道:“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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