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喜是個話包子,極容易被岔開話題,轉頭就去嘀嘀咕咕地說半月前聽到沈之嶼捅了皇帝一刀逃走了,自己就立馬跑過來找他,一路上,竟然沒有撞上一個鬼戎兵,也不知是運氣好還是元徹是個大傻子。


    沈之嶼指腹揉著太陽穴,時不時地嗯一聲。


    “我送我們家少爺出城遊玩。”馬車停在城門口,被例行詢問,魏喜有些緊張,以為他們會來搜車,開始絞盡腦汁想對策。


    可這兩位鬼戎兵隻是相互看了一眼,便放他們走了。


    於是魏喜嘴上再次肯定:“皇帝肯定是個大傻子。”


    沈之嶼:“……”


    沈之嶼心裏有數,半個月前從皇城順利逃出,魏喜能來身邊,乃至剛才的出城,都是元徹故意放過了自己。


    有時候,他甚至感覺元徹早就知道李亥被自己藏在何處,隻是不想找罷了。


    元徹好像根本不在乎李亥是否活著,是否會複仇。


    元徹隻在乎自己對李亥的態度。


    關於這一點,沈之嶼百思不得其解,雖說元徹不著急對李亥下手對自己的計劃極其有利,可究竟是哪一步走錯了?讓元徹做出如此相反的舉動。


    明明在上一世,七年內,李亥一共被刺殺過三十四次,其中五次險些喪命。


    怎得這一世就輕易放過?


    馬車在京郊外的一處小宅院門外停下,沈之嶼剛下車,就聽見裏麵砸東西的聲音。


    “狗東西!你們竟然拿這種吃食糊弄本宮!”


    “大楚易主,殿下這條命是丞相大人冒死才保下的,還是好好惜命,有的吃的便不錯了。”盈兒是沈之嶼前幾天從窮苦人家買來的小姑娘,自從跟了沈之嶼,她再也沒挨過餓受過凍,自然見不得人說沈之嶼半點不是,“還是不要挑三揀四。”


    李亥破口大罵:“冒死?沈之嶼捅傷本宮把本宮丟酒窖三天三夜,然後又是關在這裏接近一個月,麵都沒露一次,鬼知道是不是已經和那個蠻子狼狽為奸!”


    盈兒挽起袖子就要破口大罵迴去,忽然見沈之嶼已經站在了身後。


    沈之嶼看了看李亥桌子上的吃食,算不得山珍海味,但也比尋常百姓家好很多,完全是李亥在找事兒。


    “先迴車上。”沈之嶼對盈兒道。


    盈兒跑到沈之嶼身後,衝李亥吐了個舌頭,走了。


    魏喜把包裹放在桌上,也因為剛才的對話很是生氣,拍拍道:“來來來,我家大人的關心來。”


    “還請殿下把這些書背完,一月後,臣會來抽查。”沈之嶼丟下這一句話,轉身離開。


    李亥從沈之嶼出現就愣在原地,幾乎不敢相信見到了真人,又見他要走,連忙跑過來一把抱住他的腰:“大人別走!”


    李亥力氣不小,箍著腰的手還不斷收力,沈之嶼在被李亥碰上瞬間泛起一身雞皮疙瘩,然後就是疼,還是魏喜快速反應過來,一把拽開了李亥,橫在二人中間。


    “殿下不是不喜歡我們家大人嗎?”魏喜這個十二歲的小胖子,對付起比他長四歲的李亥竟然絲毫不費力,“說話就說話。動手動腳做什麽!”


    “大人……本宮剛剛是無心之失……本宮,不,我就是太想見您了。”李亥這時才迴過神,連忙挽迴道,“您是想輔佐我讀書嗎?大人,皇兄們都……你幫我複國吧,這是我的責任,蠻夷之徒不能占據李家江山!”


    李亥欺軟怕硬,麵對沈之嶼的時候再無方才的跋扈模樣,誠懇得要緊。


    說完,他撩起下擺撲通一聲跪下,也不管什麽所謂的皇族威嚴,以頭搶地,好似真的是心中有天大的委屈,一張天真無害的臉上眸子含著淚,眼尾通紅:“大人,您既然救了我,一定是不會棄我於不顧的,這世上隻有您能幫我了!”


    沈之嶼隱藏在帷帽下的眼睛眯起。


    說得真好啊,看似服軟的話語下帶著強迫,遠比上一世更加誠懇,更加令人心疼。


    除了演得太過刻意,沒有什麽其他毛病。


    沈之嶼取下了帷帽,笑著道:“臣不幫殿下,還會幫誰呢?”


    李亥複合道:“對,對。”


    “所以殿下還是好好待在這裏,臣定然是站在您這一邊的。”沈之嶼的笑容具有十足的蠱惑性,他親手扶起李亥,還好心地替他拍去了膝蓋上的灰塵,“這小宅子是臣的私產,位置也隱蔽,沒人能找到,您在這裏稍微忍辱負重一小會兒,臣定會讓那蠻夷之徒坐不穩皇位。”


    “我就知道您有辦法!”李亥的臉色也逐漸露出笑容,又話題一轉,“可是本宮還活著的消息無人知曉,大人您看……”


    這一次,連魏喜都聽出來李亥根本隱藏不住的貪婪。


    他想靠沈之嶼扳倒元徹,但又害怕完全隱匿在沈之嶼身後,等某一天真的完成大業,沈之嶼自己上位,翻臉不認人,將他關在這個京郊小宅裏至死出允不去。


    李亥要沈之嶼衝在最危險的前方,自己躲在安全的庇護下,名聲卻又是自己的。


    魏喜對此人憎惡加劇,他諷刺插嘴道:“我們大人現在在外的名聲可都是……”


    “這裏有你這家奴插嘴的份嗎!”李亥罵道,“本宮饒恕你剛剛的無理已經是開恩了!”


    魏喜被他氣得喉嚨硌硌響,看著立馬就要衝過去啃他一口。


    沈之嶼卻拉住了魏喜。


    “殿下不必擔心。”沈之嶼道,“既然臣要向著你,定然是也會做到這些事情,臣久留在此地不妥,先離開了。”


    李亥似乎想要挽迴一下:“大人,其實我不是這個……我……”


    “但殿下切記。”沈之嶼道,“結盟之事,最忌諱猜忌,不然就算有十個我,我們也毫無勝算。”


    ***


    迴京城時,他們遠遠便見城門大開,有數以萬計鬼戎軍隊正從大門湧入城內。


    元徹攜帶的千名鬼戎兵是精銳,先行而來搶占先機,而後方大軍便在這裏。


    沈之嶼記得,其中領頭人叫耶律哈格。


    耶律哈格是耶律錄的父親,元徹武學的啟蒙師父,一位非常可愛有趣的老頭子,既不像親生兒子那樣整天端著個苦瓜臉愁著愁那,也不像元徹那樣直愣霸道。


    街上人山人海,不管是不是真心將元徹當作皇帝的,都感歎於北境鬼戎軍散發出的震懾力。


    道路被占據,馬車沒法再用,魏喜和盈兒在前方替沈之嶼開路,免得叫人擠到他,等好不容於衝出第一圈重圍,一迴頭,連沈之嶼的一根頭發絲也沒見著。


    兩個小孩登時傻眼了。


    沈之嶼才不急於擠這一時。


    於情於理,大軍抵達,為表君寵,當皇帝的都會親自出宮迎接,沈之嶼抬頭眺望著鬼戎軍最前方,企圖尋找到一個身影,可是,


    沒有。


    元徹沒在。


    沈之嶼側開眸子,難免有些失望。


    也是,這時候的元徹根本不懂這些,能管住臣子不亂套已經很好了。


    而就在這個時候,沈之嶼遲鈍地察覺到一件事,原本站在自己身邊的尋常百姓在不經意之間,逐漸換成了一批神色嚴峻的人。


    “這半個月玩夠了嗎?”


    一個聲音從背後傳來。


    作者有話說:


    徹崽:謝邀,上輩子sha過小亥子,然後lp就殉情了,屬實整怕了  :)


    ps:隻要是一宮之主,要想裝逼時都可自稱本宮


    第8章 暗渡 第二


    陛下太高估臣了


    周遭人聲沸沸。


    沒有人在意這個小角落中醞釀起來的一場風雨。


    這聲音像一根針,穿透眾人,抵達沈之嶼的耳朵裏,來者是誰沈之嶼登時心裏明了,他頭也不迴地說道:“好玩啊,怎麽不好玩。”


    “玩夠了,是不是就該迴去了?”聲音靠近了許多,霸道得肆無忌憚。


    “不能再給點時間?”


    “你認為呢?”


    沈之嶼環視四周,鬼戎主軍就在官道上,街道兩旁全是一些手無寸鐵毫無防備地百姓,自己身邊少說也有二十位鬼戎兵,還有那些潛伏在暗處隻聽命於一人的狼群……


    萬事俱備,隻欠東風了。


    沈之嶼轉過身,恰好過堂風掛過,他對上元徹對的視線,客氣又有涵養地說:“好像不能。”


    元徹讓出身後為他準備好的馬車:“上去。”


    上一次迴丞相府,是黃巾賊叛亂剛得到控製,再上一次,便是上一世,具體情形已經記不清。


    原本起居的地方如今在沈之嶼眼中像是一個巨大的囚籠,有數不清的枷鎖交織在相府四角的天空。


    每一次的踏進,想要出去,都得掉層皮。


    路上人多眼雜,未免引起不必要的麻煩,隻能任由元徹擺弄,待相府大門合攏的那一刻,沈之嶼立馬變臉道:“行了,不要在我麵前……”


    話音未落,元徹一彎腰,竟讓將他扛了起來,沈之嶼驚唿一聲,下意識地繃緊身體,雙手牢牢地抓住對方背後的衣服不讓自己掉下去。


    “這裏沒外人,你老實點。”元徹察覺到他的慌張,手臂微微收緊力道,同時對一旁的鬼戎兵道,“去叫卓陀。”


    元徹輕車熟路地將沈之嶼抗迴房間,一路上,除了鬼戎兵,確實沒有看見其他人。


    沈之嶼坐上軟塌的那一刻才放鬆下來,他瞪了元徹一眼,見這人活蹦亂跳的樣子,心想早知道就再刺深一點。


    “那你還在這兒杵著作甚。”沈之嶼故意哽他,“難道想當內人。”


    不料元徹瞬間拆招:“你不介意朕就不介意。”


    沈之嶼:“我當然介……咳咳咳……”


    元徹看沈之嶼話音都氣斷了,心情好了許多。


    卓陀是鬼戎軍的軍醫,求見入內的時候,便看見整天板著一張臉的陛下和捅了陛下一刀的丞相這般相處畫麵,陛下還忽然笑出了聲。


    元徹虛咳一聲負手站立,把神色壓低迴平時的狀態,向卓陀遞了個眼神,年邁的老軍醫立刻老實,低著頭一臉“我瞎了我聾了我啥也不知道”的模樣,乖巧看診。


    “丞相大人並沒大礙,隻是近日過於傷神和舊傷未愈,屬下待會兒開幾幅調理身體的方子,大人按時喝藥按時休息便是。”


    卓陀說完便灰溜溜地離開了,沈之嶼也總算是緩換過一口起來,他幾乎是以一種冰冷的眼神審視著方才發生在這個房間內的一切,那雙線條分明的眼睛最後將目光定格在元徹身上:


    “如果是看病,謝謝,但別忘了我倆的立場,你沒必要這樣做。”


    此話一出,好不容易得來的一點歡愉氣氛瞬間消失。


    元徹的笑僵在臉上,繼而一股辛辣上湧堵塞在喉頭。


    “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元徹沉下臉,“你既是臣,朕想做什麽便隻能受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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