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念白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這樣的狀況。一進門的時候,她就感覺氣氛不對,所有的夥計都麵帶憂色的看著一邊的包間,顯然是有重要的事情。


    果不其然。她一推開門就看見自家掌櫃的滿臉無奈的跪在地上,一邊上座的女人驕橫霸道,輕蔑的看著跪在地上的人。


    雖然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情況,可麵前的狀況還是非常的讓蘇念白不喜。進門是客,她是說了要認真對待每一位客人這樣的話。可有些人恐怕就不是你能讓的來的,畢竟這個世界上除了禮讓三分還有得寸進尺四個字。


    “你是什麽人!”長公主還不待發話,就見一人闖進來。隻見她眉眼一動,立刻看過去,話語沉了三分,整個人的氣勢也似乎一下子拔高了三分。“知道這是什麽地方麽?來人,給本宮把她扔出去!”


    這話一出,蘇念白眉毛微微一動。自稱本宮的女子除了後妃就是公主。後妃是肯定不可能,而公主都還小出嫁的沒有幾個,看這女子的年紀,恐怕就是朝中赫赫有名的瑞敏長公主。


    要說赫赫有名這四個字在這裏可不是什麽褒義詞。瑞敏十五歲出嫁,嫁的是當朝貴族李茂之子,李宏源。這李宏源為人謙和,彬彬有禮,可謙和有的時候也不是好事。相反一個人若是總是退讓,那麽就不是謙和而是懦弱了。


    當初瑞敏長公主做為皇上唯一的妹妹出嫁,夫婿自然是千挑萬選的。太強勢的,怕她日後委屈,於是選來選去,就選了一個李宏源。皇上也是好意,心思能壓得住夫婿,怎麽著也不會吃了虧。


    可計劃趕不上變化,駙馬壓不住公主,最後的結果就是。公主重新給自己找了個相好,這相好還是個和尚!這事鬧的滿朝皆知,瑞敏長公主也算是女子中的異類了。


    想著,蘇念白目光在這位長公主身上細細的掃過,眼中帶著一絲奇異。瑞敏的長相很對得起皇家,明目皓齒,黑發雪膚,長久的當家人的威儀幾乎是如影隨形。一顰一笑盡是風情,不得不說,這人生氣也有生氣的好看。


    蘇念白眼瞧著瑞敏惱了,緩緩的行了個禮,看著依言而來的護衛,蘇念白輕笑張口,“見過長公主。”


    “哼。”聞言,瑞敏眼中閃過一抹不屑和惱怒,這又是從哪裏來的丫頭,想要攀龍附鳳也不看看地方場合!真是沒有眼色!


    “長公主。”蘇念白見護衛逼近,微微皺眉後退一步,“你把小女子趕出去,恐怕您今天就算是拆了八達布莊也得不到你想要的東西。”


    聞言,長公主抬頭,緩緩擺手,“等一下!”說著,抬眼,杏眸中懷疑的光芒投向蘇念白,眼中閃過一絲不耐,“怎麽迴事!”


    蘇念白聞言輕輕一笑,“你把老板轟出去了,誰賣貨給你。”說著,蘇念白緩緩抬眼,看了眼跪在地上的掌櫃的,“起來,長公主也沒說叫你跪,你跪著做什麽。這不是讓長公主不高興麽?”


    “是,是。謝長公主。”掌櫃的順勢起來,起來的時候抬手順勢擦了把汗,然後把擔憂的目光投向蘇念白。這長公主一看就不是善茬,老板還這麽小,不知道能不能應付的了。


    “老板?”瑞敏聞言這才抬眼真正的看向蘇念白。日漸風靡京城的八達布莊的老板居然是這個小丫頭?紫色的衣裙,還紮著包子頭,臉上肉嘟嘟的,這孩子一看就沒有十歲!這麽小的孩子是八達布莊的老板?這怎麽可能!


    “如你所見。”蘇念白攤攤手,看著瑞敏調皮一笑,旋即滿是無奈的開口,“雖然非常不像,可事實如此。”


    話音一落,就見瑞敏用見了鬼一樣的眼神看著她。孰不知八達布莊已經在京城開了十幾載,直到日前才換了主人。可換了主人沒有多長時間,這八達布莊就已經是炙手可熱。這裏的布,樣式多,材質好。就連花紋都是少見,做成衣服穿在身上別提多好看了。這可是八達布莊以前沒有達到的高度。


    如今竟然告訴她,這些都是因為一個女娃娃?


    蘇念白見狀,也明白她是在想什麽。於是她默不作聲的找了個地方坐下,掌櫃的立刻跟上,乖乖的站到蘇念白身後。


    “怎麽迴事?”蘇念白之前進來的時候依稀聽到瑞敏說折辱,到底發生了什麽?怎麽都夠得上折辱這兩個字了。


    “是這樣的……”掌櫃的聞言,低頭,用最簡短的話說明了現在的情況。聽完後,蘇念白抬眸,看向長公主的目光和善了一分,不差銀子唄!


    “長公主。”蘇念白腦子微微一動,整理了一下措辭,輕輕一笑,標誌性的梨渦掛在嬰兒肥的臉上,說不出的可愛,“剛剛民女已經了解了情況,這件事實在是長公主來的不巧了。”


    這話一出,瑞敏微微的沉下了臉,這是不給她這個麵子了?緩緩抬眼,杏眸一動,不客氣的張口,“別人要都有,怎麽一到本公主這就沒有了!本公主眼瞧著你們是故意糊弄本公主吧!好大的膽子!”


    最後五個字,蘇念白是眼瞅著瑞敏從牙縫裏擠出來的。她輕輕一笑,搖頭。示意自己並非那個意思,“長公主,您也別嚇唬民女。您是皇家公主,自然是知道八達布莊是向皇宮供貨的,民女不敢得罪了您,就敢欺瞞聖上了麽?”


    這話一出,瑞敏立刻抬頭,擺弄著指甲的手一頓,冷哼一聲,皮笑肉不笑開口,“你這是在威脅本公主?”


    蘇念白聞言頓時一陣頭大,這長公主的腦子到底怎麽長的。你說便宜,她說折辱,你講道理,她說威脅!這還要不要別人開口了?一句話就把人堵迴來,買賣還做不做了!


    “長公主,您要這麽說,那民女也沒有辦法!”講道理不行,蘇念白索性也不端著笑臉了。她看著瑞敏,臉色擺正,“貨,目前就您看到的那幾匹。您要是能夠接受剛才掌櫃的提出的建議,日後八達布莊出任何新款一定首先通知長公主您。若是不能,那請恕民女無法。”


    八達布莊的貨緊俏,除去每月要送進皇宮的,一月所存本就不多。染布,印花,本來就不是一個省時的活。蘇念白當初定下的就是一人一匹,售完為止。如今肯把餘貨都給長公主,這已經是很給她麵子了。


    但長公主能意識到這一點麽?自然不能!她可已經和閨友說出話了,今天布她一定要拿到手!眼看著瑞敏的神情不對,蘇念白也是一陣無奈,這人怎麽油鹽不進呢。


    “怪不得別人說你八達布莊店不大,架子卻大。原先本公主不信,如今倒是信了三分。你也別和本公主打官腔,這布本公主一定要拿到手!”瑞敏眼睛一挑,說出的話不容置疑。


    蘇念白聞言眼睛一亮,但還是搖搖頭,“不行,長公主,您要的貨實在是太多了!”瑞敏這一次一口氣要二十匹布,這實在是有些多了。八達布莊的布做工複雜,一月根本就存不下這些或。尤其,布料這個東西實在是不能存太多,這東西說不時興就不時興了,到時候壓在庫裏若是發生什麽意外,那可就真的是哭都沒找地方去哭了。


    聞言,瑞敏抬眸看了眼蘇念白,見其神色不似作假,眉頭微微一皺,思索了一會兒咬牙開口,“十五匹,不能再少了!”


    聽到這話,蘇念白輕輕的鬆了口氣。十五匹布,她還是可以倒騰的開的,可凡事不能太快鬆嘴。於是蘇念白麵上一陣苦笑,“長公主,做商人,最重要的就是誠信。如今我把布給了你,我可是要賠給別人錢的。您能不能再讓點。”


    “不行!”斬釘截鐵的兩個字瞬間把蘇念白想要善良一下的想法給打了迴來。蘇念白聞言,輕輕一笑,看來長公主這是鐵了心了。老實說,蘇念白實在是不知道,這布有什麽,值得廢這麽大勁麽?


    當然,蘇念白不是長公主,自然不能按照她的思路去想。在瑞敏看來,布自然是沒有什麽,重要的是麵子。話,她已經說出去了,布到時候拿不出來,那不是自己打自己的臉麽!這事是打死瑞敏,她都幹不出來的!


    一般來說,越是有臉麵的人就越注重臉麵這個東西。


    蘇念白扯著唇笑了半天,最後難為的開口,“長公主,這布我自己留了幾匹。既然您需要,那我就先讓給你。”


    這話是真的,每一批布染出來的時候,蘇念白都會給自己預留幾匹。倒不是說蘇念白要自己穿,而是她不是總有時間過來,所以出來新貨,都會有人送過去。得等她過目之後,才能成批染製。


    如今她那裏,估計所存的也有十匹。要是拿出來,加上現貨,倒是可以湊夠十五匹。可蘇念白不是個好人,這種無利的買賣,她是不會做的。


    “但就算是拿出我那裏的幾匹,也就勉強湊夠八匹。剩餘的七匹布,需要我先和別的人調度。”蘇念白說著,神色倒是平緩了幾分,看著長公主,“在商言商,這七匹布所需要賠償的部分,可能需要長公主您來出。”


    蘇念白說著緩緩坐直身子看向長公主,“當然,您也可以考慮剛剛掌櫃的意見,新貨出來,給您最合適的價錢。”當然這所謂最合適,那就是她說了算了。


    這話一出,瑞敏輕笑了一聲,看著蘇念白的麵上倒是多了一分審視,最後又多了絲輕蔑,“說了半天,你無非就是想要加價。”


    聞言,蘇念白眉頭一皺,不悅的抬眸,“長公主,白念蘇是個商人,自然沒有為了什麽賠錢的道理。如今我已經給出了最好的解決方案,我還需要挨家挨戶登門說明緣由,這其中根本就不是銀子能夠說話的。若是長公主還是不同意,那麽我也別無他法!長公主,請另尋高明吧!”


    說著,蘇念白身子一動就從椅子上站起來,看樣子竟是一言不合打算離開。蘇念白最不喜歡的就是這種人,自認為自己高人一等,自認為自己什麽都能夠看懂明白,然後做著胡攪蠻纏的事。其實不過就是一個白癡!


    眼看著蘇念白就要離開,長公主眉目一動正要發怒,但又想到自己如今有求於人,不得不放下姿態。


    “等一下。”瑞敏這三個字出口,她就已經輸了。


    聞言,蘇念白腳步一頓,看了眼瑞敏,微微福身,“長公主若是有什麽事情就和彭掌櫃說吧。”蘇念白說完抬眸看了眼彭六,彭六立刻會意。明白今日長公主若是拿不出合適的價錢,恐怕布是拿不走了。


    說完,蘇念白就出了包間,目光在那些夥計們身上掃過,語氣非常不滿:“不用幹活麽?”一個個的就瞅著包間,是想看熱鬧?


    這話一出,那些夥計立刻迴頭該幹什麽就幹什麽,端的是井然有序。可細看下去,這些人在幹活的時候,還是不斷的把目光瞟向另一側的包間。


    蘇念白見了,眉頭一皺,但卻沒有說出來。向前一步走到櫃台前,隻見普通的布和印花的布混著放著,高檔素錦又混在素白棉布中間,一看就知道是沒有用心整理。


    蘇念白一瞥,盼兒就會意上前一步,抬起手就把其中的素錦挑了出來,“這多少銀子一匹?”


    “一吊錢。”盼兒問的快,那夥計答得也快。聞言,蘇念白眉頭一皺,真想就伸手把那素錦扔在他臉上。讓他好好看,這究竟是多少銀子!


    蘇念白抬手,盼兒立刻將那匹布遞給蘇念白,蘇念白接過順手就把這布扔在了櫃台上,發出哐啷的一聲巨響,“盼兒,給他一吊錢,讓他現在出門給本小姐買一匹這樣的素錦!”


    這哐啷一聲響起,那夥計終於迴過神來,看著那匹被重重的扔在櫃台上的純白素錦,臉色一陣變幻。


    一吊錢自然買不到素錦,更別提成色如此好的素錦。眼看著那匹素錦,這夥計卻是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去找賬房把這個月的工錢領了,以後不用來上工了。”蘇念白說著轉過身,也不再看那個人,意思很明顯,不想聽到任何的話語,求情更是不必。


    “你,去把這個櫃台收拾好!”蘇念白指著另外一個櫃台後站著的夥計,出口道,“高,中,低檔依次整理好。若是還讓我再看到這樣的情況,都給我滾迴家!我雇你們來不是讓你們來看熱鬧的!”


    蘇念白越說越氣,感情她花銀子是請他們看戲的!想看戲出門,戲園子,三個銅板一場,站著看個夠!


    正經事的時候幫不上忙,還盡添亂!一吊錢一匹素錦?照這樣,賣上一個月,她就可以關門大吉了!


    “小姐。”盼兒見蘇念白動了氣,輕輕的拉拉蘇念白,“小姐,沒必要動氣。這些人不合格再換一批就是。生氣傷的是自己身子。”


    盼兒這話倒是提醒了蘇念白,意識到自己剛才的不快,蘇念白一陣慚愧。活了兩迴的人了,還不如一個單純的小丫頭看得開。不過就是換一批人的事兒,犯不著生氣。這麽一想,蘇念白就覺著自己還有待修煉。


    別的不說,就尉遲寒那個大妖孽就是典型的例子。你看他高興?他可能下一秒就要了你的腦袋!你看他不爽,他可能還真就沒什麽事。


    輕輕的鬆了口氣,蘇念白抬眸看向盼兒,“去寫一張招工啟事來。”


    吩咐完事,蘇念白又在店裏轉了一圈,最後去了趟庫房看了下庫存。確定沒有遺漏後,這才起身去了夜承世別院。


    “我以為你不來了呢。”夜承世早就等著了,晾好了的茶涼了再晾,如今已經是第三遍了。


    “怎麽會?”蘇念白微微一笑,上前坐下,緩緩伸手,“來,我看看迴複的怎麽樣。”


    蘇念白這話一出,夜承世立刻點點頭,伸手將自己的手腕遞上去,“很好,沒有你說的發燒,腫脹的現象。”


    蘇念白點頭,手指一動搭上脈。脈相平穩,沒有大礙。蘇念白自此才算是真的放了心。緩緩的放下手,蘇念白抬眸看著夜承世,“恭喜。”


    這兩個字一出,夜承世立刻就笑了。其實他不想笑的,一點也不想。可為什麽,唇角的笑意就是一點也控製不住,一點點的從擴散開來,最後整張臉上都染上了笑意。好吧,他承認,他高興,發自肺腑的高興。


    這絕對是他這十年來,收到的最好的禮物!


    眼前的人墨發飛揚,臉上是她從來沒有見過的明媚笑意。他的眼睛明亮如水,他的唇得意輕揚。沒有想到一慣溫文爾雅的他也會笑的這樣肆意狂傲,情緒也會這樣不加掩飾。蘇念白能夠理解。


    這種感覺好比有人告訴她,她娘還活著一樣讓人興奮。蘇念白也笑了,真心的為他高興。可不同於夜承世的單純,蘇念白的心裏卻是多了一分悵然。夜承世高興,是因為還有值得他揚聲一笑的事情。而她,恐怕此生都沒有了吧。


    當她想笑的時候,她娘親的麵容,她滿身鮮血的場景就會不由自主的浮現在麵前。時時刻刻的在提醒著她,她不能笑。


    夜承世迴過神來的時候,就見蘇念白看著他,但目光漂浮,顯然不知道在想什麽。夜承世緩緩的合上嘴,細細的看著麵前這張嬌小細嫩的麵容。


    眼前的人長相絕對不是最美,哦不,蘇念白還太小不能用美來形容。不過,真漂亮!夜承世看著蘇念白,一雙明亮的眼睛裏閃過一絲亮光,隨後緩緩湮沒。其實,夜承世雖然歲數不大,但做為宋國最富的人,什麽樣的美女沒有見過。就在那些人中,蘇念白這樣的,連漂亮都算不上。


    可奈何,這個世界上有一個詞叫順眼。還有兩個字叫緣分。更有一句話叫瞎貓碰上了死耗子。


    其實,若蘇念白不死,按照她原先的長相一定能稱的上美。蘇雨幕美麽,當然。她的美是清清冷冷,像是冬日的梅花。蘇傾染美麽,自然。她的美是嫵媚清純,矛盾但卻契合,就好像是暗夜的薔薇。而蘇念白的美,卻是清淡高貴,仿若纖塵不染的絹花。


    蘇念白的長相隨了她母親,和雲淩有幾分相似。不知道是不是血緣的關係,他們幾個都有一個相同點,那就是漂亮但卻飄渺,高貴但卻長相並不驚豔。是一種似乎融為一體的感覺。


    當然,現在說什麽都晚了。那副皮囊的下落蘇念白自己都不知道,若想知道恐怕得去問問亂葬崗的野狗。


    “想什麽呢?”蘇念白抬手輕輕的在夜承世麵前一晃,夜承世被這突如其來的動作一大段,立刻迴過神來。


    迴過神來就看見蘇念白一張可愛的小臉,想到自己剛才的心思,臉頰不由的一紅。“我……”張張口想要說什麽,可又害怕自己的言辭太過突兀,嚇跑了眼前的小白兔。


    蘇念白見他吞吞吐吐,以為她還在擔心雙腿,於是輕輕一笑,“不用擔心,你的腿沒有問題。隻要好生對待,過上七天就開始每天堅持走動走動。我保你三個月和正常人一樣,一年想跑想跳都隨你高興!”


    見蘇念白想偏了,夜承世隻是輕輕一笑也不反駁。蘇念白見他這幅模樣,轉眸在他身上掃過。印象中,尉遲寒愛穿紫衣,夜承世喜穿白衣,雲淩則是多著青衣。這果然是什麽人配什麽樣的衣服。


    同樣白色的衣服穿在別人身上,總讓人感覺有種不喜或者感覺酸儒的味道。可穿在夜承世身上,你卻能從中看出幾分高貴來。果然,這個世界還是一個看臉的世界。想著,蘇念白噗嗤一笑。自己目前的狀態用奶嬤嬤的話來說叫什麽來著?


    哦哦,想起來了,是花癡!


    “盼兒,把給夜公子帶的禮物拿過來。”蘇念白笑過,心情不錯的揚聲。身後的盼兒聞言立刻上前,小鹿一樣的眼睛在夜承世身上轉過,隨後低頭感歎,夜少爺長得真好看。雖然督公也好看,可還是夜公子給人的感覺最好!


    “這是八達布莊出的新布,我瞧著適合你,留了一匹。”蘇念白將桌上的布向前一推,挑眉看著夜承世,“看看喜不喜歡。”


    給他的?夜承世先是一愣,旋即是受寵若驚的不知所措,最後是哭笑不得。“蘇兒,你這禮物送的可不用心啊。八達布莊我可是入了股的,怎麽你這是把我的東西送給我自己做禮物?”雖然這麽說著,夜承世還是抬手觸了上去。


    綢緞入手光滑,觸感細膩。這匹布雖是白色的,但細細看去,還是可以看見其上細致的玉蘭花暗紋。


    夜承世很喜歡,這從他唇邊的笑容就可以看出一二。蘇念白眼瞧著,輕輕撇唇,“即便你是占了那麽一點股份,買布也還是要花銀子的。白送給你的,別挑三揀四了。”


    蘇念白說著,伸手將那布料往過一拽,然後伸手拉開。站起身對著夜承世比了比,滿意的點點頭,“我就覺著這匹布最襯你。這布可以做一身衣袍,你讓繡娘給你從袖口還有衣擺處用銀線將玉蘭暗紋給勾勒出來。不用其他繁雜的手法,就這麽做了就一定好看!”


    蘇念白說著眼睛一亮,似乎已經看見了夜承世穿著自己設計的衣服的模樣。夜承世看著,眼前的女孩兒迎著陽光,嘴角微揚,說不出的好看平和。


    抬手一動,搶下屬於自己的禮物,夜承世小心翼翼的卷好,遞給自己身後的墨遠,“說的好像你會做衣服是的。”


    我就是會啊!我出嫁的嫁妝還都是我自己繡的呢!這話蘇念白隻敢在心底說說,可一想到出嫁,蘇念白就覺著心疼。不是因為那個無緣的丈夫,而是因為前世的一場大夢。


    眼瞧著蘇念白垂下眼,沒有了剛才的活潑。夜承世一愣,抬手在她眼前晃一晃,“這是怎麽了?還不讓人說了?”


    “哪有?”抬手打開他的手,蘇念白揚眉,“我有那麽小氣?說起來,我今天見到瑞敏長公主了。不愧是皇家的人,真是霸道!”


    見蘇念白撇唇,夜承世顯然知道蘇念白這話不是在褒揚瑞敏。於是他低頭一笑,接過侍從遞上的茶杯,揭蓋,慢慢的啜了口,“新上的茶,你嚐嚐。”


    沒有告訴蘇念白這已經是泡的第三迴,隻是眼巴巴的看著她端起,然後輕輕的抿了一口。聽著她說的一句好茶,夜承世隻覺著這茶是真好!每年都喝的茶葉,似乎隻有今年的味道最純。夜承世想著,緩緩抬頭接住剛才蘇念白的話題,“瑞敏長公主自然是姿容不凡的。”


    “隻不過,是所托非人罷了。”蘇念白緊接著一句話,讓夜承世緩緩挑眉,放下茶盞,看著蘇念白,“此話何意?”


    “嗯?”蘇念白剛剛隻是自己感慨,聲音並不大。所以夜承世饒感興趣的一句話卻是問住了蘇念白。


    “駙馬為人謙和,待人大度。對公主更是包容至極。為何說公主所托非人?”夜承世見蘇念白迷蒙的反問,就知道她又不走神了。於是耐心重問了一遍。


    聽著夜承世的問題,蘇念白豁然一笑,“我隻是瞎感歎而已。女孩子家的心思,你就當沒聽見就是了。”對於自己心裏的想法,蘇念白並不願意和別人透露,尤其是關於感情的。即便這個人,要好如夜承世,她也不大想說。


    “什麽女孩子的心思。要是每一個女孩子都有你這份玲瓏心,那可就不得了了。”夜承世撇撇唇,“為什麽?”


    眼瞧著夜承世追問,蘇念白也不好意思不說,畢竟這不關乎自己,隨便說說就當是見解而已。於是蘇念白細細一想,然後開口,“為人總是避讓,一再寬和。這就是謙和麽?能忍人所不能忍,固然是好。可若過了,那就不是包容,可就是懦弱了。駙馬出身名門,身份上自然是配的上公主的。”


    蘇念白說的緩慢,夜承世聽得認真。聽到這裏夜承世緩緩的點點頭。蘇念白見他點頭,這才張口繼續說道,“長公主雖然身份高貴,脾氣驕橫。但就算是再驕橫,我想她都不會希望自己的丈夫一味的遷就。她一定希望自己的丈夫是一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可以為她遮風避雨。有句話怎麽說來著,寧嫁殺人漢,不嫁窩囊廢。我想應該就是這個道理。”


    蘇念白才說完,就見夜承世看著自己。目光依舊溫和,隻不過這次帶著些許疑惑,或者說是好奇。夜承世看著蘇念白緩緩張口,“你……蘇兒,你今年是九歲?”


    這已經是夜承世第二次問蘇念白這個問題了。蘇念白先是嘴唇一閉,然後微微挑眉,最後噗嗤一笑,“如假包換!”


    她如今確實是九歲,絕對錯不了!


    蘇念白笑過,招手讓盼兒過來,緩緩起身,“走吧,該換藥了。明日是皇帝聖誕盛宴,我可能會晚點過來。”


    聞言,夜承世點點頭,一臉的理解。身後墨遠推著他向房間走去,夜承世的腿骨剛剛接好,如今是不能著風的,免得吹多了風,到時候落下病根。


    “如今雖是夏天,但還是有風的。你注意一下。”蘇念白給夜承世換藥的時候,手下的皮膚微涼,她一皺眉叮囑道。


    “嗯。好。”夜承世聞言點點頭,“知道了,日後我出去的時候注意一些。明日你要隨尉遲寒進宮?”


    “嗯。”蘇念白點點頭,對於進宮這件事,蘇念白也已經沒有什麽新奇了。什麽好玩的地方去多了都和逛大街沒有什麽區別。


    “明日想來有很多權貴,你小心一點。”眼瞧著蘇念白似乎並不上心,夜承世不放心的叮囑著。


    誰的心裏人,誰自己擔心。這話啊,是一點也沒錯。


    “嗯。有尉遲寒那大妖孽在,別人傷不了我。”蘇念白聞言一笑,不甚在意的開口。她隻顧著看著自己手下的紗布,完全沒有注意到夜承世的臉色因為她這句話暗了一分,更沒有注意到自己言語之間,或者說潛意識裏對於尉遲寒的信賴。


    “嗯。那就好。”等蘇念白抬頭的時候,夜承世已經麵色如初,他輕輕一笑,溫潤有禮,“進宮穿的衣裳準備好了麽?”


    “嗯。昨天,尉遲寒給送了過來。”蘇念白起身,“我的事情我自己心裏有數,你啊,目前就給我看好你自己的雙腿就是了。哦,對了,我想要給八達布莊開一個分店,你有入股,我和你說一下。股份還是按照你最初投進來的一樣。”


    “嗯。可以,有什麽需要幫助的,請不要客氣。”夜承世依舊溫潤如玉,抬手將自己右手指上一個白玉的指環退下,伸手拉過蘇念白,給她套在指上,“雖然有些大,不過你先拿著。這東西不是普通的指環,可以檢查有毒與否。若是有毒,你指環上這個地方會變色。”


    夜承世說著,抬手給她指著會變色的那一塊,麵上憂色不減。雖說她去的是皇宮,但誰說皇宮就安全了?他這一輩子沒進過皇宮,但聽聞那個地方比龍潭虎穴也好不到哪裏去。多一重保險就多一份安心。這話準是沒錯的。


    明日皇宮盛宴,不光是蘇念白在準備。如今安平王府內,蘇雨幕已經換了三套衣服,可每一套都不甚滿意。


    冷晴站在身後,看著蘇雨幕換下來的衣裙,微微皺眉。在她看來,這三套衣服依舊很好了,第一套華貴大方,第二套趕緊溫婉,第三套出塵飄逸,顏色都不是不吉利,很適合宮宴穿。真不知道蘇雨幕為什麽不滿意。


    畢竟,這又不是去選美,實在沒必要打扮的花枝招展的。雖然這麽想著,可冷晴卻是沒有說出來。她站在那裏,看著不停試著衣服的蘇雨幕,眼中一片清冷。她拿她當親人一樣愛重,可哪想到她差點毀了她的一生。


    還好方毅沒事,若是有事……這麽想著,冷晴立刻打住了自己的胡思亂想,不吉利,實在不吉利。方毅一定會長命百歲,一定會的!


    “王妃。”冷晴迴過神,唇角一動,一抹笑意綻放開來,“依奴婢看,前日才趕出來的那套裙子就不錯啊。”


    這話一出,蘇雨幕試衣服的手一頓,抬眸看向冷晴,“前日有衣服送過來?”


    “是啊。奴婢收下的,這就拿出來給王妃看。”說著,冷晴上前一步,到一旁的衣櫃中,捧出一套冰藍色長裙。


    這衣服一拿出來,蘇雨幕就是一陣皺眉。看見這顏色,她就不由的想起了讓她恨到骨子裏的林清,在為數不多的見麵裏,林清就總是穿著一身藍色。


    “拿下去!”蘇雨幕皺眉,看都不看這件裙子,就張口下了命令。冷晴聞言,動作一頓。隨即揚唇一笑,“王妃,您何不看看裙裝再做定論?奴婢長這麽大,還是第一次見這麽好看的衣服呢。”


    冷晴跟在蘇雨幕身邊時間不短,什麽好看精致的東西沒有見過。尤其冷晴眼界極高,她說好就一定不會差在哪裏。這麽想著,蘇雨幕動了心,“打開看看。”


    冷晴應了一聲,依言將衣裙打開。隻見這是一件冰藍色襦裙,做工精巧,剪裁大膽,雖然看上去極其簡單,可卻非常不同。


    裙身由銀線繡著一隻鳳凰,鳳凰盤旋在裙擺處,十分的別致好看。穿著這衣裙的人一定就仿若走在雲端,與鳳凰齊舞。


    蘇雨幕看著喜歡,伸手輕輕一招,冷晴會意的將衣裙遞上去。蘇雨幕拿著細細的看著,尤其是在鳳凰翎上看了許久,確認為七尾鳳凰翎這才鬆了口氣。鳳凰這種圖案,一般人用不得。像她這樣的王妃,也隻能用到七尾。若是皇後,那自然是九尾。這種事上,可不能馬虎。要是出了差錯,讓別人以為你有僭越之心那就不好了。


    “王妃放心。這衣裙是王府繡房做的,一定不會出現差錯。”冷晴笑著伸手接過蘇雨幕遞過來的衣服,小心翼翼的疊好,“王妃,就穿這件?”


    “嗯。就這件吧。”蘇雨幕點點頭,這件衣服一定獨一無二。別說這種盛宴林清沒有資格參加,就是去了,她也穿不得這樣檔次的衣服!


    “王妃。”蘇雨幕選好衣服,才剛坐下,就見二等丫鬟侍墨走了進來,“王妃,王爺身邊的元泰來了,說是王爺讓他給您送東西來。”


    “哦?”聞言蘇雨幕一怔,然後立刻出聲,“快讓他進來。”待在王府久了,冰美人似乎也不是一直高高在上了,喜形於色這種話用在蘇雨幕身上,真是讓冷晴覺著諷刺至極。


    她捧著衣服緩緩的後退了一步,將衣服交給一旁的小丫鬟。抬頭,看著走進來的元泰,哦不,應該是他手裏的托盤。


    “呀,這些頭飾都好漂亮,是王爺賜給王妃的?”冷晴還不待元泰說話,就上前一步,伸手將托盤接過來,遞給蘇雨幕,“王妃,您看,這青鸞像是要活過來一樣,這珠子也大,青鸞吐珠,這樣的花樣,奴婢還從未見過呢。王爺真是有心了。”


    “嗯。”蘇雨幕伸手捏起那根釵,眉眼間都是喜歡。冷晴看著又是一笑,眼中嫵媚的風情又是濃鬱了一分,“沒有想到庫裏還有這麽好的東西,也是難為那些在庫裏尋找的人了。”


    這話一出,蘇雨幕臉色微微的沉了一分。王爺賞東西,自然不會自己親自去挑,肯定是命人去找的。這麽一想,再看手上的這隻釵,喜歡也就淡了三分。


    “迴冷姨娘,庫裏的東西自然是好的,隻不過這是王爺親自去挑的。王爺選的東西,自然比庫裏的東西要珍貴百倍。”元泰聽著冷晴的話,有種替自家王爺不平的感覺。


    “王爺自己選的?那可當真寶貴!”冷晴一聽,眼睛一亮。蘇雨幕更是臉上泛起甜甜的笑意,看著手上的釵,喜愛至極。


    “王爺的眼光真好,怕就是我們這些婦人都比不上。”冷晴眼睛一轉,開口道,“王爺,是自己去的?”


    “這……”元泰聞言一愣,似乎是沒有想到冷姨娘會這樣問。元泰一遲疑,蘇雨幕臉色微微一沉,再看自己手裏的釵,就好像是比吞了蒼蠅還讓人惡心。


    “行了,你退下吧。”蘇雨幕伸手將釵砰的一下扔在托盤裏,看也沒看元泰就開口。她不是個傻子,若是宋元錦有心,恐怕早就去買了。如今突然去買,而且元泰還遲疑,幾乎想都不用想,是和誰一起去的。


    “那,王妃,您明日還戴這隻釵麽?”冷晴見狀,聲音弱了一分,“還是……”


    “星晴,本妃記得本妃的陪嫁裏有好多頭飾,給本妃拿出來。”蘇家的陪嫁自然都是好的,當時蘇家隻有她一個女兒,而且高嫁,她母親怎麽也不會虧待了她。


    不一會兒星晴就拿了一個小木盒出來,默不作聲的放在蘇雨幕麵前。這小木盒隻是陪嫁首飾的一部分,但卻是最好的部分。


    蘇雨幕見狀滿意的點點頭,星晴雖然如今不能說話,但好在眼力勁還是有的。蘇雨幕抬手將盒子打開。各色的珠寶現於眼前。


    “王妃,您看這隻釵真好看,隻不過,似乎不大配您的衣裙。”冷晴第一眼就看到蘇雨幕的目光落在一隻釵上。她輕輕一笑,指了指道。


    “這個步搖也不錯,樣子也別致。隻是太過繁複,恐怕襯不出裙子的絕美。”


    “這絹花,就跟真的一樣,可戴花,倒是氣勢弱了一分。”蘇雨幕的目光每落在一個頭飾上的時候,冷晴就會立即開口。


    “咦。這珠花倒是別致。”正看著,冷晴從其中拿出一個珠花。白色的珍珠滾出一朵月季的形狀,別致也好看。“這珠花真是好看,這束發的部分似乎是白玉,王妃您看。”


    冷晴將珠花遞給蘇雨幕,“這珠花倒是不怎麽顯眼,但若是看又覺著別致美觀。到時候再配上這根簪子,一定很美。這樣上下唿應,到時候王妃一定豔壓群芳!”


    聽到冷晴這麽說,蘇雨幕微微挑眉,接過珠花在頭上比了比,覺著也就一般啊。冷晴看著蘇雨幕的神色就知道她並不滿意。


    於是她後退一步,伸手挽住蘇雨幕的長發。“王妃,您再看。”


    說著,手指靈巧的動作著,不一會兒就挽出了一個朝天髻。伸手拿住那珠花,手指一動插在發的中央。然後伸手再拿起一根冰藍色的簪子,插在珠花之後。最後以黃金流蘇固定在頭發頂端。


    蘇雨幕看著鏡中的人,頓時覺著美極。這樣的發誓,既好看也大方。於是她抬手輕輕的撫了一下頭頂的珠花,微微的點了下頭,不由的有些期待明日的國宴了。她一定能夠豔壓群芳!


    冷晴看到她點頭,微微的鬆了口氣,看著那珍珠珠花,目光微微一閃,“那明日,奴婢來伺候王妃梳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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