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盒上著鎖,房公子繞著小塔走了一圈,心想:“這應該有機關,還是不要動比較好。”


    一樓除了一座塔之外,沒有其他過多的陳設。房公子取下牆上一個人魚燭視路,踏著滿是灰塵與蜘蛛網的木梯往樓上去了。


    木梯的過道十分狹窄,若房公子體形稍微偏胖,今日怕是得卡在這裏上不上,下不下。房公子微微側身通過木梯,到了二樓,二樓沒有一點光線漆黑一片,伸手不見五指,什麽東西也看不見,房公子拿著蠟燭照亮周圍,轉到左手邊時,被一個突然出現在黑夜中的惡靈銅像嚇得不輕。


    那銅像伸舌瞪眸,眼珠凸出,脖子上拉著一條手臂粗的大鐵鏈子,一看就是被鎮在此處,故意恐嚇誤入這裏的人罷了。


    房公子怎麽說也在鬼界呆了八百年,連窮兇惡疾的惡鬼都見過,難道還會害怕這小小銅像不成!他朝銅像做了個鬼臉,然後點燃牆上的蠟燭,蹭蹭蹭所有蠟燭全亮了,二樓瞬間明亮起來。


    中央有一個很高的柱體書架,四方有四個怪臉銅像,或恨、或嗔、或哀、或喜。房公子迴過頭,方才嚇到自己的那個銅像還在原地,他這時候才發現室內四個角落裏也有這樣四個銅像,總共八個,沒有一個表情是一模一樣的。


    房公子走向書架,興許是因為他的靠近,書架忽然緩緩轉動起來,他聽到身後有咯吱咯吱的詭異聲,房公子轉身,一隻長矛直抵胸口,原本背對著自己的八個銅像全都轉了過來,麵向自己,而且手裏還莫名多了武器。


    “這麽兇!”房公子躲了躲,看向書架,總體旋轉的很緩慢,倒還可以看清楚書麵的字。他看見一本書旋轉而過,寫有“孟婆”二字,不止如此,他還看見無常二爺,還有其他一些熟悉的名字,每個人都是分冊記之的。


    房公子動了動,輕輕念出自己的名字:“房鶴鳴。”


    書架上飛下一本書,落於手心,房公子接過來,還有些不敢相信。也許隻要是鬼界的人,都會造冊於此吧。房公子心想,莫名開始忐忑起來,顫抖著手翻開第一頁,頁麵貼著一片淚珠上尖下圓的透明晶片。指腹緩緩撫過晶片,一縷悠光竄入眉心。


    記憶迴到雲國,天很藍,雲很白,江州邊境,他一身冰冷盔甲,騎於高馬之上,英姿颯爽。隊伍進入城中,千裏的馬蹄差點踢到一個白衣女子,女子武功極好,旋身躲到一邊,迴過頭來,露出一張青澀幹淨的臉龐來,質若冬梅,握著一把長劍。


    “她……”房公子捂住隱隱作痛的心口,單膝跪地。記憶還在繼續……護城河畔、法壇之下、都城之中,府邸之前,他拉著白衣姑娘的手腕跑進錢府。


    畫麵一轉,是他,滿身鮮血輕飄飄的倒進了蘆葦叢中,黃泉河畔……他看見那個白衣姑娘,曾經錯過的那一眼,如今看的都格外真切……


    原來那個人真是蘇與姑娘……


    這本書中記錄著他所有丟失的記憶,包括審判之殿,收走自己記憶的孟婆,如今他全都記起來了。


    第一頁的晶片已經不見了,原先的地方空留下一塊眼淚的形狀。房公子合上書冊,書冊自動飛迴原處。


    猶記得見蘇漁的第一麵時,一直覺得她很熟悉,可是又有一種沒原由且說不上來的討厭,原來是記憶被抽走的緣故。


    房公子失魂落魄的走出“舊夢閣”,心裏好像被什麽東西堵住一樣,透不過來氣。他現在很亂,一瞬間好像迴到雲國,那時自己意氣風發,一生曾鍾意或兩個人。


    那時……他認為男子多妻,是最正常不過的事情了,可是現如今,社會儼然是一夫一妻製。


    “嗬嗬,當初的自己真是個混蛋!明明許淩兒一生一世一雙人的承諾,卻還終究喜歡上其他人,更可笑的是,還不敢說出來!”房公子笑著笑著就哭了,擦了擦眼淚,想起言越曾對他說過的一句話——“我真討厭你整天一副苦大仇深的樣子。”


    “不苦,不苦!”房公子胡亂在臉上揉了一陣,走到水邊細細觀摩,“看不出來了,看不出來了。”他鬆了口氣,彎腰望著水中自己的倒影,問道:“現在該幹嘛?”


    倒影與他動作一致,房公子憂愁,倒影也露出憂愁的表情。沒有得到答案,房公子直起腰身,自言自語道:“迴人界,迴人界!迴人界,一切重新開始,我還有機會的!”此時此刻他的神智完全清醒,不管謝宛兒如何對他,哪怕把所有的惡統統都給他,都沒有任何關係,隻要她不做壞事,還有六十年的時光,他可以的。蘇與姑娘,他和她緣分已盡,曾經的她不是自己的,如今更不會是,就當是去到一個地方遇到過一場美好的風景罷……


    房公子轉身消失在鬼界,林中深處有一玲瓏身影緩緩走到光下,著長裙,手捧湯碗,望著他離去的背影,輕輕一笑。


    “阿~丘~”蘇漁打了個噴嚏,揉了揉鼻子,宿舍此時此刻就她和謝宛兒兩個人,她爬下床去倒了杯水,抬頭看了眼上鋪的謝宛兒,簾子拉的嚴嚴實實,空氣中還若有若無的飄來血腥味。


    “宛兒,你聞到什麽奇怪的味道沒有?”蘇漁喝了口水,迴到床上,半天都沒有人應答,她就再問了一次,宿舍安靜的詭異,並且血腥味越來越濃,蘇漁半躺在床上,腳丫子搭在床邊,一滴血滴到她的腳背上。


    蘇漁縮了縮腳,又一滴血滴了下來,砸在她的腳背上,這一次的感官更加明確,像是從上鋪滴下來的。


    “宛兒?”


    ”宛兒?”蘇漁連喊了兩聲,謝宛兒還是沒有迴答她,蘇漁跳下床,爬上爬梯,掀開簾子一看,謝宛兒倒在床上,腹部被鮮血染紅。蘇漁趕緊抹了下她的頸項,幸好還有微弱的跳動,她急忙下床去拿手機,卻被一雙冰涼的手給製止。


    房公子不知道何時來的,溫和道:“不用打電話,沒用的,我來就好。”


    蘇漁點頭,房公子將謝宛兒抱在懷裏,迴頭望著她,蘇漁忽然覺得他看自己的眼神很溫柔,還有一點點的難過。


    房公子抱著謝宛兒消失在宿舍內,蘇漁心想:“原來房鶴鳴和謝宛兒之間真的有一段淵源,看來他失蹤的事是真的和謝宛兒有關係了,這麽說,謝宛兒也不是一個普通的人類。不知道和最近林硯他們調查的事情有沒有關聯……”


    自從千年前魍魎局的那一場內亂,導致元氣大傷後,至今都沒有恢複過來,再加上仙界最近再搞什麽與時俱進,跟上時代發展的路線,如今的生活更是多出來許多花樣來,眾多人開始追求自身的快樂,自封“單身貴族”,這幾年出生率跌到曆史新低,故而肉多狼少,魍魎局人手一直不夠。本來本是一個轄區隻有一個神者駐守的,如今已經擴張到一個神者同時管理三個轄區,叫苦連天!這已經算好的了,還得歸功於林硯自千年前上任之時,設立了一個專門度化他族為己用的部門,美其名曰“紅袖添香”,不知道為什麽起這個怪名字,聽說是“紅袖添香”閣的主人自己起的名字。


    “紅袖添香”自設立以來,度化的最厲害的一個妖怪就是雲國偷襲九尾那三個小妖中脾氣最硬,眸色若深海的那個。猶記得當年把那三小妖收在妖袋之中,不出三日,他們全都應當化為膿水而死。因那幾日處理其他事物,而忘了這茬事,等傅韻想起來打開妖袋時,卻沒如預料之中的那樣見到一灘惡臭難聞的膿水,反而看見那藍眸妖生生吃了他的兩個夥伴,傅韻打開妖袋後,他便立刻竄了出來,嘴角還叼著一根手指,可把傅韻惡心壞了。


    當真是個狠毒的家夥,連自己同類的夥伴都吃掉。所幸他並沒有完全吞噬掉同類身上的修為,本來他們也不是什麽很厲害的妖怪,就算煉化吃下,也並沒有太大的用處。藍眸妖怪選擇吃下同伴,完全是為了自保,也不知道他是在哪裏修煉的旁門左道,可以以吃人血肉在妖袋中存活下來。


    傅韻輕輕鬆鬆將他收服,送去了“紅袖添香”。那藍眸妖就叫“生生”,他算是紅袖添香接的第一個“客人”,也是最難對付的一個。


    可偏偏那紅袖添香的閣主也不是個好脾氣,傅韻不曾見過,隻是聽說是林硯當年在白家修道時認識的一個人。


    修道界的名門【白家】傅韻有所耳聞,不過似乎已經被其他家族給連手滅門,實在淒慘!


    生生在紅袖添香整整呆了三百年,才被放出來,出來的時候是傅韻去接他的,剛巧案審門缺人。跨越三百年的時光,再去看生生,第一眼覺得他沒變,還是和以前一樣的冷酷無情,一雙藍眸之中似藏著無盡的恨、無盡的殺意!


    可是這第二眼,又覺得他變了,傅韻卻說不上來他哪裏變了。


    反正自那天以後,案審門多了一個叫“生生”的妖升仙,魍魎局也多了一個叫“紅袖添香”的怪地方,傳聞紅袖添香的閣主是一個“變態”女子,用現代的話來說,可能就是一個可怕的“病嬌”吧。


    “你要的雲沂資料。”


    一本天藍色的文件夾遞到傅韻眼前,目光向上,一個眸如深海的男子,幹淨利落的寸頭,身材清瘦修長,微微駝背,看起來一副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樣。


    傅韻接過文件夾,大概瀏覽了一下裏麵的內容。魍魎局淩駕於人界之上,人界的曆史名人,史書上曾經記載的,魍魎局也有記載,史書上沒記載的,魍魎局也有記載。故而這裏麵說的也相當的清楚,雲沂生平事跡都在這,無一遺漏,一路看下去,不得不感歎,確實是一個奇男子!


    雲沂是個大山裏獵戶家的孩子,從小隨父親上山打獵,練的一手好箭法,箭無虛發,八歲那一年的秋天,用箭射死一頭成年的孤狼,可真是後生可畏。山中有一小村落,設有學堂,雲沂八歲進了學堂讀書,不曾想他讀書也頗有天分,先生對他也很是欣賞,教書先生年輕時做過朝中某位大臣的門生,故而也有一點人脈,便舉薦十歲的雲沂去了更高的學府,從此出了大山。


    那時時正亂世,戰亂紛起,民不聊生,雲沂有幸在讀書之時結識當朝將軍之子,成為摯友。有一次先生布了一個問題,讓學生對當今天下之勢作出分析與理解,雲沂見解獨到,收到了先生的賞識,那將軍之子把雲沂的話說給自己父親聽,那將軍便要見雲沂,至此雲沂十四歲,正是少年意氣風發,最有抱負之時。


    這裏算是他人生的轉折點,其實曆史上能文能武的能者並不多,不過寥寥數幾,雲沂二者皆占,很快就在將軍手底下的眾多軍師之中脫穎而出,受到將軍與皇上的格外優待。


    雲沂自己本身也是一個富有想法的人,觀今天下四分五裂,當今一國之主昏庸無道,沉迷女色,這仗就算是打贏了,也並不會讓天下百姓過上好日子,於是他策反手底下的軍隊,建立新的國度,號為“雲”,用自己的姓,雲國之勢如同燎原之火,很快吞噬周圍大大小小的國家,強大起來,雲沂稱帝之後,很可惜並沒有什麽大作為,推出的一係列政策並沒有重大的曆史意義,所以也沒多寫,簡單的概括就沒有了。書中還記載他一生隻娶了一個女子,但並沒有封她為皇後,原因是因為那個女子是棄婦,被人休過,底下大臣一致認為下堂妻不足以成為後宮之主,更別提母儀天下了,雲沂力排重難,一心想讓那女子為後,可是誰知道那女子福薄,受不了天下流言蜚語,縱使雲沂再怎麽愛她,嗬護她,可她最終還是沒撐住,為雲沂誕下一子之後,自刎於宮中。


    女子死後,雲沂按照皇後下葬之禮,為她風光大葬。一生中也從來沒有往後宮添人,撫養唯一的兒子長大成人,登基以後,尋仙問道去了,坊間傳言雲沂是瘋了,一心成仙要去見那故去的下堂妻,後來就沒有音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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