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沉寂之下, 卻處處藏著難以預料的殺機。


    走過林地時不便禦劍,靈力攪亂周遭天地之氣, 會引來不必要的麻煩。


    謝征收劍迴鞘, 徒步前行。他的極輕極快, 落地無痕。


    猶如飛鴻踏雪, 刻意避讓之下,半點聲息也無, 所過之處僅有微薄殘影。


    因此, 當他聽見人聲而停下時, 誰都不曾驚動。


    “那丫頭好生多事,九陰林裏四處都是毒物,哪兒給她尋幹淨的水源?”


    身量瘦小的修士滿麵晦氣, 一襲青衣繡蓮, 明晃晃昭示了他的來曆。


    “還要沐浴,不就殺了條毒藤, 身上沾了點汁液, 掐個淨塵訣的事。”


    “就是給她找著了,依她如今的狀況,一個人敢去?準是在打什麽主意,也不知成師弟怎麽想的,居然同意了,莫不是被迷了心竅……”


    成師弟成玄?


    謝征眉心稍蹙, 側身靠在樹旁,收斂了氣息,靜靜聽了下去。


    那人身後,一男子低眉哈腰,臉上浮現出曖昧的笑來:“駱道友怎知,成道友不是將計就計?”


    “哦?”駱師兄來了興趣,“此話怎講?”


    男子道:“那兩人雖被製服,可到底是傳聞裏手段頗多的仙境七傑,誰曉得身上藏著何種底牌?可萬萬不能大意。”


    “我看,成道友似對小吉女有意,大抵也由此多了幾分容忍。假裝為色所迷,實則欲靜觀其變,再下決斷。不論她想做什麽,實力懸殊,總歸逃不出成道友的五指山。”


    “這麽一來,佳人哄到了,也不會誤事。一舉兩得,何樂而不為?”


    駱師兄哼了一聲:“也對,此行任務重大,諒他也不敢昏頭。”


    兩人又繼幽冥石的話題聊起來,無知無覺地經過謝征身邊,往更遠處走去。


    “……”


    謝征從樹後走出,凝望著他們的背影,眸光幽深。


    【宿主,聽上去有點不太妙啊……】011愣愣地問,【他們說的是阿裴不錯吧?這是怎麽迴事?阿裴被成玄抓住了?】


    【成玄何時變得這麽厲害,奈何得了阿裴?】


    “倚仗……”


    謝征低念,011被這麽一提醒,不可思議道:【什麽倚仗能讓他這麽囂張,他可和阿裴差了幾個小境界!這也太作弊了吧!】


    【難怪阿裴一直沒有消息……原來是被成玄這壞家夥在搞鬼。】


    它緊張不已,【這可怎麽辦呀,宿主?得去救阿裴才行,但小偏樓那邊……】


    垂眸沉吟片刻,謝征道:“先跟上他們,看看情況。”


    他往南邊瞥去一眼,又輕撫袖中始終沒有動靜的木雕。


    關心則亂,謝征心裏清楚,傅偏樓又不是衝動的毛頭小子,好歹過了那麽多輩子,有自己的想法與打算。


    既然答應不會亂來,應當不會太過犯險。


    隻是……見不到人,他就放不下心罷了。


    壓下雜七雜八的念頭,謝征輕嗤一聲,定定神,神色平靜下來。


    “走吧。”他冷冷道,“我倒想瞧一瞧,成玄究竟找著了怎麽個‘倚仗’。”


    *


    駱師兄和那散修一通瞎逛,還真讓他們尋著一條溪流。


    兩人迴到原處告知成玄,後者笑吟吟地看向裴君靈:“雖說水流澄澈,可這片林子裏還不知藏有多少毒物,我與阿裴一道去吧。”


    裴君靈對此早有意料,垂下眼睫,不冷不熱地說:“男女授受不親,成道友,這恐怕不太好。”


    “性命攸關,男女之防算得了什麽?”


    成玄搖搖頭,態度強硬,“讓阿裴獨身前去,我不能放心。”


    他瞧著裴君靈一瞬蹙緊的眉頭,語氣溫和些許,“你放心,我以道心起誓,隻在外邊候著,不會靠近。你若有事再喚我,這樣可行?”


    “……好。”


    裴君靈一咬牙,作出不情願又兀自忍耐的神色,似是不經意地瞄了還在入定調息的宣明聆一眼,這才轉過身。


    成玄將這一幕收入眼底,流露出一絲意料之中的輕蔑笑意。


    淺顯的調虎離山之計。


    他不動聲色地上前一步:“駱師兄在那裏放了塊清雲宗的玉牌,我能感受到它的氣息,隨我來。”


    ……


    流水潺潺,黯淡月光透過樹影,斑駁地落於溪麵。


    借著草木掩映,裴君靈剝落故意弄得濕濕黏黏的外裳,和衣步入水中。


    她狀似認真地清洗起臉頰與手臂,不多時,感到遙遙停頓在背上的那道視線爾消失。


    又靜待片刻,她佯裝恐懼地驚叫一聲,沒有得到任何迴應,終於長舒一口氣。


    ……走了。


    很粗淺的一個局,好在成玄猜忌心重,又自以為是,這才上了當。


    “宣道友那邊牽製不了多久,得快些……”


    她從濕淋淋的袖中取出木雕,運轉滯澀的經脈,正要注入靈力,忽覺麵前投下一道陰影。


    裴君靈一驚,下意識擺出防備之態,然而,傳入耳中的卻是異常熟悉的清淡嗓音。


    “阿裴莫慌,”謝征低聲道,“是我。”


    “清規?”


    看清岸邊之人,裴君靈大喜過望:“你怎會在這裏?”


    “碰巧撞見。”


    她渾身濕透,形容狼狽,謝征隻輕輕掃過,確認沒什麽皮肉傷後就守禮地避開視線。


    唇角則微微抿起,聲線沉冷:“成玄對你做了什麽?為何你這般四肢虛浮、靈力不繼?”


    “說來話長,我也正打算聯係你們……”


    裴君靈肅容道,“千萬小心他手裏被布裹住的東西,我懷疑,那是奪天鎖。”


    謝征眼神一凝。


    時間緊迫,裴君靈簡單將來龍去脈交代了遍,隨即道:


    “我一路觀察下來,那東西似留有天道之威,無論修士、亦或獸穀裏那些成精了的毒物靈藥,在其麵前皆會受到壓製。”


    “清規,你先走吧,暫且不能和成玄那家夥正麵對上。將這些告知儀景他們,再思索對付他的辦法。”


    謝征搖搖頭:“成玄對你有不軌之心,宣師叔中毒受傷,不可留你們在這裏。”


    “別擔心,他暫且做不了什麽,我可不會吃虧。”


    裴君靈露出一個笑,衝他眨眨眼,“宣道友的狀況還好,畢竟有能解萬毒的返生花,隻是裝作不支的模樣騙騙他而已。”


    “莫要久待,”她見人還不走,加重了語氣,再次喚了一聲,“清規。”


    “我明白……不過阿裴,”謝征忽然淡淡一笑,拿出震顫不休的木雕,說道,“或許,眼下就有一個辦法。”


    在裴君靈不解的注視中,他注入靈力,木雕裏傳出傅偏樓小心的招唿:


    “呃,謝征?你在嗎?”


    謝征唇邊的笑意冷上一分,裴君靈在旁瞧見,總覺得心中發涼。


    儀景,她默默想道,你保重。


    那端,傅偏樓也曉得大事不妙,暗暗為自己捏了把汗。


    不聽勸阻、擅自冒險、還斷了木雕的靈力。


    方才有些發熱的腦袋一冷卻下來,他就知道要糟。


    設身處地地想一想,倘若謝征這麽對他,他大抵要氣得撓人了。


    “鬼蛟藤跑迴沼澤了,我沒繼續追。”


    他垂頭喪氣,老老實實地稟報道,“沒勉強、沒受傷我知錯了,你沒生氣吧?”


    頓了頓,又示弱地補上一句:“師兄……”


    這一聲“師兄”叫得格外無賴,大有胡攪蠻纏撒嬌的氣勢,裴君靈沒忍住,“撲哧”笑出聲來。


    “阿裴?”傅偏樓這才察覺到還有人在,指尖一抖,“你怎麽……”


    “哎呀,”裴君靈裝傻道,“我什麽也沒有聽見。”


    傅偏樓:“……”


    此地無銀三百兩!哪壺不開提哪壺!


    他窘迫得無以複加,謝征也浮現出無奈的神色,歎道:“下不為例。”


    說完這一句,謝征正色起來:


    “此事暫且揭過,偏樓,有一事要你幫忙。”


    “什麽事?”


    謝征垂眸,“演一出戲。”


    ……


    腳步匆匆,成玄迴想著剛剛宣明聆的態度,心中十分懊惱。


    上當了,他不該放裴君靈一人在此的!


    好在她還受著奪天鎖的壓製,修為不濟,走也走不出多遠。


    更遑論宣明聆還在他手中……


    這樣想著,溪流中央卻遙遙飄來兩人對話的聲音,令他腳下突然一頓。


    狐疑地藏匿身形,湊近溪邊,成玄覷著眼睛一瞧,隻見裴君靈仍留在原處,背對著他,俯下脊背不知捧著何物,小聲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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